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我?”许年年大为不解。
“是啊。”顺着沈安琪视线方向,周沉等人的身影在郁郁葱葱中隐约出现,她满眼向往,“你有很好的朋友。”
“你不用为了维持现状而克制,可以随意尽情大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为成绩努力拼搏时想的是更进一步,而不是焦灼考虑如何在不掉名次的情况下拼了命去抢第一。”
“年年,我真羡慕你!”沈安琪又重复了一遍,语调里充满肯定。
许年年不知如何回话,眼珠向下轻轻弯了唇,扭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绕开挡在中间的大石头,你搀我扶地走过一段最泥泞道路,沈安琪突然问起那晚发的唱歌动态许年年有没有瞧见。
后来过了一个小时删除了,但她不确定许年年有没有看见,反正是没点赞就是了。
许年年不想骗她,点点头。
沈安琪顿时颇感无奈长叹一口气,似是懊恼不该发那个动态。
没遮没掩,很自然大方地将事情一切原尾,原原本本告诉了许年年。
她确实邀请了周沉,但周沉拒绝了,可能是喝了两口啤酒,有点晕乎,好胜心起来了,不甘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所以编辑了那条意味模糊不清的动态,那张侧影照片拍的是她一个初中同学,并不是周沉。
“我还以为我能有机会呢。”
“我妈妈说努力就能改变一切,得到一切,看来她是错的。”沈安琪讲着,偏过脸去,许年年呆愣好半天忘了眨眼模样被她瞧见。
“年年?”手在眼前挥挥,许年年恍然回过神来,却还是有点晕乎。
“啊,啊……”跟个呆头鹅一样。
沉浸在回忆那晚看见动态时悲伤回忆里不可自拔,许年年头一回发现自己真的很爱疑神疑鬼,没把握的事情自己想象到当真。
那周沉的手机真的是没带,最后电量消耗殆尽关机了?
那我当时自怜自艾……
尴尬突如其来到访,哪怕事情已经过去,许年年还是咽了咽口水,手指抠紧掌心。
行至半山腰,几乎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此处平缓一点的地方停下歇歇脚。
谁也别嫌弃谁,所有人都出了大汗,这时候再矫情的人也不好意思说教别人。
许年年的粉红脸蛋子没下去过,细密汗水挂在额间,周沉过来给她擦了擦,刚一收手,就被沈安琪赶走了。
“周沉你走远些,说好了今天我要和年年在一起的,你过来影响我们女生之间的对话。”
嫌弃的口吻笑着说,沈安琪的目光却再没再多停留在周沉身上。
等许年年喝了水缓过些许后,才道:“周沉家里的事我不了解,不过他近期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看他给你擦汗肩膀忽然僵硬了一下才抬起来,肯定是伤没好全。”
面对许年年疑惑的眼神,沈安琪恍然大悟,“忘了说,暑假的时候我去找过他。”
发丝捋到耳后,再热也不扎起来,“大概是吃盐吃多了闲的,那段时间很喜欢邀请周沉出来,周沉却总是推拒我的书城邀约,我看到过他写在入学档案资料里的家庭住址,那天跑过去,在他家附近和他见了一面。”
“周沉状态不是很好,唇都没血色,我把同学们找他借的各种笔记还给他,天气有点热我心情也不是很好,塞给他动作大了点……他肩膀那里好像有伤,没拿稳本子一下全掉地上了,他还捂着肩膀吸了口气。”
“你们认识久,待在一块的时候也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许年年张嘴,似欲言又止,沈安琪便理解劝慰她不用讲,并不在乎,问问而已。
但其实许年年只是不知道。
假期前周沉老是受伤这个她清楚,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她当时没心情了解。
被沈安琪这么一提醒,她突然有些坐不住,扭头去看被徐浪倪虹打闹,被逗得微微勾唇的周沉。
很多事情,光用眼睛看远远不够,所了解到的东西,都片面,且不准确。
心似浸泡在水里,未曾及时沟通交流乃至此刻一无所知的愧疚逐渐安定下来,却不时传来一声闷响,呼噜噜地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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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从前不明白为何有些人喜欢爬山,爬上来在上面登高望远个十几分钟又下去,总觉得抵不过一路以来的千辛万苦。
现在才知,原来一步一步爬到山顶后,见到漫天霞光和扑面而来的清风,豁然开朗,更多的是内心有种骄傲成就感滋生。
就像在说——
“你瞧,这山真的很陡峭,但是我们还是坚持住,爬上来了。”
沈安琪说着,掏出纸巾给许年年擦了擦汗,整理得干净清爽后,后退几步,温柔笑笑,“去吧。”
头歪歪,朝向许年年正前方,周沉正站在那处观景台,单手握栏杆侧站昂首感受风。
夕阳勾勒着他的轮廓,清瘦高挺的身躯染上薄薄光晕,闭着眼,嘴角不再向下,而是轻轻勾起,同睫羽般带着好看的弧度。
恰逢鸟雀归巢,从旁飞掠而过,大片粉橘云朵随风而动,发丝便也跟着一并飞扬。
见许年年不动,沈安琪绕到她身后,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使得她往前迈了一步,脚踩实地,许年年回眸,沈安琪笑得温柔。
总觉得周沉和沈安琪单独不止说了那些,但毋庸置疑的是,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往往第一步最难迈出,而要是迈出了第一步,那么后面的路便会越来越顺遂通畅。
走着,到大步跑起来。
许年年扑进周沉怀里,抬手按了按他肩膀,听见吃痛声顿时收手。
“怎么了?”
