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弱小又无助,但能吃。
吃的时候停不下来,穿衣服的时候便开始后悔,虽然没有胖很多,只身上多了一点肉,但许年年现在真想把吃过的饭吐出来。
她很想安慰自己是这件毛衣尺码偏小,可卡住双手向上,完全不能动弹的可笑模样自行都能想象得到。
“倪虹……倪虹……”
抱着试试看心态呼唤,毕竟毛衣架子离试衣间不远,说不准能听见。
许年年叫魂似地叫了一分钟,胳膊越来越酸,手足无措地原地转圈,不知该如何是好。
服装店里暖气不足,凉气从秋衣缝隙里钻进,激起皮肤阵阵鸡皮疙瘩。
许年年都打算破罐子破摔扯坏赔钱算了,透过模糊毛衣缝隙,她看见有人拉开了帘子。
“倪虹,倪虹,是你吗?”
感觉来人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甚至可能在笑,许年年焦急,“你别看啦,快救我啊!救我!”
束缚住她的毛衣终于在外力拉扯下从头上拔了出来,许年年扎的高马尾凌乱,她拨开发丝,大力呼吸几下,刚刚差点给憋死。
抬眸望去,心肺骤停。
将白毛衣翻正,堵在门口的周沉脸上带笑,他很不知趣的不知道藏藏,哪怕他稍微憋一下,许年年都不会觉得这么羞。
她惊恐地大喊:“我没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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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笑就知道笑,呲个大牙乐以后你就是徐浪二代,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要不是你天天喂我我能胖吗我能胖吗我能胖吗?不不不不,许年年你一点都不胖,你很瘦你很瘦你真的很瘦,你是美女你是美女你是美女……”
缀在队伍最后的许年年疯狂碎碎念,偶尔幽怨抬眸都能和周沉对视上。
周沉像是打通了笑穴,只要看她必弯眼睛,给许年年气的,刚刚都忘了抢先付账。
晃晃手中塑料袋,许年年不争气地嘟嘴巴,换大一码的白毛衣也很好看,穿的宽松一点更舒服,她主要气自己口不择言。
周沉堵门口,不问为什么不出声,不让人出去,没提拉上帘子避免其他人看见她印着小熊卡通图案的秋衣。
第一反应说什么我没胖啊!哎呀!
马尾重新扎没扎高,蔫哒哒垂着,和此刻的许年年一模一样。
走着走着前面几人忽然站定,她撞到周沉后背上,跟要头槌他似的。
“你们……”
刚开口要问,徐浪特别严肃地嘘一声,而后朝一个方向努努嘴。
快到镇口,有几辆农用三轮,以及村长大儿子的拖拉机停在一棵枯树下。
来赶集顺便带村子附近其他家里没车的人一起来回,顺带收点辛苦费是很常见的事情。
如果车子上还有空余位置,那多半会等一等,看看有没有谁住附近需要坐车。
许年年他们来时拖拉机上有三个老人两个中年人,加上他们,算是满满当当。
村长大儿子不知道又从哪儿找到一把小马扎,挤一挤又是个空位置。
他和那人谈拢,那人已经上车了,现在只等许年年他们回来就能发车回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许年年识破是人贩子的老太!
她裹得很严实,但左边额头靠近眉毛那儿有块红色的印记,不知是胎记还是什么,总之很显眼,叫人印象深刻。
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蒜苗戳出半小截在外,似乎也是刚采买完,准备回家。
从这站下车,如果没跑,那定然是住在附近村落。
不动声色靠近,在车上坐稳后,许年年忍着没去看老太,把脸包裹住,低着头不让人看见她眼睛。
周沉说先不打草惊蛇,先看看这老太的落脚地在哪儿。
回时不像来时一般沉默,众人困意早就消散,扯家常聊天便成了这漫漫长路上唯一一个消遣的方式。
那三个老人家聊着天,老太很轻易地就能插话进去,时不时扯到自己孙子身上,字里行间充满疼爱的味道,说到尽兴处咯咯直笑。
任凭谁看见这一幕,都难以相信她居然是拐人孩子,生生毁掉一个家庭的罪魁祸首。
风呼啸而过,直吹得枯树枝晃悠撞击,吸进肺里不舒服,许年年忍不住咳嗽一声。
引起老人家们的注意,她们好意的关心不是时候,许年年根本不敢回话怕被认出。
也不知老太有没有看出端倪,她直把脑袋和脸往周沉肩膀处扎,肥皂香味使她安心。
最后还是没参与抓捕,没见过老太半面的徐浪出来解围。
颠簸行驶着,拖拉机速度变慢停下。
“没油咯,哎哟,忘了加油……啧,剩下的路你们只能靠腿走了,还好已经不远了,顺着这道儿往前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月西村。”
五人组听不进去一点,打定主意要悄咪咪跟着老太,看她住哪儿。
月西村往右边翻过一座小山坡,便到了月东村,这边的房屋建得明显比月西村好很多,门口几家都是小洋楼。
绝非善类,只因旁人家养狗都是看家,他们这儿把十几条恶犬拴在村口,还不给饭吃。
老太进去的时候,狗饿疯了不管不顾要咬,她熟练狠狠一踢,自然地向前迈步。
许年年和周沉对视一眼,几人再互相对视,默契决定先回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明知山有狗,送上去被咬那是傻子行径。
初一到初三警察局休假,那他们便等到初四再下山举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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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喜气洋洋过新年咯!
