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蓉城的第二天,天空没有继续下雨也没有放晴,而是带着盆地特有的天气特征,云层蔽日高温闷热。

    俩人在酒店吃过早餐,退了房,跑去林中门口。这所超级中学大门关着,已经不让外人随意出入。门口两侧有不少文具店,有些因为假期缘故,比平时晚开门营业两小时。万幸,街道拐角处的文具体育用品兼教辅书店已经开门了。

    他们最后提了一袋子笔记本和教辅材料出来。文箬刚才没拦住以秋风扫落叶姿势买教辅材料的李牧,“李牧,你一定上当受骗了。林中真正的教辅材料怎么会在林中门口卖呢?你们学校老师的教案和模拟试卷有在书店公开印刷贩卖的吗?”

    李牧不介意自爆短处,“我的学校是垫底的六小强。小强之上有四大强,大强之上有大小王。所以我们学校的教辅资料根本没市场。”

    文箬现身说法,“我们学校和一中是江城的大小王。市面上打着我们学校的教辅资料都是假的。”

    李牧当然知道这些。文笠一早在微信里敲他,叮嘱他让文箬偶尔做些练习题,以免九月份进考场手生。至于暑期集训班第三周和第四周的模拟试卷,文笠已经领了,今天会快递寄出。李牧知道自己理亏。这次是他带文箬翘的课,所以他尽量耐心地说,“好啦。你如果不用的话,到了小城可以送给县中的高中生。”

    文箬皱着眉,问,“等等。这一堆是给我买的?”

    “嗯。全是竞赛资料,我也用不上。”

    “县中的同学们有准备竞赛的吗?”

    “万一呢。”

    小城在蓉城西南七八十公里的盆地边缘,从省城出发的高铁半个小时到达。在车站乘坐出租车去老城区,司机很健谈,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推介小城。

    李牧做过一些功课,又向司机询问,“师傅,这里有几所高中呢?”

    师傅说:“原来有三所,二中和三中合并,现在只有两所啦。这里是小城市,师资水平不行。但凡有点钱、有点门路的都把孩子送省城念书啦。没钱没门路但学习好的,也被省城的中学掐尖掐走啦。”

    “两所中学都在老城区吗?”

    “搬新城区啦。市政府搬到新区后,老城没啥人。老一中先改成职专,后来职专也不办了,老一中荒废着呢。你们要去的地方,离老一中很近的,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目的地到了。狭窄的老街和小楼被有些年头的香樟树和榆树挡得严严实实。这里不算严格意义的小区,只有三栋独立的青砖小楼。靠近马路的那栋大门紧锁,门前杂草丛生,似乎是多年没有人居住。

    紧挨着它的第二栋大门是现代化的电子门锁,现代化的设施与小楼厚重的历史格格不入。

    最里面的那家有住户,门前的花盆里种着香菜、小葱和辣椒。大门暂时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人在家。

    李牧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信息,与第二栋小楼外的门牌核对一致,走上前按下了密码锁。

    小楼很小,空间很局促,屋里重装过,时间应该也不长。一楼是厨房、洗手间和客厅,客厅除了摆放茶几和沙发外,有个大书柜。书柜里动荡的,除了一个地球仪。他打开水龙头,可以出水,说明水闸没关。电闸倒是关了总闸,电箱盒子很醒目。他推上总开关,室内亮堂了一些。

    他上了二楼,一东一西两个房间,中间是个小厅,左右分别摆放两把竹椅。房间的装修也泾渭分明,冷色调和暖色调,其中一个明显是给小姑娘准备的房间,因为悬挂的蚊帐带着粉色蕾丝边。两个房间的衣柜各有真空袋,里面是枕头被褥之类的。

    房子能住,也仅限于能夏天居住。

    李牧跟窗户边的文箬说,“打开窗户透透气。这里有阵子没住人了。”

