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可可和魏清宇关系不好,全校都知道。
他俩明明在同一个班里,却谁也不搭理谁,整整两年,说过的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也是这学期才有了点破冰的苗头,不过,双方态度都不咋地。
路可可清晰地知道她和魏清宇不一样。
魏清宇家世显赫,尽管从未炫耀过,可他日常穿的用的,无不是高级货,高二便已拿了奥数大奖,高考能加分。
路可可不行,她所有时间都扑在了备战高考上,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参加竞赛,她头悬链锥刺股得来的成绩,魏清宇随便写写就能超过。
气死了个人,魏清宇就是那种上课睡大觉也能拿到第一的天外来物!
魏清宇将手覆盖在她发顶靠上一厘米的位置,平移至自己胸前,挑眉一笑:“这学期没长个?一米五五,该不会就这么高了吧?”
路可可小脸一沉:“你不好好说话,我可走了!”
她着急去见周深乔呢!
周深乔、周深乔。
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总是好软好软。
她嘿嘿傻乐,魏清宇盯着她上扬的唇角,可疑地红了耳根。
少年一手握拳,掩在唇边,微微咳了咳,小声问:“路可可,你觉得我怎么样?”
路可可抬头,嫌弃地眨了下眼:“一般。”
实话。
她对让他拿不到奖学金的五指山没有任何好感。
嗯,也谈不上讨厌,毕竟周深乔讲过,人家靠自己本事得分,记恨人家是很危险的想法。
周深乔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路可可无脑相信周深乔。
魏清宇叹了声气,略微苦恼地抓了把头发:“我就知道……那什么。”
他压低了嗓音:“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哈???
路可可难以置信地摇头后退,指着魏清宇,一脸震惊。
“你、你怎么可以……”
这男生怎么比她还绿茶的!
魏清宇上前一步,少年的胸膛不如周深乔宽阔壮硕,却自带一种刚洗完澡的小狗似的干净,他黑了一张脸:“怎么不可以?我长得不差吧,家世不赖吧,学习还行吧,你就算看不上我,干嘛反应这么激烈?”
屁话!!!都是!屁话!
“魏清宇,你太过分了!你都已经是第一了,为什么还要算计我??我都没有算计过你的!!!”
真是好久没使坏了,现在居然沦落到要被魏清宇摆一道?
奇耻大辱!
路可可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似是怕魏清宇追上来,她把两条小短腿倒腾出风火轮的速度,直直冲向周深乔。
周深乔被撞了个满怀,伸手抱住她,低声吃痛:“路可可,你他妈见鬼了跑这么快?”
“就是见鬼了!”路可可张开双臂,任周深乔接过她的书包,气得不行,“我们学校那个第一,他竟然想和我谈恋爱!”
周深乔笑容一滞:“恋爱?”
“可不是。”路可可翻了个白眼,“他以为我不知道呢,他想迷惑我,用搞对象的借口耽误我学习,好让我考不过他!他做梦!”
周深乔迈开脚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皱起了眉。
人家男孩喜欢她,她怎么会那么想人家。
原因无他,这的确是路可可遇事后的第一逻辑。
她向来把不喜欢的人想得很坏很坏,并且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她那套三观形成于幼年期,根深蒂固,即便周深乔日日在身边耳提面命,也很难改变。
她最多能做到,想,但不去做,牢牢记住周深乔的教诲,提醒自己别犯错。
小姑娘受了气,一路郁郁寡欢,周深乔缓步跟在她身后,同样有些心神不宁。
她已经是大孩子了,马上要成年,少男少女朝夕相处,产生懵懂的情愫再正常不过。周深乔也曾想过,如果路可可高中阶段有了心仪的男孩,他要怎么说。
设想中,他会劝导她最好放弃,若是路可可认定了对方,那么他会为她买好避孕套。
但现在路可可真的有了这样的趋势,他却无端心慌。
又是一度年关,今年的风雪格外凶猛,周深乔带路可可收拾了一点行李,乘坐高铁回了老家。
这房子自打买来便只有春节住一住人,仍是崭新如初的模样,兄妹俩盘腿坐在小公主床上,计算着今年的收支。
周深乔早已不是小工,收入成倍地翻,路可可抱着他的工资卡,眉开眼笑。
她像只小哈巴狗一样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猛蹭:“哥哥,你太棒啦!”