一大早村里到处就开始放鞭炮,小孩跑来跑去玩乐的笑声不断,各家炊烟早早升起,张罗一桌隆重的饭菜可不能等到傍晚时分,那样绝对会来不及。
徐浪贴窗花又歪了,后脑勺挨了倪虹一下,顿时不满嘟囔:“那是我的锅吗?你怎么不说你一下要左一点点,一下要上一点点,一下要下一点点的,谁知道你到底要贴哪儿嘛!”
“哼,你矮就直说,我让周哥来贴。”
刚给对联后面涂满胶水走进来找人帮忙贴的许年年听见,立马瞥了眼周沉。
和面这种活儿也不是谁都做的了,许年年之前试了一下,胳膊酸了,面粉还稀烂着。
周沉就完全不会有这种烦恼,经由他和出来的面团子表面光滑细腻。
站立干活时手臂带动胳膊发力,青筋暴起有种荷尔蒙爆棚的美感。
许年年好像才发现,周沉长得比学校里大部分男生都要高,这得有一米八四五了吧。
宛如受到极大的羞辱,徐浪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大声道:“什么?我矮?!”
“倪虹你是不是眼睛出毛病了?求求你啦,眼睛不要可以捐出去,不要拿来夹豆豉,都看不清楚东西了吗?!”
急于展示,徐浪把棉衣脱了露出腿,指着它问倪虹:“你看看它长不长?本少爷可是有一米八的人!”
倪虹:“纠正一下,是一米七八点五,不要四舍五入啊,你就是没有一米八。”
徐浪恨啊,学校集体体检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跑来看戏的倪虹赶远点。
“你胡说,呸!”
顿了顿,“不对,这么关注我干什么?你暗恋我啊?……哎哟,我就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指定是暗恋我,不然于伟一米九那么大个个子,你看不见,你偏偏要去找老周贴什么窗花?你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哼,本少,魅力无穷!”
说完还摸一把头发,露出欠扁的笑容,凑到握紧拳头满脸通红的倪虹旁边晃悠。
半分钟,徐浪捂着肚子蹲下哀嚎,许年年从旁路过。
摇摇头,叹口气,背着手进屋。
完全没有要扶他一把的意思。
真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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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家有村子里唯一一部座机电话,许年年给了零钱后,礼貌点头进屋使用。
“妈妈,新年快乐。”
也不知远在怀江的秦玉芬现在在做什么,马上到了要吃年夜饭的时间,她会不会觉得独自一人心里难过呢。
窗外下雪了,纷纷扬扬飘下,昂首望去,连瞳孔深处也映上一层薄薄的霜。
许年年很快得到了答案,嗫嚅了下嘴唇,轻轻回道:“好,拜拜。”
是那边先挂断的电话,嘟嘟嘟在耳边回荡,许年年过了片刻才放下。
对话内容很简单,可以说少得可怜。
拜完年后,秦玉芬问:“钱够花吗?”
她回:“够花,而且这边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吃喝都很好,不用担心。”
秦玉芬问:“玩得开心?”
她回:“嗯!很开心,妈妈我跟你说,刚来那天晚上就下雪了,特别漂亮,这几天我们打过雪仗,去凿冰抓过鱼,还……”
秦玉芬:“知道了,开心就行,除了拜年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回:“……没有了。”
热烈燃烧着的火堆被一盆凉水生生浇灭,许年年甚至想回拨回去,告诉秦玉芬她生病发烧过,以此求取一点微薄的关心。
但她最终只是擦了擦眼角,迈步走出去,向村长道谢表示她电话打完了。
有雪落头顶,伸手拍拍,雪只要没能融化,那化作水的寒凉便也不会到来。
村长是个年纪很大的老爷爷,抽着烟靠在摇椅上,看儿子儿媳忙来忙去,笑呵呵让许年年吃个刚出锅的枣花馒头再走。
客随主便,许年年坐在一旁,双手拿着热乎乎的枣花馒头咬,忽然被村长一问吓到。
“三媳妇,你看看这大闺女多水灵啊,比旁边九阳村郭家女儿漂亮多了,脸上有肉有福气,性格看着也好,不像个暴躁的。哎,大闺女,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村长爷爷,我叫许年年。”
“哎!那年年呀,有对象了吗?”
馒头噎得慌,许年年当即便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