    虽然随着小城城市中心的转移,老城和老街破败,临近中午这里异常安静。然而,文箬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心底便升起了异样的感受,尤其是站在榆树下看到第一栋小楼的时候。那里比老街还要破败。每一寸砖瓦,门框和窗棱的斑驳都散发着二十年没住过人的气息。直觉告诉她,那里是奶奶和爸爸曾经居住的老家。

    文箬跟着李牧进屋,看着他拧开水龙头,打开开关和电闸。他在一楼检查了一圈水电燃气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上了二楼,二楼房间布局简单,低头检查床垫是否发霉,做完所有的基础检查后,才放松下来。

    李牧先前骗她说,小城市酒店的卫生条件不好,他不太放心,所以在网上找了民宿。显然,他做了功课,碰巧找到了老家的邻居。

    文箬觉得好笑,试探问他,“感觉这小楼装修后没住过人。你从哪儿找的房源?”

    乖宝其实不乖,模糊了答案,转移了话题。“网上。家具和设施都是新的。虽然简单,不过现在是夏天,凑合着可以住几天。我们下午可以买两个凉席。你房间的空调可以用,我房间是吊扇,跟清水村一样。”

    文箬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从哪儿找的房子?这房子谁的?”

    李牧低头,“我现在也不知道。”

    “嗯?”

    “好吧,地址和密码是覃叔给的。我先前以为这是你爸家。不过,如果没猜错的话,隔壁才是。这个难道是你亲戚家?”

    文箬没再吭声。

    李牧拧开风扇,建议说,“要不你把你爸从黑名单中放出来,问问他?”

    “不放。不问。”

    “住这儿吗?”

    “当然住。”

    既然决定要住这里,屋里需要采购一些基本生活用品以及解决午饭。午间闷热,俩人从老街走到主路,随意找家小店填饱肚子。

    “牧牧呀…”文箬仰头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动着小心思。李牧见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菜单的左下角,便知道她想干嘛。

    “牧牧呀,临江鳝丝、红烧鳝段、椒盐鳝骨……名字听起来就很诱人。吃全鳝宴吧。”文箬扯着他的袖子。

    “免谈。”他又抬眼看眼菜单,说,“可以要一份鳝丝芽菜面,你想吃面的话。”

    “算了。天太热,我想吃凉的。”文箬放弃了帮李牧脱敏的念头。

    文箬要了一小份凉粉,小声点评说比林奶奶做的差远了。午饭吃得不尽兴,他们去附近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饮料。

    回家准备开门的时候,最里面的小楼走出一男生,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那男生见他俩提着塑料袋子,愣了一下,忽地转身回屋关门。文箬和李牧看了彼此一眼,一脸莫名。

    “咱俩不吓人呀,还是那人怯生?”

    “不知道。晚些时候出门买西瓜,到时候和邻居一起分瓜吃。同龄人或者老年人应该好打交道。”李牧想了想,决定照搬清水村的经验。

    “傍晚再说。这里的夏天比江城还难受。闷热,潮湿,不透气,没有一丁点风……真不知道空调普及之前大家是怎么过夏的。我爸估计是受够了这里的湿热,才跑去极地的吧。”

    因为天热,俩人在客厅吹了一下午空调。

    文箬在上大学群里艾特群主覃延,询问小楼主人与邻里有没有什么纠纷,他们住这里安全吗?

    当然,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傍晚的老街反而比白天热闹,路上三三两两溜达的人多了起来。老街上出现两个年轻的生面孔,对于街坊来说是新鲜事儿。上年纪的阿婆和阿公们低头用方言咬耳朵,李牧和文箬听不懂,但也知道他们是讨论自己。

    一来一回文箬受够了行人的注目礼,咚咚咚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铁门。

    “有事?”门开了,先前那个同龄男生,说的是普通话。

    “来我们院子吃西瓜。”说完转身走了。

    还好,男生跟了过来。李牧把茶几和楼上的竹椅搬了出来,三个同龄人围在一起吃西瓜。男生叫王柯,和爸妈吵架,跑来外公外婆家躲几天清净。

    文箬负责提问,“你外公外婆不在家?”

