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世上行走半生，总会有羁绊与牵连。
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就得清除掉身边所有亲近的关系。孤立，哪怕永远不出现，也不会有人在意询问。
一早便下起蒙蒙细雨，无风，于是雨滴轻敲青石板苔藓，雾气使得前路若隐若现。
“爸，我来啦！”
站在屋檐下把伞收回，小心往身侧甩了甩水分，黄阳敲门，冲一楼小单间里喊，扭头同身旁人笑道：“念念，没淋湿吧？”
莞尔一笑的温柔，至膝下的中长裙颜色青春靓丽，粉蓝与扎起来的高马尾发绳同色小星星交相辉映。
长的矮长的稚嫩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对目前化名诗念念的倪虹是这样的。
“当然，你很贴心，哎呀，怎么都把自己肩膀淋湿了。”
说着抬手擦拭黄阳侧脸庞尚未滑落至下颚的水珠，见人既羞涩又高兴激动地把头扭到一旁掩盖笑意。
倪虹扬的唇，更向上。
听见动静，黄文勇急匆匆从厕所里出来，手还在整理裤带，吸着鼻子拉开门，看见黄阳身旁精致漂亮的倪虹，先是一愣，而后道：“这是？”
“先进来吧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着急忙慌收拾，黄文勇哆嗦着手把餐桌上酒瓶都丢到纸箱里，擦擦塑料面，才笑容和蔼可亲地让倪虹坐下。
“你是黄阳大学里的同学？”
“是。”倪虹乖巧点头。
“哎哟，我家这臭小子，还能认识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不容易啊！”
黄阳才自行拉了个椅子过来一并坐下，听到这话，不由摸了摸发烫的额间，轻轻推了一把黄文勇肩膀，低下头，“爸……”
五官连周正都算不上的年轻大学生，在校内校外都不吃香，正是青春萌动的时期，能遇到个不介意深入接触甚至主动靠近的漂亮女生不易，黄阳不想把人吓跑了。
“他很优秀，和叔叔你，一样，都是特别优秀的人。”
倪虹盯着黄文勇眼睛看，说得诚恳又真挚，一点不含糊。
黄文勇稍稍愣怔，随后立即道：“小姑娘嘴巴真甜，哈哈哈！”
起身，“哎哟，你们这来，黄阳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买什么好菜，马上中午了肯定要留下来吃一顿饭，我得出去菜市场转转，看看挑好的新鲜的买。”
到处找手机和钱包，倪虹扭头注视黄阳，微微一笑，“你爸爸的手好像不太灵活，你不想帮着干干活吗？”
心领神会的黄阳即刻起身，连话都没说，就迈出门去转向菜市场方向。
待弯腰低头在柜子里翻找钱的黄文勇站起来，人早走了，只留下望着门外小雨，慢悠悠抚摸实则再度固定一把假发的倪虹。
“这孩子，怎么走这么快。”语句抱怨，语气里却满是欣慰和慈爱。
再度坐下，黄文勇长舒一口气，一抬头就与倪虹对上眼睛，他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对方朝他眨了眨眼，笑得意味深长。
夸漂亮夸有礼貌夸这夸那，倪虹都照单全收，并和黄文勇说的有来有回。
“你看我这，地方小，还不怎么亮堂，真是委屈你啦，让你见笑。”
好似一位怕自身给儿子丢脸的老父亲，黄文勇不太好意思地说。
“怎么会，听说黄阳说，你以前还是做老师的，特别优秀的老师。所以我才会拜托黄阳带我来见你，为我介绍，合适的课外辅导老师。”
“哎哟！这……不值一提！”嘴上推拒着恭维，黄文勇却忍不住勾嘴角，得意洋洋浮现几缕弥漫到眼眸。
“怎么不值一提，我觉得，黄老师，特别特别令我敬佩呢。”
尾音拉长，倪虹轻轻把头发挽到耳后。
黄文勇这才终于深深地直视到倪虹身上，先前虽有打量，但碍于黄阳在场，便不像此刻，如此肆无忌惮。
倪虹刻意研究过的打扮，加上三个大男人的再调整加工，完全看不出岁数疲态，怎么看，都是清澈白玉无瑕的年轻小姑娘。
高中，才上大学，都是多么美好的年纪啊。清澈又不追求物质，好骗又不需要付出什么，最容易招来苍蝇。
更别提倪虹故意微微斜倚在桌旁，露出白皙形状完美的锁骨，笑得甜美。
黄文勇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你，咳咳……你叫诗念念是吧？”
“是呀。”
“哈哈，你父母有文化，比我给黄阳取的名字好！这名儿，挺好听的，念念，念念，念……年？”
见黄文勇微微出神皱眉，倪虹指尖轻敲了敲桌面，“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好听！哎哟看我这脑子，你来坐半天怎么能只喝白水呢，我去给你沏杯茶，很快就好！”
黄文勇转身到狭窄的厨房内烧水，眼珠子不时往外面安静坐着的倪虹身上飘，突然开口：“嘶……哎，总觉得你长的有点眼熟，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见过吗？应该没有吧，我一直在国外，去年才刚刚回国。”倪虹镇定自若地回。
态度这般不慌不乱，黄文勇便也只能道：“那可能是我想错了，哈哈，美女长得都一样漂亮！”
“那在黄老师眼里，我漂亮吗？”
逮着每一个机会说意味不明的话，黄文勇即便再迟钝，也会抿出些味道来。
他却没说话，直到楼上阳台传来年轻女人的叫骂声，骂偷她内裤的都不得好死，打破了一室宁静。
