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个早八人是能笑着充满活力的，能忍着不打哈欠，已经是极限。

    集团内设有免费食堂，色香味俱全从早餐便开始了，这是支撑赶快来上班的动力之一。

    无论是经理还是普通员工，甚至是新来的，都在一起吃，不搞阶级分别。

    虽然没规定过高层不准来食堂，但一般来讲，为了自身威严方便管理下级，高层领导身影也很少会出现在食堂内。

    更不用提周沉这种级别的。

    范范这些天做集团上半年总结财务报表做的头昏脑胀难以入眠，他进集团不久，身上还保留些许学生时代的青涩。

    旁人累了都会默默忍受，唯有他，还有精力边看吃什么边嘀咕：“二阳猴子你们还羡慕我能进大企业出人头地，工资高那都是命拼出来的啊……要不是食堂好吃，我早走了，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

    要了个叉烧包，范范推了下眼镜，指向最后一碟两个蛋挞。早上就想吃点甜的，能让一天的心情都变好。

    手指刚洒脱不羁指出来一瞬，旁边有人淡淡道：“蛋挞，谢谢。”

    平日里惯性抖勺的阿姨二话不说马上端起蛋挞碟子往那人盘里放，笑容满面，和蔼得不能更和蔼。

    “不是！凭什么啊，有没有素质？明明是我先来……”

    不服气地扭过头去，想知道是哪个抢了他即将入口之食，范范的咬牙切齿戛然而止，逐渐变成僵硬乃至脸色发白。

    人事部的主管还算有点良心，怕新来的不清楚各个大领导长什么样子什么脾性，等下得罪了莫名被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索性培训期间都给他们科普完。

    科普领导们几页薄薄彩纸，翻开第一页，周沉的脸就在上面。

    长此以往，以至于很多新来的其实根本还没机会接触到周沉，但也下意识会想起彩页里的介绍——

    不苟言笑，运筹帷幄，不喜人以下犯上。

    “我我我我……”范范尴尬的扯着嘴角，试图用伸手不打笑脸人来蒙混过关，奈何他属嘴硬胆小，私下嘀咕在行，当面碰上那跟霜打的茄子没什么两样。

    冷汗直冒也不敢伸手去擦，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等待周沉的批评教育。

    “啪嗒——”

    碟子落在盘子里的声音不算轻，周沉将蛋挞给了他，转而换了一碟奶酪酥。

    全程一个字没说，动作行云流水自然。

    “不用不用，我也不怎么喜欢吃蛋挞，周总您吃吧！”

    周沉要了一碗汤河粉，准备去找位置坐下吃，范范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推拒相让。

    “不必，你们辛苦，多吃点。”

    语气清清淡淡的，但也不知是不是汤河粉的热气太足，缭绕上浮出了幻觉，范范竟觉得好像看见周沉嘴角带笑。

    那个被他们私下取外号的冷面魔王在笑？

    迷迷糊糊做报表，范范错过了最近几天的热门八卦，集团上下都在讨论。

    总裁周沉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上下班时偶遇周沉，所有人都习惯性会点下头喊一声周总好，也不是谄媚，只是一人带头其他人也就跟着一起了。

    周沉一贯都是不予理会的，匆匆忙忙裁断决策各种事物，没时间，只极偶尔的情况下，可能会回个点头。

    情况从三天前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有人见到周沉下意识跟他打招呼，“周总早上好。”

    “早上好。”周沉回了，且，是笑着回的。

    而后无论谁跟他打招呼，他都会一概以相同的方式回应。

    几乎是每个人，在接收到回应一瞬间，脸上表情都僵硬了，愣在原地满脸茫然，有那么几个刹那，拧胳膊，怀疑没睡醒还在梦里。

    无论何时何地看见周沉，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常年紧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变得好说话，不满意方案不再冷冰冰地丢回人怀里迅速打回，而是给人分析哪里不到位，再给充足的时间让人改正。

    变化之大，无数版本流言起飞，其中最夸张的，就是周沉被夺舍了。

    很离谱，但没有更好的解释。

    -

    “老城区的竞标已经结束，由我们集团获得，过去了一年半，可我们还是没有具体的方案给出究竟应该用那片地皮做些什么，我认为这是我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问题。”

    纯透明会议室，三面弧形玻璃干净透亮，近处云集的高楼大厦充满现代科技感。

    站在投影板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铿锵有力发表着言论。

    “经过投票分析显示，认为推平老城区老旧房屋，在其上面建造高端住宅区的支持率较高，按照我们集团目前的发展趋势，这是低风险高回报的最优方案。”

    言毕，视线给到正前方端坐，十指相扣摩挲着的周沉。

    周沉只是淡笑，并未有接话的意思。

    “周总，各司其职，您身为远航集团的最高管理者，应当负责整个集团的战略方向和最终决策，监督整个集团的运营和发展。”

