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很窄，单是于伟站在那儿都已经足够挡上，倪虹再一把剩余边缘缝隙填补，许年年便真的再怎么踮脚尖蹦跳都看不见里面了。
惨叫声频频传入耳，从最开始的嘴硬要报警到后面的不停求饶，拳肉撞击音却持续不断，直至最后黄文勇几乎吐不出清晰字眼。
原本凌乱的小房间里此刻更加狼藉，黄文勇躺在一堆碎啤酒渣子中，脸成猪头，身子久久下意识在人靠近时颤动后缩。
尝试过反抗，啤酒碎片拿手上乱挥，奈何周沉不要命，血顺着胳膊剜出一大道痕迹向下流淌，在木地板上溅落朵朵雪花。
黑发垂落遮挡眼睛，居高临下的姿态微微喘息，在又一次听见黄文勇说要报警后，嘴角扯开极大的弧度，邪意横生。
周沉缓缓蹲下，胳膊随意搭在膝上，就着笑意同不敢与他直视的黄文勇道：“你去啊。”
“出门左转下楼往右走八百米，那儿就有警察局，你可以马上让人来抓我。”
黄文勇翻身而起，竟真想出去，被一旁斜斜倚靠墙面，把玩着钢笔的徐浪一脚踢回去。
“狗东西，你还真想走啊？”
几乎要崩溃，黄文勇说尽了好话，见周沉仍旧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干脆破罐子破摔，扬言有本事弄死他，不然他绝对要报警，且不会放过许年年。
挨一巴掌后老实许多，胡言乱语少了。
周沉眸底划过冰寒的芒，淡淡道：“听说黄老师最近喜欢打牌，把最后一点家底都输光了，那……欠凯哥的钱，不用还了？”
“不然我下楼右拐走八百米，借你钱一直找你还钱的凯哥好像也住那附近吧。”
猛地一抖，黄文勇似是想起因为被讨债而东躲西藏的日子，牙齿都在上下打战，“你……你怎么知道的……”
“嗨嗨嗨！”银色十字架在耳垂上晃荡，徐浪笑容满面地走上前，“狗东西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随便花点钱就能知道的事情，在这一方面徐哥还是不小气的。”
“当然，我还调查出你不止欠了那个凯哥一个人的钱，只是他最狠，根据最新消息透露，他表示追你债累了，要是哪天底下小弟看见你，都不用经过他同意，直接把你打死带着你的尸体去能领几万块钱呢。”
“说实在的，蛮诱惑人，要不然你死一死，让你的好学生们去领点钱？”
用最轻快的语气说最狠毒的话，徐浪完全不自觉，见黄文勇脸色愈发苍白，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为什么能和周沉玩在一起，似乎并不是只有天生自来熟一个原因。
“啪啪！”拍了拍黄文勇侧脸，周沉目光沉沉，俯首侧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最好给我老实听话一点，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尤其是，许年年的面前。”
“不然……”仿佛陡然想起些什么，周沉舌尖一转，“死之前，你都要遭老罪了。”
声音轻到只有房里三个人能听见，徐浪忍不住笑出声，鼓掌连连夸赞周沉幽默细胞终于开窍，不枉费他天天发给他表情包，还让许年年也在和他聊天时多发发诸如此类的话。
周沉起身拍拍衣服，很是在乎形象的到一面半身镜前整理，在瞧见胳膊血痕后更是不满的皱了皱眉。
一眼，给黄文勇吓得直接尿失禁，黄色液体蜿蜒流淌在小片区域，生怕再被胖揍一顿，像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
徐浪还在警告黄文勇不要耍花招，他派了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监督，一旦发现异常，保证黄文勇会比任何人都先倒霉。
周沉背身走了，看似一直无所谓嬉皮笑脸的徐浪蓦然变了脸，钢笔狠狠扎进黄文勇放在地面上的右手，穿透，一瞬连惨叫都没能发出，直接晕了过去。
拍拍手，恢复到笑脸，“没事啦没事啦，哎呀你们说我们等下要不要去哪里吃个饭再回学校？我请客怎么样？”
只瞧见了半边身子，倪虹走进来不满踹了脚黄文勇命根子，又呸了一口，并未发现徐浪的狠举。
随着单薄木门重重合上，旁边房里才敢有人探头探脑出来张望，却没一个敢进黄文勇房间看看，只在确保自己不会被殃及池鱼后，放下心来重新睡觉。
－
最终还是回了学校，没能在外面多停留，更遑论吃个烧烤什么的。
赶上校庆闭幕式的最后一刻，跟着大流往食堂走，学校今晚宵夜特供盲盒味汤圆，吃到什么味道全靠运气。
五人只点了一碗，剩余的都是些汤粉鸡蛋包子类，摆了满满一桌。
一路沉默的许年年喝口豆奶润润嗓子，她每次刚要开口道谢，就会被人打断。
一连好几次，终于发现是故意的。
“我……”
“哎呀哎呀，你们吃不吃汤圆啊？吃不吃汤圆？我刚刚吃到个菠萝口味的，我觉得这肯定是水果店没卖完的，绝对是！食堂老板越来越不做人了，跟我走，我们去水果店里看看，要是真的那堆不新鲜菠萝不在了，我马上去校长办公室闹他个天翻地覆！”
徐浪的碎碎念通常当做背景音带过，今天不知怎得一呼百应。
倪虹起身跟着，于伟也走了，三个人走出了三百个人的架势，偏偏走之前往许年年汤粉碗里丢了三个剥好的茶叶蛋，让人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上头跟人闹起来。
知道大家是不想听她道歉道谢，把关系搞得生分疏远了，许年年垂眸，半晌安静无言。
走了三个，还留了一个。
周沉却一言不发，比她还要沉默，且姿势半晌一动不动，一口包子嚼了近五分钟。
许年年伸手想去拽拽他衣角，低头认错，周沉挪开，她连个边缘都没碰上。
他生气了。
很明显地生气了。
顷刻间委屈和难过喷涌，许年年觉得自己更难受了。
悬而不知如何落脚地挣扎了几十个小时，好容易见到一丝光亮，却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能起效果，惴惴不安仍旧残留。