    王柯狼吞虎咽着说:“嗯,他们去舅舅家帮忙带我小表弟和小表妹了,过几天回来。”

    文箬又递给他一块西瓜,接着问:“你中午看到我们,躲什么?”

    王柯自己一人三餐靠方便面凑合,啃西瓜倒是啃得欢实。尤其是文箬笑呵呵地提问,他呆了呆,赶忙解释说,“外婆说这栋楼的房主抛妻弃子,在外面和小三生了娃,不是好人。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小三的孩子呢。”

    “啥?”李牧和文箬都愣住,彼此交换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文箬趁机打听,“我们从网上租的民宿。你给我们讲讲这两栋小楼都有些什么故事呗?”

    “你们真不认识户主?”

    “不认识。”文箬笑着摇头,“我跟我弟弟这会儿害怕着呢。你看,大晚上这树的影子和黑咕隆咚的小楼重叠,还有蛐蛐在尖叫,阴沉沉鬼森森的。我俩都后悔来这儿了。”

    李牧听到弟弟的时候,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编故事编得有模有样的,不愧是常年请假锻炼出来的。

    王柯同学还是社会经验不足,听到鬼森森,立马有了共鸣。“是吧,你们来了还好点。前几天,我一个人住,吓得三天没开过门。”

    文箬挑起眉毛看着他,紧紧咬住故事不放松,“所以,关于俩小楼,有啥可以分享的故事吗?”

    王柯当然不知道对面俩人在想些什么,一股脑儿全说了。

    “最外面那栋小楼,以前住着一位奶奶,我没见过。那位奶奶去世之后,她儿子也出了国。对啦,她儿子是超级学霸。不过,据我小舅舅说,那位学霸混得不怎么样,估计是高分低能的主儿。反正,小楼从我记事起就没住过人,一直荒废着。”

    “你们租的小楼以前是我姥爷同事家的。原来的阿爷和阿奶在几年前卖了小楼,搬去蓉城跟儿子住了。小楼的新主人买了之后又荒废了几年,这一片都快成鬼城了。去年冬天,新主人带着装修队来,叮叮咣咣敲了两个月。春节的时候,我外婆跟外公闲聊说,那人早些年在蓉城进修后去山城的三甲医院做外科医生。渣男在外面找小三生儿子。据说这小楼装修就是给外头的儿子和孙女住的。”说到这儿,王柯不由一阵子心虚。

    文箬听明白了,哼哼一声,“所以你一开始认为我俩是父女?”

    王柯摸了摸鼻尖,“那会儿你弟弟在输密码。他身高是高个。你站在他身后,是矮子。所以,误会了嘛!”

    文箬假装生气,硬梆梆地说,“西瓜没了。拜拜!”

    王柯极力解释,“别呀。我那会儿打游戏久了,出来歇歇眼睛,谁知道闹乌龙。对不住,对不起,实在抱歉。”

    李牧把西瓜往王柯面前推了推,接着打听,“好了,误会解除。王柯给我们讲讲那位出国的学霸呗,大家都怎么传他的。”

    王柯抢了一块西瓜,一边啃,一边说,“他竞赛保送去了燕大。毕业后好像去了某个亚非拉国家,不知道在那里搞基建,还是搞诈骗的。那人回来过几次,每次都很落魄地背着个大背包,连像样的拉杆箱都没有。我能理解我舅舅,他念书那会儿,估计老师们没少念叨学霸的故事。后来,一中的老师们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落魄了,并且一直落魄着,便不再提他了。”

    李牧确认道,“你是一中的?”

    王柯浑然不觉,“马上高二。”

    文箬眼睛一亮,李牧立马猜到她要干嘛,不过他先截了她的话,问王柯,“明天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老一中和新一中吗?”

    大半个西瓜被王柯吃掉了。

    先前的教辅材料也被文箬强行赠送给了王柯。虽然王柯一再表示自己成绩一般般,是县中的学渣,用不上这些书。

    为了致歉和道谢,小城东道主王柯表示自己明天可以牺牲游戏时间,带两位新朋友到处逛逛,不止是参观两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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