举动太突然,不止身边同学们诧异,周沉同样不知所措,尤其是感受到汗水冒出时。
大力摇摇头,许年年龇着大牙仰头冲他笑,“吓唬你!”
她笑得实在太傻气,周沉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三天两夜的校外出游,在观景台大合照后,每个同学都要拍单独照。
王倩学过拍照,一直按快门观察每个学生面部表情,她不得不承认,在所有学生中,有两个人的笑给人感觉最舒服。
许年年,周沉。
许年年笑得一脸傻气,呲个大牙,比个耶,从漂亮的角度来看肯定不行,但真实表达出喜悦之情,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跟着高兴。
周沉那张有些特别,他原本笑得很浅淡,但侧过脸去后,突然笑得特别开心,瞳孔中隐约倒映许年年做鬼脸的古怪表情。
定格。
照片统一放在宣传栏上供学生们欣赏,看个几天也就没什么热度了,下了课周沉从旁路过,独自在那站了许久。
最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不多时,屏保不再是千古不变的蓝色水波,换了换,每每瞧见,心情顷刻间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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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勇还能出现,且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这是许年年打死也想不到的。
由于靠边蹲下系鞋带,黄文勇脚步匆匆,似乎没发现是她。
还没推门,从门缝里传来秦玉芬气急败坏的骂声:“死垃圾!居然还惦记我女儿!我他妈不搞得你名声尽毁我不姓秦!”
许年年推门而入,叫骂立即停止,秦玉芬发丝凌乱,睡裙一根吊带垂到胳膊处,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瞧见许年年回来,她顿时卡住嗓音,察觉到视线赶紧遮挡了一番自己,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干嘛?我不是说过周末让你最好待在学校,不要回来吗?”
“……我来那个了,没带卫生巾,回来拿一点就走。”侧身进房间翻整理箱,往书包里塞满后,许年年脚不停到门口。
还是想问,“黄老师为什么会来?”
“他来做家访……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学校,明天周天在宿舍里老实待着学习,平时没事别给我招惹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
话没说完,许年年关门走了。
再听下去没有意义,秦玉芬不愿意和她说实话,黄文勇在待处分,这件事情全校上下皆知,怎么可能还会来学生家里家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听讲完话,秦玉芬跑来学校,进了校长办公室。
课间十分钟,许年年跑不赢地跑,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发现从教室旁路过被自己看见的秦玉芬已经谈完了。
谈了什么不甚清楚,但是第二天就听说黄文勇被人举报骚扰学生,学校拖延许久地处分下来,予以开除。
延续语文课代表职责,许年年去办公室给王倩送作业本,半路偶遇搬着纸箱子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学校的黄文勇。
他想靠近,许年年连连后退。
见此情形,黄文勇没再继续,以往还算收敛的眸中透出不加掩饰的猥琐和阴狠,撂下句:“行,你们母女俩可真行。”大步离去。
发展的脉络模糊不清,但许年年大致还是能猜到一点的,没太当回事,很快抛之脑后。
文理分科选了文科,以为比周沉他们的理科要好学些,没想到依旧繁琐。
勤勤恳恳地学习,挑灯夜读成了家常便饭,上了高二后才知道,以前学长学姐们看自己会想什么。
无情炫饭机器,一秒入睡王。
还没从初三的状态中脱离,每天没心没肺地想着吃喝睡,考试前才开始紧张。
能更明显区分高一高二压力的,还有那屈指可数的假期。
中秋,不放假不合乎情理,于是学校决定高二高三的也放两天,虽比不上高一的五天假,过后还要用周末假期补上,但好歹现在是要放假回家了,学校上下洋溢着兴奋喜悦。
今年中秋不能留校,学校和周边社区都要整改换电线,无奈许年年只得收拾书包回家。
原以为又要面对秦玉芬万般不愿的不耐脸,不成想刚一进老城区,就见秦玉芬拉着行李箱急匆匆往外走。
外婆打来电话,舅舅的房子似乎出了问题,貌似是……自砸承重墙想改布局,导致现在整个房子都不能住人,那不等于白买。
这一生所有悲伤的事情在脑子里来回过了四五遍,许年年才堪堪没笑出声,目送秦玉芬上了出租去机场。
舒坦看电视看到十一二点,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清早被一阵钻地声吵醒。
很多邻居也都在骂,才六点多,换电线的就急着钻地吵人。
那声音,真可谓魔音入耳,听久了脑仁儿一阵阵发胀发疼。
许年年不过换衣服刷个牙洗了脸,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就已经受不了。
果断放弃做早餐,决定出去外面吃。
大规模在换电线,可能是下过通知,很多早餐店都没开门,许年年走了好一阵竟愕然察觉似要没热乎东西吃。
不甘心,继续往前走,到了瓦街一带。
瓦街以旁边上百间还没重建成楼房,依旧是破烂瓦房得名。
老城区和它隔地不远,但环境却是天差地别,许年年以前没怎么来过这边,见到满地污水垃圾忍不住皱眉。
找到一家生意不错的早餐店,好在老板娘看起来是个爱干净的,做出来的包子粥敢让自家小儿坐一旁吃点垫垫肚子。
勺子搅拌豆浆,让热气散发出去,许年年发着愣,忽然回忆起沈安琪说见过周沉入学资料上的家庭住址。
瓦街1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