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本身并不敏感，但放在程染身上就有些异常了。
这让她不由得多留了一个心眼。
老爷子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脸上端详着，越是描摹，神色就越是凛然。
程染桃花眼微眯，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决定赌上一把。
就赌时建安对她没有恶意，而时家也没有和那群人勾结。
“我姓程，叫程染。”
“程？”老人默念了这个姓氏两遍，心中五味杂陈。
果然，果然啊……他就说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片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肃然开口道：
“星沉，老梁，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这个时候单独聊？
时星沉蹙眉，看向程染的星眸里暗含担忧。
听到他故意强调“程”这个姓氏，梁叔解释：“老爷子，我们调查过了，程小姐和他们并没有关系。是在嘉凌长大的……”
“我知道，你们先出去。”
老人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而是强硬地下达命令。
梁叔神色不安地扫了程染一眼，这位可是外人。
老爷子才刚死里逃生，若是这小姑娘动了歪心思，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苦口婆心劝阻：“老爷子，这不符合规矩。也不是我对程小姐不放心，只是您要是在这期间有什么突发状况，她又不是医生，也应对不了。”
“还是留一个下人……”
“老梁，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咳咳咳……”
老爷子又咳嗽了两声，程染连忙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动作自然得如同亲爷孙一般。
他缓了缓，无奈道：“毕竟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未来的媳妇，我有几件事要单独交代她。你们就不能识趣一点吗？”
闻言，时星沉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就这么宝贝人家小姑娘？话都不能说两句了，真是小气！”
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这么没眼力见！
程染轻笑一声，无奈望向时星沉：
“阿沉，你出去一下吧。”
他蹙眉：“染染……”
“没关系的，你相信我，嗯？”
小姑娘眼里是张扬的轻松和自信，明媚到和窗外的阳光融为一体。
时星沉差点晃了眼睛，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纠结片刻，他还是选择妥协。
算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他再帮程染解决就是了。总要相信她的能力。
“梁叔，走。”
“少主，怎么连你也……”
“我不想说第二遍。”
他声音冷若冰霜，一瞬间又回到了原本那副人上人的模样，任谁都不敢轻易忤逆。
梁叔攥紧拳头，怀疑地多看了程染好几眼，这才带着两个下人撤出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程染和时建安两个人。
老爷子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攥着程染的，怀念地喃喃道：“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
程染眸中波澜不惊，轻声问道：“您认识我母亲？”
“认识，当然认识。”他猛咳了两声，陷入悠久的回忆之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母亲应该是林静吧？来自江南。”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
既然认识，倒是方便她打探消息了。时建安或许真知道些什么。
程染的气质和林静很像，性格上倒是更多继承了父亲程溪的特点。
不说话时是恬静温柔，可浑身上下都写着狂妄和自信，和当年意气风发的程溪一模一样。
只是想到两人的结局，老爷子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如果你真是他们的女儿，还是早些离开帝都为好。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程染闻言淡然垂眸：“我知道。”
“你知道？”
女孩冷厉的目光让老爷子眉头紧皱：“是了，你是回来报仇的，对吗？”
她毫不避讳地回应：“是。所以如果您知道什么关于当年的真相，请务必告诉我。”
经过刚才的对话，程染能看得出来老爷子的立场，他至少不是敌人。
不出所料，听见她肯定的回答老人神色一沉，担忧极了：“可是孩子，你知道你要对付的都是些什么人吗？他们的能力或许远超你的想象。”
他的手抓紧了些，语气也急促起来，“爷爷知道你不是莽撞的人，既然敢来帝都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你一旦暴露在他们的视线里，就算是时家也保不住你！”
“嗯，我都知道。”
程染眼神黯淡，却对此并不在意。
时家能不能保住她其实无所谓，反正她从未指望过时家。她指望的一直都是时星沉本人。
那个男人身上有极度危险的气息，绝不止是因为时家那么简单，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底牌。
不过时老爷子这样一个与她并没有太深联系的人竟然如此为她担忧，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只能再一次感叹，时星沉有一个好爷爷。
