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涯，回不了头。

    晚自习回来抓紧时间洗个澡然后挑灯夜读已经是常事，倪虹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随波逐流没花上多少时间。

    安静氛围中，一声滋啦，噪音惹得许年年回头，身后刘敏去厕所都要拿着书，让人得知为何每次她上厕所动辄要半小时起步。

    小台灯散发柔和的白光，三盏同时一起亮起，便可照亮一大片区域。

    倪虹想不出来答案暴躁揉头发，最后自己给自己气着，甩笔活动手腕，起身找水壶倒点热水喝，顺带问许年年要不要。

    短暂的休息时间到，坐在床上的方佳佳终于有机会开口讲话。

    她那该死的过目不忘，让她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根本不需要过多努力。

    许年年焦头烂额刷题时，方佳佳只需要舒坦盘腿坐在床上喝牛奶刷手机八卦，等积攒起来一波，找机会和她们分享。

    第一个八卦是个高一的女生，做□□，胆子够大，还敢把人约到学校里面来。

    爬进来的地方许年年很熟悉，学校左侧那边的镂空墙。

    据说直接在那就那啥了，然后被巡逻的保安大爷抓个正着，以为是强迫，二话不说把男的扭送派出所，结果却是女生主动将人约来，还拿了人五百块钱。

    女生寝室室友的添油加醋传八卦，这件事闹得风风火火，现在学校领导给的处理意见是劝退，最终如何不得而知，总之肯定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方佳佳感慨，“成绩好不代表人品好，就能能考进怀江一中，也不代表是个人品好的。”

    说罢抬眼和从厕所出来的刘敏对上眼睛，两人均哼一声偏头，很看不惯对方模样。

    吸干净牛奶盒里最后一口，方佳佳继续她搜罗来的第二个八卦。

    许年年见刘敏转身一脸不耐烦，就感觉她肯定又要开始发疯让人闭嘴别吵了。

    不过方佳佳接下来说的这个和她们都有关，是以前班主任黄文勇的八卦。

    刘敏难得升起好奇心，吞下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坐回去，好像在学习，实际上一笔没动，侧头竖着耳朵听。

    时间过得也不算很久，听见黄文勇这个名字却忽然很陌生了。

    自从那回被恶狠狠瞪过后，许年年还真是将黄文勇抛之脑后，没再想起来。

    方佳佳声情并茂道：“要说他可真够惨的，被学校开除，没有其他学校愿意收他进去做老师也就算了，毕竟现代社会只要肯动手不偷懒就饿不着。”

    “但也不知道谁把他骚扰学生的事情捅破到他家里去了，告诉了他岳母，他岳母是个不饶人的，一心想给女儿出恶气，每次他去面试什么工作都给他搅黄了，哪怕是已经开始上班，都要去大吵大闹让老板开了黄老师。”

    “后面做过什么不太清楚，不过有次隔壁班有个男生在街上看见过黄老师，穿一身玩偶服发传单，头套只是拿下来一阵喝了两口水，都被监工的骂个狗血淋头还要扣工资。”

    “啧啧。”方佳佳摇摇头，“这都够惨了，三十出头高不成低不就，他还不知道从哪儿沾上赌博，在一个学长家里开的麻将馆里天天泡着，连他岳母意外滚下楼梯去世，他老婆让他参加葬礼都不去，一心扑在赌博赚钱上面。”

    “他老婆知道他被开除的真实原因，又因为他后面的烂鬼样子，直接跟他离婚了，黄老师净身出户，连小孩都不归他。”

    把手机往下放，许年年和倪虹凑近，刘敏忍不住也冒个头，是张较模糊的照片，依稀能看出是黄文勇的模样，在翻垃圾桶。

    “咱班和隔壁班女生看到这张照片都傻眼了，这哪里像之前那个风趣幽默还清爽的黄老师啊！那几个叫着是诬陷想要黄老师回来的女生昨天看见照片都自闭闭嘴了，现在谁在她们面前提黄文勇，她们跟谁急。”

    把手机收回去，方佳佳很满意三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这是她找八卦的成就时刻。

    似乎是想到什么，许年年问：“谁去他家里告诉他岳母的啊？”

    “那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各种零碎拼凑在一起出来的结果，我整理了好久才捋清楚。”

    拉下枕头，戴上眼罩，方佳佳躺平挥挥手，“行了，你们学吧，我要睡美容觉了。”

    坐下，许年年久久没进入学习状态，但她想，秦玉芬应该不至于跑去黄文勇家里闹吧，毕竟都已经开除了。

    百思不得其解，睡一觉忘个干净。

    －

    怀江一中三十年校庆，许年年很遗憾没能晚一年入学赶上这场独属于高一的热闹。

    王倩说今天会有外来人员来学校参观汇演，让他们没事别去大操场那边。

    远远地在教学楼里，都能听见那边放礼花升气球后的欢呼。

    老师们需要轮流上台讲个话，第三节课自习，王倩让许年年坐在讲台上看着。

    讨人嫌和几个男生软磨硬泡，许年年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让他们快去快回。

    在教室里参与不了活动，那去小卖部买零食回来解决一下馋嘴的问题，便成了很多人脑子里来回盘旋的念头。

    好半天还没回来，许年年放下笔，刚走出教室门口，就迎面差点撞上讨人嫌。

    几个人带了一个班的零食也是不容易，满满当当许年年让他们赶紧进去放下。

    讨人嫌忽然把她迈进教室的一步重新拉出来，随后拉的更远些，神秘兮兮的模样，凑到她耳边说：“我帮你看班，班主任让你去梧桐小道那儿一趟。”