周深乔身体微僵,不动声色地撤开了一点距离。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片被她蹭过的肌肤,抿了抿唇,吐出一口郁气。
算了,大过年的,不教训她了。
也许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高兴了。
他垂下眼眸,以耳朵捕捉路可可银铃般的笑声。
她这些年受尽宠爱,性子越来越娇憨,和当初那个动不动就炸出尖刺的小女孩不一样了。
周深乔能感觉到她的改变,讲话没那么茶香四溢是一方面,也再没听说她在学校又收拾了谁,规规矩矩,一心扑在学习上,敢对他发火,敢对他任性,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公主。
但他知道,路可可的本性并非这样。
她穿着珊瑚绒睡裙,脚上套了一双米白色棉袜,袜口懒懒散散地堆在小腿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为她穿好。
他抬头,路可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被他撞破,就咬唇羞羞答答地笑。
周深乔眼皮子跳了跳:“我去做饭,你休息一会。”
他推门便走,快得像是要逃难。路可可抻长了脖子去追他的背影,看到他有些慌乱的脚步,和宽阔安稳的身形。
其实除了上学,路可可极少与他分开。
但人类的大脑十分奇妙,她竟说不出什么时候开始,周深乔变成了一个绝对的成年男人。
他天生火力壮,家中暖气又足,她得穿很厚的睡衣才不冷,他却只需要半袖和长裤。
那件半袖松弛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什么也看不清,然而他线条流畅的小臂在抬起下落之间,她总被他拱起的肌肉、骨节分明的粗糙手指所吸引,挪不开眼。
那是班上男同学没有的东西。
路可可觉得新鲜,就一直盯着。
甚至有次,她梦到了他用那双大手摸她的侧颈,一如他十七岁时做的那样,他掐住她的脖子,面部因什么而皱起,狰狞、拥有一种让她颤栗的力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路可可没想到,她会在梦中看到了那段画面的下半截。
真·下半截。
她猛地惊醒,心脏砰砰直跳,那种被惯穿的感觉似乎还在,她翻了个身,纠结着小脸睡着了。
假期从这天开始,变得有点别扭。
周深乔发现自己的宝贝疙瘩不黏他了,总像只胆小怕生的小猫一样,躲在各种角落里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观察他,他喊她过来,她却缩回了脑袋。
周深乔绝对、绝对不能接受路可可这种疏远,他冷凝下眉,把人提溜到跟前,一脸恼火:“你最近搞什么鬼呢?!”
路可可心事重重摇头。
她也很困惑,她在想什么。
她能理解自己对周深乔的依赖和眷恋,能坦然承认自己对周深乔有着过分的独占欲,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和周深乔做那种事情。
那不是恋人之间才可以发生的吗?
带着这样的不解,路可可返校了。
高三下半学期伴随着一次次的大考小考推进,每个学生的桌子上都摞满了高高的书籍,压得所有学子喘不过气。
路可可是万年老二,本来就烦,偏偏魏清宇抽风,申请成为她的同桌。
魏清宇搬来当天,路可可心态崩了。
她一米五五,而魏清宇足足一米八,和成绩一样向她投下阴影,仿佛他永远是她无法跨越的一座高山,路可可又气又急,第一次翘了晚自习,跑回宿舍偷偷掉眼泪。
她想搞破坏!想把学校搅个天翻地覆!她要压抑死了!
糟心的事还不止一件。
二模考完的那个周六晚上,周深乔破天荒的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嗓子眼。
周深乔能有什么事?
除了工作就是她,生活单调得可以,路可可不认为他能讲出什么让她大跌眼镜的话。
她嚼着香辣可口的蒜苔,含糊道:“哥哥,有话直说吧。”
周深乔双眼深邃,安安静静注视着她。
“嗯?”路可可抬头,擦了擦嘴,“你说呀!”
周深乔的手在桌下紧攥,几次开了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路可可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慢慢放下筷子,坐得板板正正,小心问他:“哥哥,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是。”周深乔不忍她担忧,总算吐出两个字,不过这之后他又沉默了。
最后一句话是:“算了。”
什么算了?路可可很快得到答案。
这周日周深乔要去赶工,路可可自然也要跟着,她兴高采烈地同他的工友们打招呼,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看会书。
工头笑着问她打算考哪所高校,她认真回答:“还没想好。”
主要看哪家学校给的优惠多。
工头神神秘秘蹲下,掏出手机,指着一张女生的照片说:“可可,这是叔的女儿,马上大学毕业,你看怎么样?”
路可可瞧了一眼,小姐姐微胖,皮肤细腻白嫩,笑容和善,看面相,是个很温暖的女孩。
和工头叔叔一样,大好人。
路可可由衷称赞:“姐姐好可爱!喜欢!等我考完试我可以找她玩吗?她能陪我挑上大学的衣服吗?”
工头一拍大腿,喜不自胜:“没问题!叔就等你这句话了!我闺女性格软乎,你俩肯定能处好。叔把闺女介绍给你哥,以后当你嫂子,你高兴不?”
嫂子?
哥哥怎么能有嫂子呢?
轰隆隆——
春雨刹那泼下,惊雷平地而起。
路可可目光呆滞了一瞬,随即迟钝地展开一个笑容,只是外面雷电闪动,她这抹笑被映得阴晴不定。
她咧开嘴,语速极慢。
“这样啊,那还真是……太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