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一年更比一年瓦,周沉上初三的时候,晚自习到十点,许年年上初三了,直接改到十点四十分,多加一节课。

    相信不止有她偷偷骂过校领导,听说隔壁班有个男生甚至偷偷往校长室门上泼不知名黄色液体,场面和味道一度相当骇人。

    校门口,大型探照灯转来转去扫荡,已经磨蹭到十一点,还没有一个人能出去。

    “都别闹!你们闹也没有用,必须等人齐了,认真听我把话说完,你们才能出去,尤其是女生!”

    站在门口,特地搬来音响用麦克风讲话的教导主任,非但没压住不解烦躁不安的喧哗,反倒让抱怨愈演愈烈。

    都想回家,一点不想听他废话。

    等值日完毕的最后一个人到,教导主任开始清嗓子,“咳咳,安静!”

    “一个个吵死了,在学校多待一分钟能要你们的命吗?都听我讲,离我们学校半个小时路程的怀江一中附近,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

    家就在怀江一中附近,走路不过五分钟,许年年忙丢掉瞌睡,认真听下去。

    “有个女学生,高一的走读生,下了晚自习不赶紧回家,反而跑到那种不好的地方去鬼混,去认识一些不正经的人!”

    “前天下午,她被发现淹死在附近的臭水沟里,目前知道的情况就是她喝过酒,而且喝得不少,肯定是醉着出了事情。具体来龙去脉警方还在查,相信他们肯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现在我要提醒你们,你们!放学之后谁也不许给我在外面多停留,赶紧给我回家,走路挑大道,有人有灯光的地方,不要往那些黑不溜秋没人的小巷子里钻,万一有歹徒躲在里面呢,万一有蛇有蜘蛛有会飞的蟑螂呢?尤其是住在怀江一中附近的那些,知道了吗?”

    下面一片有气无力地回答,教导主任气得大肚腩似乎都小了些,非让所有人仰天大喊三遍,方才开校门放人。

    在公交站台等了没一阵,221来了,许年年上了车投币。

    晚间少人坐车,只有两个老奶奶坐在前排,热火朝天地讲别家小孩结婚八卦。

    许年年坐在那天把她差点吓哭的位置上,静静凝望窗外绚烂夺目的夜景。

    越往前开,人烟和繁华便越稀少,老城区的群租房说好听点是幽静,说难听点那就是偏僻,也就一所重点高中在附近。

    公交车突而猛地停下,司机大叔检查一番后,朝许年年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学生,发动机出了点问题,要不然你往前走走,在那个公交站台等下一趟吧。”

    还有两站就到家,许年年想着干脆走回去,在教室里也坐够久了,正好运动运动。

    本来是哪有路灯她走哪儿,快到家附近公交站台,需要路过一条长长的宽道,里面路灯坏了,有些黑,她张望一圈后发现没有其他路可以代替,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走。

    回忆起教导主任故意吓唬她们拉长的语调,许年年眉间紧锁。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年年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她,移动时动静和她脚步声重合在一起。

    步伐越迈越大,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人在前面跑,书包在后面追,许年年从未有跑得这样快过,脑袋阵阵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拐角撞到出摊的铁皮车,后仰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第一下没喊疼而是喘出一口气。

    侧头望去,那条宽道上什么人也没有,自始至终仿佛都是她在自己吓唬自己。

    那晚许年年腿软了好久,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差点左脚绊右脚脸朝地。

    -

    自打立志要考上怀江一中后,同桌蒋柚也非要跟着凑热闹。

    约着周末一起去书店里温习功课,常常是许年年在刷题,蒋柚坐在对面看明星杂志犯花痴,沉浸其中,喊她半天听不见。

    周六,泡在书店里四个小时后,蒋柚坐不住,软磨硬泡拉着许年年到一家服装店里,开始了她最擅长的挑衣服环节。

    一连试了好几条裙子,问好不好看,许年年除了鼓掌说好就没有别的词语了,蒋柚察觉到她估计没自己买过衣服,撇撇嘴,没再问。

    蒋柚家庭条件不错,每天放学都有小轿车来接她回家,平时出手很大方,买下几条裙子不在话下。

    店员包裙子,换回原本衣服的蒋柚来到许年年身旁坐下,扭头上下打量一番,又扯了扯许年年长裤布料后,疑惑道:“年年,为什么每次出来你都是短袖配长裤啊,你不热吗?”

    “还好啊,我习惯了。”

    “可是……嗯……怎么说呢,就是你不觉得有一点点土……吗?”

    土,老土?

