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许年年好奇,到处看别的桌点了些什么菜时,一个小孩喧哗从旁边跑过,撞到要上菜的阿姨,摔了一跤,号啕大哭又吵又闹。

    家长来了也不管教,反而怪阿姨不端好菜盘,差点烫到他小孩。

    其嚣张跋扈的气焰,让许年年不由想上去给他两脚,天色已经全黑,阴沉沉的天幕不见月光,他也不怕嘴太欠走路上被打。

    那边吵得不可开交,在此期间这边却有一桌三人低头静静坐着,也不玩手机,不时有人从旁路过都会投以一个怪异的眼神。

    刚落座那会儿其实还算好,在徐浪的提议下他们好不容易聚着,必须一起吃顿饭,答应了,工作狂如周沉,也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不对劲要从年轻店员按老板要求,跑来推销酒水开始。

    一眼就相中了于伟,大个子粗犷,和他推销怎么看都比较容易成功。

    “你好,这边看到你们点了有辣菜,还有我们店招牌的卤鹅,要来几瓶啤酒吗?今天我们做活动,买三送一,你们消费满了两百,可以优惠再优惠,买二送二!来两瓶吗?”

    “不用了!”

    这话是两个人一起说的,徐浪和于伟抬眸便对视,均不约而同侧过脸去。

    “咳咳……我去问问,那什么,老周你不是不能吃辣吗?我问问能不能少放辣椒。”

    徐浪走开了,脚步略踉跄。

    年轻店员还在努力推销,于伟嗫嚅了几下嘴唇,任凭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也只有两个字,“不要。”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脸色逐渐发白,与身旁其他桌客人被热气熏得脸通红模样截然相反,活像生了场大病。

    徐浪回座后也没再开口,于是场面便变得诡异又奇特。

    菜上齐,吃了几口,方缓和些许。

    那边家长还在闹,徐浪扭头去看,忽而道:“真烦人啊,这要是倪虹在,她肯定忍不住,不上去给那熊家长两脚,她都不舒服。”

    “……她也没有这么凶吧。”

    于伟专注夹面前盘子的菜,好似那盘菜是什么琼浆玉露,周沉不经意察觉,迅速将那盘青菜直接拉走,又推了几盘肉菜过去。

    于伟小心翼翼抬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悄悄红了眼,为了遮掩一二,马上接了徐浪的话,又补充:“不过如果她想上去踢两脚,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正义感十足。”

    “哟,还在帮说话呢?”调侃的语气渐浓,徐浪嘴角玩味勾起,“经常联系吗?老于,你怎么知道倪虹现在有没有变得更凶悍了?”

    于伟:“没,我没和她联系了,自从她放弃明珠大学的录取通知,去了国外进修学习画画,我和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你们,有和她再联系上吗?”

    周沉缓慢摇了头,徐浪笑了下,“干什么,很关心啊?那怎么不想办法联系上呢?”

    马上低头夹菜吃,于伟半个字都不敢再多说,徐浪嘴巴不饶人,给他逮着发现了自己心思,肯定说个没完。

    吃了颗花生米,徐浪闻了下旁边放置的料瓶,醋味直接劝退他,“倪虹那个性格多好了解,她不回来,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当年……”