    中年男人没有忌讳在变相指责周沉不顾集团利益，见人挑了挑眉示意可以继续发表意见，一咬牙，郑声：“是，周总您是说过那片地能已经想好了要用于何处，但看过您的方案，觉得不太合适，那方案并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不属上选之策。”

    “是你的意思？还是，一起的？”

    抬眸，周沉视线掠过中年男人，一点点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记得开会前有通知，今天的议题不是这个吧？”他嘴角轻轻上扬，语调轻且慢，起身系上西服纽扣，“王总监也说了，各司其职，我全权负责集团决策，那么你身为市场部总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杨助理开门，周沉迈步离去，临走前顿了顿脚步，留下一句：“对了，最近干燥，诸位记得多喝点水，别哑了嗓子。”

    这话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周沉的一句关心，可在场的都不是泛泛之辈，能坐上这个位置肯定想的东西也多。

    周沉走了有三分钟，会议室里压抑的氛围还未完全散去，拿着笔记本记录纸，陆陆续续起身回岗位，没一人说话。

    有个紧急待批的需要财务部主管签名，范范不敢进会议室范围，只能在拐角处等待。

    之前周沉出来，都笑着和他点了点头，搞得他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后面出来的领导们怎么跟生了场大病似的，满脸愁云惨淡，站在边边角角那么宽的道，有几个还脾气那么暴躁，骂自己挡路。

    财政部主管旁听出了一身冷汗，听见范范在嘀咕周沉笑起来其实蛮亲切时，忍不住低声回嘴，“亲切什么？什么叫天气干燥多喝水，他的意思肯定是多喝水别说话，再多言直接秋风扫落叶赶出去……”

    打了个寒颤，“太吓人了，还不如冷着脸呢，还不如冷着脸呢……”

    范范完全不能理解，这或许就是普通员工和领导们之间看问题的不同之处吧。

    别说是他，连周沉身边杨助理，也觉得周沉定是遇见好事，心情带动表情飞扬。

    -

    身为行政助理，杨助理从没想过哪一天会因为买鸡蛋不新鲜被顶头上司周沉批评。

    傍晚的余晖渐渐淡去，星子闪了闪，夜幕降临，暖色调的复式公寓内由各种声响组合融入进万家灯火。

    比起热播电视剧，许年年更爱看动画片一点，哪怕明知后续剧情会如何发展，且台词构图都特别幼稚，她仍旧能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姿势窝久不舒服换一个，翻身时，余光瞥见半框透明玻璃里，周沉忙前忙后的在做饭，偶尔当当当剁菜板声，为整个屋里增添好多温馨气息。

    “年年，稍等会，饭菜很快就好。”

    头靠在抱枕上时，传来周沉朗声，许年年无奈又略带欢喜的勾了勾唇角。

    蝴蝶终归还是放回天幕，但周沉自那天后，笃定了她的存在。

    不再加班加点，从早到迟退到现在恨不得迟到早退，堕落了。

    明知她无法回应，却还是乐不知疲地常常和她说话，为她准备一份饭菜。

    更有活力，却也显得有些怪异。

    “周总，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为周沉送来两袋子菜的杨助理从杂物间跑出，搬抱着个坏掉的微波炉，等下离开顺带一并处理丢掉。

    “我没在和你说话，你弄好就可以回去了。”厨房里周沉回了话，水流哗哗洗着菜。

    “……啊行，那周总我先走了。”

    杨助理满腹疑惑，穿鞋时试探性往客厅处瞄了几眼，风吹拂淡黄窗帘，没半个人影，只电视机一直播放着无人观看的动画片。

    旋即更加摸不着头脑，关门前低声喃喃：“这里还有别人吗？”

    第二天，集团上下便开始流传周沉是因为交了女朋友，所以才变得像个人。

    -

    同一时间，京都世纪集团。

    怀江远航集团早前由它注资建立起，商定好的比例，京都世纪集团的大少爷也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属创始人。

    不管事，只分红。

    他不在乎，但毕竟是家里的生意，还是会有人在乎的。

    “这也事关到我们的利益，既然有人举报我们就得去调查，给你个机会，你去不去？你不去我派别人去。”

    瞪了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男人一眼，对方反而无所谓地往后一靠，单手搭在沙发靠背，偏头喝了口洋酒。

    黄澄澄的液体在炫目灯光下流动，入口冰凉到灼烧，他玩世不恭笑了下，翘着的二郎腿晃晃，“去就去呗，老头子着什么急？”

    敛下眼皮，藏住里头的万千情绪，声音不过三秒便消散在空气里，“怀江……”

    几天后，飞机破开云层从一方飞到另一方广袤天地。

    八点，周沉家门口。

    “咚咚咚——”

    有人敲门，许年年在鱼缸边看新买的金鱼没搭理，监控坏了很久，周沉往围裙上擦了擦水，直接打开了门。

    “砰！”

    学校门口售卖的那种廉价小礼花筒冲击炸开，淋了周沉一头金丝带，笑意夹杂在嗓音里更显得兴奋，来人大喊：“Surprise！老周！我特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