    许年年有点发懵,下意识低头看自己。

    因为要和蒋柚一起出来玩,所以她其实有特地去挑选最好的衣服穿。

    印了几朵小花的白色圆领T恤是去年买的,唯一一件小心保存没有弄黄的。黑色长裤很合身包裹住大腿小腿,盖住脚踝。灰帆布鞋前两天刷过一次,放在阳光下晒得很干净。

    确实,就算洗得再干净,也比不上每次周末见面都能换一身新衣服的蒋柚,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蓝色的连衣裙,还搭配了个同色系的发箍,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可爱。

    许年年接不上话,只能傻气笑笑,好像没在意,嘴唇却微妙地抿了好多下。

    蒋柚或许没有坏心思,只是生活的环境优越简单,说话不怎么需要动脑子思考,所以不知道一句话给人的打击有多大。

    快到公交站台,看见接蒋柚的小轿车停在路边,许年年笑着和她挥手道别,蒋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掉头跑回来,从一堆袋子里找出一个粉色礼盒,递到许年年手里。

    蒋柚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趁许年年愣神,她边跑开边道:“明天记得穿上,等你在书店看完书,我带你去新开的商场玩儿,到时候让司机伯伯给我们拍照,记得啊!”

    晚霞绚烂,昂首处处风景。

    粉色礼盒一直忍到回家洗干净手,才拆开丝带,即便不知道这是送给她还是借给她的意思,无论怎样,许年年都不想搞脏了。

    展开,果不其然是条裙子。

    圆润方领,白色打底,清新碎花图案朵朵分明,富有光泽,手感丝滑,很有油画质感。

    让人想到夏日百花齐放的背光花园,靠坐其中,面前白桌布上摆放着精致下午茶,那是少女梦境里最美好的场景。

    许年年长这么大从没穿过裙子,更遑论这么漂亮令人心生向往的裙子。

    小心翼翼收进纸盒内,当天晚上,许年年做了个很好的梦,有蝴蝶鲜花兔子怀表,还有远处带了个高帽子看不清脸庞的男人,她化□□丽丝梦游了一番仙境。

    喜悦淹没住她,嘴角弧度不曾下落。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连做早饭的时候都哼着歌,敲门,“妈妈,起床吃饭啦。”

    里面半天没动静,门把手意外地能扭动,没有锁上,许年年脑袋探进去。

    “妈妈?”

    厚重窗帘拉着,里面有些凌乱,一直关着窗密不透风的空气味道很差,没人在里面。

    也不知道是早起出门了还是昨晚没回来。

    秦玉芬最近有些怪,许年年知道她把餐厅洗碗工的工作辞了,却不知道她找到的新工作具体做些什么。

    还不能问,一问就莫名其妙发火。

    总是白天睡觉不见人,日落时画上大浓妆,裹件很长的风衣提个包出门。

    新工作的工资应该不错,上个月外婆打来电话,秦玉芬站在楼下电话亭里讲说会寄钱回去,许年年偷听到一点。家里最近伙食不错,总见大块荤腥,连挂在墙上之前怎么说都没修的坏钟,也在某天换了个全新的。

    见人不在家,许年年赶忙回房换上碎花裙,在镜子前臭美转了好几圈,抓紧时间到秦玉芬化妆桌前坐下。

    瓶瓶罐罐化妆品多到眼花缭乱,其他的不会,许年年只知道涂口红好,却也在选择颜色上犯了难。

    选了个有些橘红的颜色,不那么艳丽,涂好擦干净嘴边残余,许年年冲镜子一笑,透着机敏和灵气嘴角边绽出两个小酒窝。

    独属于少女的小雀跃轻扬到窗帘缝隙一丝光里,纯洁又美好。

    “咯吱——”

    房门生锈少油润滑,开关时都会有极大的响声,许年年惊慌扭头,和秦玉芬撞上眼睛。

    -

    裙摆飘飘,走动时轻盈又自在。

    六岁夏,精品童装店橱窗里,塑料模特身上展示着粉嫩蓬蓬纱裙。

    双手拎着购物袋哼哧哼哧跟在秦玉芬身后的许年年停住脚步,嗦了下鼻涕,眼珠子挪不动一点,不知不觉放下购物袋抬手趴在玻璃橱窗那儿朝里瞧。

    “妈妈?”

    “回家。”

    许年年人生第一次撒泼打滚贡献给了这家童装店橱窗旁,她坐在地上不起来,眼泪跟不要钱一般掉,惹路人频频回头。

    “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是吧?”

    秦玉芬很快没了耐心,抬腿就走,大有把许年年都在这里冻死饿死之意。

    隔得老远,许年年听见她一声大吼:“还不快点给我滚过来!”

    无奈,默默爬起来,拍拍手擦干眼泪跟上去,首战宣告失败。

    九岁春,隔壁新搬来个漂亮阿姨,许年年喜欢到她家里玩,那些日子里,她吃巧克力可以吃到饱。

    一日,漂亮阿姨看望完外甥女回来,将一件她外甥女穿着小了的黄裙子送给许年年,虽说是旁人穿不了才给她的,但那是全新的,许年年很高兴,道谢好多遍。

    裙子到手都还没热乎,就被秦玉芬抢了去,还给了漂亮阿姨。

    许年年又吵又闹,拼着挨打也要和秦玉芬对着干好几周,她是那么期盼,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穿裙子。

    所有问题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时,永远存留,不是事情过了后就能消失不见的,它深深扎根在心里,只待某一天全面爆发。

    譬如今天,譬如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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