    许年年看完热闹回来,正好听见这戛然而止的半句话。

    不太喜欢,气氛无论抬得多热情多高,只要一提到她,迅速就会跌入谷底低迷。

    成了禁忌的忌讳般,无法说出口。

    -

    来都来了,不来项目老城区实地考察一番,回去了不好交差。

    听不进去任何汇报,徐浪怕冷似的,手塞在外套袖口里面,不时一眼一眼瞥周沉,虽说于伟跟他保证,已经让周沉了解到事实,且周沉看样子是接受了。

    但周沉那个倔脾气,和他相处几年就共睹了几年,实在是怕。

    每次都不敢提到许年年的名字,生怕触及到周沉内心深处脆弱的地方,神经再出问题。

    徐浪观察了好几天,见周沉重返故地,没伤怀还一直跟项目负责人探讨着各种事项,才在此刻稍稍放松下来,

    没想到这一个错眼,再转头,人就没了。

    由走到跑,许年年迫切地想要回家,回到那个房租便宜,墙上总掉灰,一到饭点油烟味浓重,还有好多个地砖裂纹深深的,家。

    老城区弯弯绕绕,又大又拥挤,跟迷宫似的,许年年却总能第一时间找到那栋最高只有八层的出租楼。

    推不倒拉不开的门,由后面紧随而来的周沉拉了开。

    风卷进楼道里,周沉手握冰凉的铁杆,回眸瞧了眼曾经常站着的位置。

    那是离大门有五步的距离,抬头就能看见八楼许年年房间的窗户。

    他每次送她回家,总会等那扇小小的窗户亮起灯,才转身没入黑暗。

    而今想起,等待灯光亮起的那短暂时间里,竟是他内心最安宁的时候。

    墙角杂草今年除,明年生,总也清理不干净。草莓蛋糕的盒子破了,周沉记着,他在那处蹲了许久。

    不顾他人疑惑的目光,一口一口吃掉了本该送到许年年手上的生日蛋糕。

    那是不算美好的回忆,按理来说,周沉对此处本不该有眷恋的情愫。

    他不住在这栋楼里,但这栋楼里,住着他心楼里的人。

    -

    许年年一口气不带喘直达八层,驻足于801门口,甚至没进去,锈迹斑斑的铁门都能叫她红了眼眶。

    铁门一圈墙壁上散着黑晕,像是火烧过似的,内里木门上,早没了她熟悉的倒福红纸,撕的干干净净,不曾留下痕迹。

    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门,许年年惶恐到忘了自己敲不开。

    手往身后缩,指尖蜷缩掐紧掌心,周沉快上到八层的脚步声此刻离她意识很远。

    “吱呀——”

    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许年年前倾了身子,透过铁门缝隙紧紧盯着,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不同。

    什么都不同。

    无论是家具的摆放购置,还是墙面新刷过白漆干干净净,裂纹地砖换成了新的瓷砖,住在里面的人,都是不同的。

    那是张陌生的脸,三十来岁年纪的女人,开门后将垃圾袋丢在楼梯旁,倏然察觉到动静,抬眸,警惕地问:“你找谁啊?”

    有那么一刻,许年年都以为她能看见自己,只是下一秒,周沉开口了,“我不找谁。”

    “那你站在我家门口干嘛?你……不会又是哪个派来要赶我们出去的吧?不是说好了半个月后动工那天才是最后期限吗?怎么不守信用!天天来赶烦不烦人!”

    “有本事你们去找我房东,你让她把我之前交的一年房租退三个月给我,房租就算降得再便宜,也不能平白无故白拿我三个月房租吧,这都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女人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出来,厉声厉色地抱怨生活不易,喊得极为大声,回音荡在楼道里,能传上下好几层。

    “妈妈,你在干什么?”一道稚嫩的嗓音打断了女人的喋喋不休。

    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高马尾松散,左边脸颊残留睡觉压到衣服长条疙瘩处的印子。

    “妈妈,我想吃糖。”

    这里,也住着两母女。站在她们的对面,许年年一时间有些恍惚。

    女人见到女孩,马上蹲下身子来轻声安抚,“妈妈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乖,再去睡会儿午觉,睡午觉对身体好。”

    女孩却摇头,把视线投向周沉,“妈妈,他是谁啊?”

    “他……”

    “我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没让女人绞尽脑汁想借口,周沉先行为她解了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弯腰递到小女孩的手上。

    “哇!桂花红糖!妈妈,我还没吃过这种一块一块的红糖,我们吃的都是散开的。”

    撕开包装往嘴里放,女孩笑起来甜甜的,竟和许年年一样有酒窝,她吃进嘴里,才想起来母亲的教导,“谢谢大哥哥!”

    “小伙子,你这,这多不好意思,原来你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啊,怎么不早说,我还跟你抱怨,不好意思啊!”