    “去哪儿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干嘛靠这么近，许年年后退两步，皱眉疑问。

    “这我哪儿知道啊，你去就是了。”推许年年肩膀迫使她往前走，“快走吧，去去去。”

    许年年回头拍掉他手，他仍旧嘻嘻哈哈，回身提起袋子进教室。

    眯了眯眼，宽大校服裤子口袋很浅，许年年似乎看见了一堆折叠起来的零钱，是同学们让他帮忙买东西给的钱。

    没花钱，他怎么买的东西。

    管不上太多，许年年快步往梧桐小道去，怕耽搁时间被严厉王倩说教，不时跑两步。

    停住脚步四下无人，喊了两声也无人应，正怀疑被耍了要回去找讨人嫌算账，高大梧桐树后走出一个人来。

    照片是模糊的，再加上晚上灯光昏暗，许年年更多的是对翻垃圾桶这一举动感到诧异。

    当见到本人后，才知道变化有多大。

    黄文勇的清爽不油腻消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没刮胡子的青茬冒出，没打理头发油的一缕一缕耷拉，还没走近皱巴衣服上那股酸臭味便已经冲击而来。

    整个面相感觉都变了好嘛。

    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不仔细去看，许年年还真认不出来黄文勇。

    心知肚明是被讨人嫌坑了，许年年简短敷衍地喊了声：“黄老师好。”便要离开。

    黄文勇却侧身拦下她，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她，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去哪儿啊？你和你妈害我成现在这样，居然连多聊一会儿都不愿意吗？我们年年真让老师心寒啊。”

    一阵恶心，许年年要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文勇嗤笑道：“怎么？举报让学校开了我，跑到我家里去闹得我家破人亡，你一句你不知道，就想揭过去了？”

    许年年抬眸，“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想让你道歉啊，就算你不知道，那你妈妈做的事情，你身为妈妈的女儿，难得不应该替她跟我道歉吗？”

    见许年年对不起即将脱口而出，黄文勇哎哟一声摇摇手指头，“可别跟我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老师不吃这一套。”

    “年年啊。”伸手要去摸许年年脑袋，毫无例外被躲闪开，他不爽地哈口气，点头，“行，现在不给碰我就不碰，反正你迟早也是要自己送到我手掌心里来的。”

    “想替你妈妈道歉，后天晚上九点，到易联旁边宾馆３１２找我。”语气里浓浓的暗示。

    “有病！”已经遏制不住愤怒和恶心，许年年忍不住骂出声，绕开黄文勇往前走。

    黄文勇没拦她，只是在她身后默默补充一句：“你不来，我就把你和高三一班周沉的事情告诉你妈妈。”

    许年年猛地顿住脚步，他趁机继续道：“你妈妈可跟你讲过吧，让你不要和男生接触，我要是跟她讲我在酒店宾馆见过你和周沉在那里出没过，她那个疯劲，你猜猜看，她会不会打死你……她会不会闹得周沉，身败名裂。”

    “别跟我讲没时间，我可是知道的，那天学校校庆闭幕，所有学生都要去大礼堂看演出，第二天早上课程取消。”

    黄文勇错身而过，撂下一句：“记得，后天九点，３１２，可别走错了。”

    望着前面吊儿郎当的背影，许年年久未眨眼眼眶酸涩，忽得萌生冲动。

    上去，掐死他好了。

    走到了悬崖边上，前进后退都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秦玉芬确实从小到大有勒令，让她不许接近男生，或者说干脆连朋友都不要有，只要没朋友就没有风险，平时以及之前去蒿山，都是骗她说全是女生，才得以外出。

    倘若让她知道周沉，她是真的能做出跑来闹得人没法活下去。

    有黄文勇的前车之鉴，许年年根本不敢冒险，心神不宁到走路时不时摔一跤。

    不愿意牵连伤害到任何人，更遑论是心底深处的周沉，那更是不能让自己的事情给他造成哪怕一丝负面影响。

    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不过一日，许年年脸色憔悴得厉害，她寻不到破局之法。

    茫然慌乱恐惧中，周沉瞧出异样。

    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许年年口不择言将事情说了出来，事后后悔捂嘴巴已经来不及。

    －

    易连宾馆蹭旁边易联商场热度，叫的名字都一样，只是再蹭，也只是个小宾馆。

    环境恶劣，经常租给前来找工作的人们临时住个一两天。

    墙纸泛黄脱落，露出里面灰扑扑带着红砖的原本模样，３１２是单人间，里面狭窄又无窗，大白天都得开灯，也就只有正中间那张铺着白被单看着软乎的双人床还算可圈可点。

    黄文勇早早洗好了澡，踢开角落酒瓶，正抽着烟翘个二郎腿，美美等许年年送上门。

    “咚咚咚。”

    九点不到，响起敲门声。

    顿时慢悠悠站起身，黄文勇得意的嘴角裂开花，嘀咕着，“哎哟，来这么早，还以为有多不乐意呢……”

    哼着小调去开门，下一瞬被一脚踹飞，后背直直撞在矮茶几尖锐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