“爷爷。”程染没有丝毫犹豫，桃花眼里恨意连绵，反而更加坚定了，“您是个好人，这一点从您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但如果您想劝我放弃，就不用再浪费口舌了。”
“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她的笃定让老爷子心中一震。
想到自家那个也一样受困于复仇的孙子，劝阻的话的确说不出口了。
如果仇恨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东西，那星沉也不至于这十几年来都从未放弃。
“你这孩子……好吧，你们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顿了顿，他才长叹一口气，“我不劝你就是了。”
“谢谢您，爷爷。”程染发自内心地开口，视线与他交汇，欲言又止。
时建安知道她想问什么，将自己的关怀都埋在轻拍着程染手背的那只手上，轻声道：
“关于当年的事，我了解得并不多。我和你母亲关系不深，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恐怕没有办法为你提供帮助了。”
“没关系爷爷，我自己调查就好。”
这句话成功打消了程染追问的念头，不过她并没有感到失望，语气依旧淡淡的。
无论花多长时间，她都会查出真相。
老爷子心中感慨小姑娘的坚韧，又道：“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如今你既然和星沉在一起，也算是我们时家的人了，爷爷会尽力护你周全。”
“嗯。”
程染敛眸，可实际上她和时星沉只是互相利用，哪里称得上是在一起？
她终究会负了时星沉。
只是老爷子的态度有些怪异，就算是看在时星沉的面子上，也没必要和那群人为敌吧？
这背后恐怕还有其他的原因。
“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先聊聊你和星沉的婚事吧。”
她正想着，时建安一改刚才沉重的模样，微笑着打量程染，“从见你第一眼时我就觉得喜欢的紧，星沉这孩子还算是有眼光，给我挑了这么个优秀的孙媳妇回来。”
他刚才都观察过了，程染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十分细心，就是对他的关怀都藏在心里，愣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不过，这一点上也和星沉那小子绝配。
再加上双方都有所执着，往后在复仇这条荆棘之路上，也能互相帮衬着。
总比让那小子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去祸害别家姑娘要强。
眼看程染还能压住几分那臭小子的脾气，他怎么可能让人就这么跑了？
拿起手机翻了翻黄历，时老爷子指着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提议道：“你看两周后就领证如何？婚礼的事比较麻烦，可能还得准备上一两个月，只要你不介意……”
“咳。”
程染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无奈提醒，“爷爷，我才19岁，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
老爷子长“嘶”了一声。
这臭小子，真是长本事了。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岁数了，竟然去祸害19岁的小姑娘！简直禽兽！
几秒后，他又转念一想——
算了，19就19，好歹成年了。
老爷子喜笑颜开：“那就订婚！两周后订婚你看如何？”
程染：“……”
绝对有猫腻。
时星沉又不缺女人，这么着急结婚干什么？别是他有什么隐疾吧？
当然，最后她还是没有同意老爷子的提议。
……
半小时后。
两人正闲聊着，门外的时星沉却快忍耐不下去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恐怖的躁意。
到底在聊什么？这么长时间，难道是爷爷对染染不满意？
可以染染的能力，不至于讨好不了一个老人。还是说爷爷在考验她？
猛地站起来，他实在是按捺不住，直接朝房间那边走去。
刚到门口，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直守在门口的梁叔瞥了程染一眼，连忙带着医生和护士进屋检查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生怕他在这半个小时里出了什么问题。
人进去之后，程染那双魅惑的桃花眼和时星沉的星眸对上。
她微微挑眉：“这就坐不住了？”
还有力气打趣他，看来是没事。
“嗯。担心你被欺负。”时星沉松了口气，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才终于安下心来，低眸询问，“爷爷没有为难你吧？”
就这么紧张？
小姑娘勾唇笑了笑，内心有个缺口被狠狠地满足了一下。
正想撩拨一下他，身后猛然传来梁叔紧张的声音：“少主！少主您快过来！老爷子不行了！”
“什么？”
时星沉连忙松开程染，朝房间内跑去。
可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病危了？
程染有种不祥的预感，蹙眉刚要跟上，却被身后涌上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她的目光骤然冰冷下来：“梁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小姐，刚才只有你在老爷子的房间里。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到底对老爷子做了什么？”
梁叔的声音沉稳中又带着些许怒气。
他看在少主的面子上相信了程染不会伤害老爷子，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坑害一个卧床不起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