“小女孩，哪有不漂亮的，都漂亮！”
糊弄着过去，黄阳恰时也回来了，父子俩钻进厨房忙活。
倪虹本能释放自我，慢慢翘起二郎腿，小皮鞋后跟点地，眉宇沉下，面色如冰霜。
狗改了吃屎的毛病？
鬼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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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单间面积特别小，几乎摆一张稍大点的铁皮单人床，就放不下其他大件家具。
餐桌椅子靠近门口，衣柜用纸箱子代替，黄文勇本来也没几件衣物。
厨房里头有个超小厕所，如此狭窄的空间里，竟还有一道门。
帘子挡着门板，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后面有道门。
倪虹慢慢走近，侧眸瞥了眼厨房，父子俩忙得热火朝天，在他们的角度，看不见自己的身影。
“吱呀——”
门开时有点小动静，但好在烧水的声音响，问题不大。
倪虹掀开帘子，往里看。
昏暗的两步小空间，堆满易拉罐塑料瓶等废品，乍一看很正常，如果足以让人盘坐下去中间的位置，没有一大堆女士内裤的话。
看得出来黄文勇偏爱□□，一大堆差不多都是这两个颜色。
结合到先前听见楼上咒骂，倪虹直接将其画上对等线。
“死垃圾。”无声的一句，唇动满脸写着嫌弃与厌恶极致恶心。
内裤堆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拱起个小小的形状，倪虹弯腰手指甲捏起一条边边。
“呵……”
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随之一抖，内裤重新轻飘飘落下。
遮盖住最底下，生前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样子，遭受凌虐至死的小猫尸体。
接连后退，最后的理智让倪虹伸手把门重新关上，惊魂未定地微微喘息。
大幅度恐惧的后面，是她对自身的作呕，之前某个瞬间居然有一点点，以为黄文勇真改了性，想成为一个好东西。
“你在看什么？”
倪虹刚平复情绪放松下去的拳头在热气扑到耳后时，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再度紧握。
黄文勇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
“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全是杂物，过来坐吧要吃饭了。”
毫无起伏的音调，倪虹强装镇定转身，目视着黄文勇垂视抬眼皮的下三白眼睛，勾唇，“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为了让这句话不抖，用尽全身力气。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倪虹机械性地往嘴里塞，哪怕很恶心很想吐，她都强行忍耐下了，甚至说了句：“很好吃，有家的感觉。”
咽进去的每一口温热，化作滔天的火焰，烧得五脏六腑焦烫。倪虹都不知，小猫的惨死状，会不会是当年许年年的缩影。
她不愿想，是不敢想。
你该死。
再抬头，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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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阳下午还有课，倪虹便也跟着一起告辞，手攥着一张纸同黄文勇说着话，“谢谢黄老师，我回去研究研究这几个老师的教学方式，要是适合我的，我会先联系你的。”
语毕清了清嗓子，又咳了几下。
“吃咸了吗？我去给你买水。”
倪虹捂嘴的手放下，眺望黄阳跑远去小卖部的背影，眼底流光一闪而过。
指腹松了力道，写着电话号码的白纸悠悠飘落，瞬间被水洼浸透。
“哎呀，我的纸。”
惊呼，倪虹却没有马上动作，反倒等黄文勇弯腰，她方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跟着一起下伸手去捡。
手指直奔的方向却不在纸张，径直冲着黄文勇掌心下，握住。
在对方错愕呆住的一刻，指腹轻轻摩擦，带动起令人心猿意马的酥痒，意有所指地笑道：“其实我觉得黄老师做我的辅导老师最好，纸，湿了就湿了吧。”
说罢站直了身子，轻轻抚摸自己娇嫩的唇，冲黄文勇一笑。
黄文勇渐渐地，也露出个暧昧，又了然于胸却心照不宣地笑。
问话的语调上扬转弯，“原来是这样？”
倪虹不答，羞涩了似地偏头转身。
垂下的眼眸里，狠辣阴郁浮现，渗透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因为许年年勾引，所以喝醉犯下错事。
可那是错误的，极度荒谬的推辞。
勾引是突然得到不花一分钱，是早有预谋的蓄意接近，是主观而非被迫的行为举止，勾引一词，往往危险极了。
它艳丽诱惑着，引人进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