学院的边缘也是海岸的边缘，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清洗行动的影响，学院中也没有什么学生在路上行走。

    这个学院也没有那些木制的小屋，整体偏小，看来是不提供住宿。或许来这里上学的大多都是本地神吧。

    苏暄更好奇的还是晕海，在空城的时候学世界地理，也没听闻过有「晕海」的存在。

    南和处在沄洲的最南部，晕海便是世界的最南端，如果不是来南和旅行，外族确实很难知晓这片海域。

    祝雾寒停住了脚，他伸出手似乎在触碰什么，但那里明明空无一物。

    “这里有一道「天道」设下的屏障，用来保护神族。”他很贴心地解释着，“而我作为星坠这个沄洲最高级别的道者，有权限暂时解开屏障。”

    他的掌心盈出了浅淡的光芒，顷刻间，就像天幕碎了一般，苏暄看着眼前的一切崩塌殆尽，而后又被无名之物拼接起来。

    与之前所见到的平静无波的海域不同，海水乘风拍击在岸边，打起的浪花几乎要溅到她的脸上。

    祝雾寒挥了挥衣袖，将这些水珠全部挡下：“小心一些，晕海会消融万物，即使你是幻生也不能幸免。”

    在他们的面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土石将海蚀崖凭空构建起来，最远处，一棵高大的神树在光芒下具像出来，它在风下摇曳，将多余的光辉都抛洒在枝叶上，它遮蔽住了天上高悬的日轮，代替它给世界晕上光彩。

    即使祝雾寒不再说明，苏暄也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晕海神树」了。

    甚至也能感觉到，根系最关键的部分蕴藏其中。

    海蚀崖已经搭建完毕，与海岸的衔接自然，就像它本来存在于此一般，星坠回身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轻声道：“走吧。”

    苏暄将手搭了上去，跟随他的步伐踏在了土石之上。脚下的风浪未停，全被屏障挡在外面，进入屏障内则全都变成温柔的模样。

    她也莫名觉得当初设下屏障的天道也是一位温柔的生灵了，只是她也清楚，天道不该有情。

    海蚀崖上有一个残破的石碑，其上的字迹模糊得厉害，苏暄辨不出来。

    祝雾寒也适时给她解释了一下：“这是晕海界碑，传闻，通过晕海就能抵达到道的领土——「溯」。时至今日，没有谁是真的见过那片土地。不过我知道，完成了使命的道者，有机会回归于溯。”

    “那普通生灵还真是过不去呢。”苏暄的视线从石碑上移开，望向了远处，深蓝的海洋漫无边际，其上没有飞鸟啼鸣，其下只有惊涛骇浪。

    她知道能回去的道者中没有幻生毁世，他们是彻彻底底的工具，要用来填补世界的缺损。

    刚一走近神树，她就听见了奇异的声响，像是渺远的呼唤，又像是风吹叶落之声。

    神树竟是落叶了。

    她蹲下捡起了一片叶子，又看着它们化作光点，在掌心消散，融入她的身体中。

    心底掩藏的负面情绪都被净化掉了一些，她要真是把根系完全融合了，就算想做毁世也做不了了吧。

    祝雾寒已经靠在树上坐了下来，他这次出行没有扮作星坠，眼上也没有遮挡，金色的眸子看着前方的海面，脸上一片安宁。

    苏暄也坐了下来，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想看看他在看些什么，但依旧什么都没看见。

    两个生灵各自沉默着，没过多久，少女开始问起了问题：“晕海神树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祝雾寒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嗯？”

    “就像你不知道我和根系之间的联系，我也不知道它和世界的联系。我只明白它要用来做什么。”

    “这倒也是。”苏暄的周身又落了不少的叶子，她一片也不敢捡，手僵硬地交握在腹部，“那按照你的计划，我要怎么得到根系？”

    少年沉默了一下：“…把我的血全部换到你体内。”

    不是用为鉴，而是用其他危害巨大的秘术，以此逃避掉规则的审判。

    苏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为鉴这种高级道术都没被他提到，她当然能明白相应的术法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幻境中能不能重启是无所谓的，祝雾寒必须活在现实中，以防万一。

    “那你想怎么重启世界？”他对她的拒绝也早有预料，平静地问着问题。

    苏暄也平静地回答：“幻生毁世是可以相互转换的，你没必要死在这里。”

    叶子落在她的头上，她晃了晃脑袋，将它晃了下来。

    “所以你在晞尧的时候去猎杀宵禁之影，是为了这个？”他转头看着她，眼眸中什么都没映出来。

    苏暄垂眼看着地面的沙石：“那不然我杀着玩啊。”

    “你这样做考虑过真正的毁世吗？”

    “我为什么要考虑他？”做幻生总比做毁世好吧。苏暄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以她自己的经验来说，成为毁世实在是太绝望了。心中只有毁灭和杀戮，看不见眼前人，听不见耳边事。

    祝雾寒沉默了，什么都没再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看着天上的光团被海面吞噬，云层从金色变为血色，最后失去所有的亮色。

    不多时，这些阴暗的云彩又被漆上浅淡的银白，一轮圆月蓦地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它被神树的枝干遮住了不少。

    “廿四的月亮不该这么满吧。”苏暄仰头盯了一会儿，脸庞染了层月霜，将眼睫的阴影投在眼下。

    祝雾寒也抬起头望着天空：“过了屏障是晕海，不属于我们的世界。这里永远都是满月，这是不合理的特殊之地…你听。”

    苏暄听见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听见了海浪拍击崖岸礁石的如雷涛声…听见了如泣如诉空灵飘渺的鲸歌。

    她的眼眸猛地睁大，庞大的鲸鱼从晕海中跃起，通体莹白，转瞬又落入海中，却没激起一丝浪花。

    这些根本不该存在于世。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裙，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久久不能从那几息的鲸歌中平静下来。

    “它是什么？”为什么能有活在晕海中的生物？

    “逝去的星坠之灵。”祝雾寒站起了身，抬脚走到了崖边，“根系是神族的天赋之源，但总有不够或者需要外借的情况。而与根系最相关的星坠，能投身晕海之中，滋养神树的生长，使根系恢复如初。”

    他伸出手，接住了月华：“这样的星坠，也回不到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