    这么说着,女人却还是嘀咕:“这穿着打扮,看着也不像在这里住过呀……”

    “大哥哥,我知道啦!”把头发往耳朵后捋了下,女孩突然喊道,然后往里面跑。

    不多时,再回到门口,手里攥着一个小盒子,张开手指抬起给周沉。

    盒子很眼熟,但灰很大而且边缘有烧焦的痕迹,许年年没想起来装了什么。

    见周沉接过,女孩轻快道:“大哥哥你一定是回来找这个的吧?我和妈妈来的时候,房子里只剩下一张铁皮床,这个盒子用双面胶粘在床底板最里面,藏得特别好,我也是玩捉迷藏,躲在下面才发现的。”

    周沉打开,入眼先是一块大半都泛黄的小白布,挑起,一枚干干净净的白色纽扣,静静躺在柔软的黑色海绵垫上。

    许年年一生所能拥有的太少,所以她很珍惜每一件得到的物品。

    纽扣近心,是毕业各自分散远航前,不曾见光情愫都期盼得到的一份念想。

    又纯净,又细弱。

    “大哥哥,为什么你用的盒子上还有蝴蝶结呀,那不是女孩子用的吗?”

    周沉将盒子重新盖上,指腹抚摸着外壳,“这不是我的,我来替一个姐姐拿。”

    “那她怎么不自己来呀?”

    “她,逛街去了。”

    -

    徐浪的到来不仅没有改变什么,反而促进了新闻发布会的进展召开。

    力排众议,老城区将在社会各界见证下,改造成怀江第一游乐园。

    无数问题接壤抛来,大多都是询问何为不起房,那样更能赚大钱。

    回答这些问题花了些时间,足足一个半小时,一出去徐浪直奔洗手间。

    周沉带领着一群人往外走,许年年打着哈欠跟在旁边,她不适应那种闪光灯频集的场面,感觉刺眼得很。

    之前下过雨,现在阳光出得特别猛烈,来势汹汹到许年年都怀疑要是附在暴露在阳光下的物品上,会不会不起作用。

    正焦灼考虑着附到哪个上面好一点,离日光仅一步之遥,周沉骤然顿住脚步,跟他后面的杨助理差点撞上他背,硬生生刹了车满脸心有余悸。

    “周总,怎么了?”

    “去拿把伞来。”

    雨已经停了,虽说门口不能停车,往停车场走确实有一段路程,但周沉从前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啊。

    杨助理心里犯嘀咕,面上点点头,去前台借了把黑色自动伞来。

    许年年扬起嘴角,忍不住打趣周沉,“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同学,什么时候怕晒黑了?”

    话音刚落,撑开的伞,不偏不倚倾斜,阴影将她轻轻笼罩。

    许年年诧异地抬眸,她眼里是周沉的侧脸轮廓,而周沉眼里,并没有她的身影。

    秋即将过去,这一场雨后,空气闷热个几小时,冬便会迈着脚步靠近。

    徐浪解决完生理问题,匆匆忙忙跑到会场门口,见一行人没等他已经走出一段路,不由张嘴就想唤,然后骂骂咧咧一番。

    视线触及到周沉,升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周沉身姿笔挺,单手插裤兜,左手打着把黑伞,却往旁边倾斜着,他大半个身躯都暴露在阳光下,可以想象到肩膀处黑色西服外套吸热,被炙烤到热乎乎。

    打了跟没打差不多,跟在身后的领导们或许不明白周沉在干什么,经历了两人吃饭三副碗筷的徐浪却秒懂。

    “……死老于,说半天都白搭,不是说他明白知道了吗?这……能是好了的样子?”

    “唉,真是愁人,这症状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真的是最近才开始的吗?那能这么根深蒂固吗?”

    枯树枝有落叶下坠,砸在伞面上,滑下来的时候摩擦出呲呲啦啦的声音。

    周沉目视前方,一如那年独自上山路上,他肩头也曾托过落叶。

    香火燎燎,虽浓郁但并不难闻,灵鸿寺的主持一再向周沉求确认。

    虽说寺里没道理推拒如此高额的香火钱,但烧香拜佛说到底是给人内心一种寄托,不能真的事事顺心求愿得意,他不能说谎损功德。

    “即便应下,大和尚也真的不能保证,心愿树定会实现你的愿望,这点希望施主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

    主持悠悠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大和尚还是想问问施主你,对于你来说,那位姑娘现在身在何方?”

    “她在我身边,我知道的。”

    “不过她比较贪玩,我回家了,她应了朋友的约出门玩,我出门了,她才回家睡觉。”

    嗓音缥缈,周沉说着竟勾起一抹笑,很淡很轻,“她一直都在,我们只是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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