周沉非但不安慰，居然还开始自顾自生闷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越想越难受，以至于汤粉的汤不仅没被吸干，反而渐渐上涨变高。
身旁一直没动静，周沉耐不住回身，许年年泪流满面赫然映入视野。
许是因为坐在边边角角，少有同学会侧目，许年年将所有恐慌和委屈倾泻而出，已经控制不住。
双手抬起，快要触碰到，下一秒僵在半空，周沉咬着牙收回去，“你知道错没？”
“我有什么错！”许年年哽咽着倔强。
“你……”心梗的感觉上来了，周沉脸黑到连眸色都变得深邃，他难得情绪有如此剧烈波动的时候，且如此脆弱的表达出来，“如果不是我看出来异样，你难道就打算直接去见黄文勇吗？你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吗？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吗？你真就打算……”
接下来的话周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额间经脉疯狂跳动，抽到脑子都开始疼。
偏偏许年年不仅没有认错态度，还更来劲地冲他喊：“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真的有那么傻送上门去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这样！”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水果刀，许年年掌心向上摊开，而后重重甩到周沉腿上，随即不管不顾号啕大哭起来。
“……”
望着那把水果刀，周沉一时无言以对，伸手拂过，上面还残留许年年温热的气息，她一路过去到回来单手一直插兜的原因找到了。
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倘若没有救援，她是否会手握这最后的安全感，去跟黄文勇拼个鱼死网破。
这件事周沉想不出来，他也不敢想。
没法生气。
散在空气中的大哭在被深深揽入怀中后，变为一阵阵闷响，乃至最后成为独周沉一人能听见的抽泣。
快关宿舍门，许年年被送到楼下，平时被虫咬一口马上起大红泡的敏感体质，让她现在眼眶已经有点肿。
周沉说什么，她都点头，时不时吸吸鼻子，一副魂归天际的可怜模样。
“以后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要跟我讲。”
只要使用委屈战术，周沉将束手无策。
许年年点了头，转身进宿舍大门，却在半分钟后探出头来。
远眺和徐浪的于伟汇合，往男生宿舍赶的周沉，许年年低声道：“怎么可能都跟你讲。”
塑料袋里两个水煮蛋尚有余温，拿去滚眼睛消肿再合适不过，许年年却不想滚了。
周沉拉下面子进后厨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才让食堂阿姨现煮两个水煮蛋，反正提着蛋出来后，食堂阿姨还在后面追着喊他帅小伙，希望她儿子和周沉一样嘴甜还好看。
很轻地勾了下唇，许年年敛下眼皮。
有些东西，是不能和任何人讲的。
－
黄文勇真的没再在视野里出现过，他的威胁就好像一次学习用脑过度的幻觉，在一夜好梦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一能让许年年感受到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发生过道，是周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好笑举动。
高三了，不该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要好好学习备考，可怎么说都不听劝。
发挥实力用模考最高分堵住许年年的嘴，两周回家拿一次生活费的半天假，许年年总能收到他不停询问到哪儿的消息。
怕猪丢了似的，间隔不了多久就要发个消息来，要是不回就会被电话轰炸。
许年年既高兴又好气，嘴角的弧度止不住上扬，偶尔还会故意坏心眼，等着周沉着急打电话过来，听他沉稳中泛起急切的嗓音。
没有比这更有趣的生活了，许年年觉得自己沉迷一下，也是在所难免。
秦玉芬下中班，从面包店走回家已经快九点，进门后就见许年年坐在沙发上傻笑，连她回来不知道。
自从有了手机后，许年年变得不爱交流，哪怕是回来了，整天也只知道抱个手机在那不知道干什么。
平时太累懒得说，但今天在面包店包装面包不规范被店长骂了，秦玉芬一肚子火气回来，根本见不得许年年高兴的样子，不由从身后偷偷靠近。
一把抢过手机！
聊天页面太明显，秦玉芬上下扫了几眼便道：“这谁啊？你在和谁聊天？”
“同学，你还给我！”试图夺回手机不成功，许年年面露不满。
“什么同学？现在几点了你不知道吗？不去洗澡也没给我烧洗澡水，你跟什么同学聊天？”
无比庆幸聊天内容很正常，且周同学三个字的备注让人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许年年想了短短三秒，脱口而出，“我室友，她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陪我聊天。”
义正词严到秦玉芬没话可说，瞥见周沉被徐浪说老土后保存发给许年年的可爱猫咪表情包，由着许年年将手机拿回去。
只是在许年年去洗澡后，又偷偷溜进她房内，四处找没看见手机。
桌屉上锁，手机收到消息后的轻微振动从里面泄露出来，秦玉芬深深皱了眉，不动声色把翻乱的桌面整理如初。
关灯，合门，光线再钻不进漆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