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本以为路途会一直这么平淡安详下去,直到主角团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镇子。

    柳依云便知道,剧情来了。

    理冬镇。

    镇名牌匾挂在围绕小镇的青砖高墙中央上端,亦是镇内入口的上方,宏大的‘理冬镇’三个字着丹色墨挥洒于巨型黑色木板上,书写恣意潇洒、大气磅礴,悬于上方,隔着百米都能叫行人瞧清笔走龙蛇的字迹。

    青砖墙体巍峨,词匾下面四方状垭口供车马行人通过,两方地面竖着蹲坐的狻猊石像。

    这原该是恢弘壮丽稍显震慑之景,但现今离墙体、牌匾砌成已过百年,青砖老旧潮湿脱落泛出大片白斑来。砖墙在时间和风雨的洗礼下肃穆而立,但破败程度却仍让人忧心它隔日便坍塌了,衰败墙体恍若是位油尽灯枯、病入膏肓的老者,弥留人间之际仍在苦苦支撑,从病弱身躯里艰难溢出几声悲鸣。

    下方伫立的石像也好不到哪去,右侧狻猊耳部脑部缺了一块,平平地像是被人漫不经心拿刀斜削了去,露出内里石质来。左侧石像边角掉落,狻猊表层也显出些许坑洼。此破败之景衬得上方稍显霉烂牌匾上书写多年早已黯淡的字迹也生生洇出几分颓唐,像淌于纸上的叹息。

    ‘理冬镇’三字牌匾悬于上空,萎靡衰败、破烂倾颓,像挂了一层死气。

    一阵风刮过,牌匾嘎吱颤动,余音尖细,似缀在风后面的鬼啸。

    苏和玉沿着指上缠绕的青线望向理冬镇。

    在寻常人眼中,理冬镇或许镇口稍显破旧,但内里并不寒酸,是一个还算富裕的镇子,风景也很宜人。

    但在以苏和玉为首的一行修行者看来,理冬镇整个镇子皆被鬼气所缠绕,灰色的鬼气大雾一般从镇子内部涌动到镇子入口,潮湿地覆在砖墙上、淋在石像上、落在‘理冬镇’三个大字的牌匾上,森然鬼气内部似乎有孩童音,清越铃铛一般地笑着,一串一串由远及近,不到两息工夫便奔至青墙垭口,像是一群小孩飞速跑了过来。不一会儿,那群笑声又停在了牌匾上。

    一行人朝着牌匾望去,似乎在浓雾里瞧到了一双双的小脚垂在匾内文字上端,悠闲愉快地晃着腿,隐在雾里的眼睛直勾勾瞧着他们这帮来人。

    重量压得牌匾有些承受不住,随着他们一齐晃腿时发出嘎吱颤动声,像是病入膏肓老者的□□,余音尖细,抓着呼啸而过的风尾而去。

    又是一阵大风刮过,牌匾颤抖却突地骤停,诡异地在风里纹丝不动,像是一群孩子停滞着身形抵住了风口,视线更专注地凝成绳般朝他们望了过来。

    但那凝聚视线只一瞬便散了,一同散掉的还有鬼气里孩子们的双脚,牌匾上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仿佛他们方才所瞧见的均是错觉。

    牌匾又开始于风中轻颤起来,幅度不大,隔着很远,苏和玉一行人听不见声音。

    掩埋了整个理冬镇大雾般的鬼气里沉默死寂,没再飘出任何声音。

    数十米外的苏和玉与几人对视一眼,朝着理冬镇入口而去。

    进镇的四方状垭口紧咬着青石砖墙体,其上未安门,但一行人从庞大垭口处过去时,风声呼啸,划过垭口,声音逐渐变调为喑哑吱呀的慢响,像是有一双手缓慢艰难地将沉重生锈的铁门推动合页摩擦发出的动响,门部底端似抵着地面,带起一片低沉刺耳声。

    在这不间断的刺耳声里,青砖墙体上方悬着的理冬镇牌匾又开始漏风一样嘎吱嘎吱摇起来,在沉重铁门生锈铰链尖锐吱呀作响伴着门底划黑板一般划地面的声音喧嚣至最大时,‘嘭’地一声,门彻底关上了。

    伴着门关上的那一瞬巨响的‘嘭’声里,牌匾上似乎还传了来点孩童银铃般的笑声,若有似无,水墨般洇在浪潮般的‘嘭’音里,气泡般地散去,叫人听不真切,疑心是自己实在想多了。

    ‘嘭’音过后,一片沉寂,牌匾又开始嘎吱嘎吱摇起来。

    苏和玉并着温容等人朝着方才进来的四方状庞大垭口看去,清风依旧,顺着垭口能清晰瞧见外面的景象。垭口并未装门。

    他视线又上移到青砖墙体上端,似是透过这砖瓦在瞧后面悬着的牌匾。

    “此地有鬼。”苏和玉说。

    有鬼,是真的有鬼。

    少年仙君手握剑上,比起追逐不知名鬼魂,他倒是更担忧此镇镇民现状。

    “先去官府。”他道。

    于是一行人便随着他去寻衙门的位置,路上死寂一般空空荡荡,没个能问路的人,所幸衙门的位置却也离镇口不远,沿着大路赶过一条道便也瞧见了。

    瞧见那黑色砖瓦红色大门,匾额上书着‘理冬镇镇署’后,苏和玉终于放了些心。

    但等众人走到门口,这才发现衙门外空无一人,没有门役看守,红门紧闭,门口两边石狮子静默而立。

    苏和玉等人上前叩了叩门,门内无人响应。

    “玄清阁弟子苏和玉为驱鬼邪求见理冬镇镇长!”声音出口传出很远,再被镇署返回来,泛了空旷的回音。

    苏和玉听了这回音蹙了眉,他又敲了敲门,最后一声甚至带了点砸的意味,却连一个开门带衙役斥他荒唐要将他捉拿的人都瞧不见。

    重回寂静,镇衙待在只修真人瞧得见的鬼雾里,暮气沉沉得像一座坟。

    镇衙门口放了一面鼓,鼓很小,不似县衙门前的那般宽大厚重,鼓面算新,像是近年来没什么人在敲。裹着红布的鼓槌安静躺在下方木头支架上。

    虽知无大事不得敲鸣冤鼓的规矩,但苏和玉还是拿起鼓槌用力敲了一通,寂静半晌,依旧无人响应。

    他干脆攀上镇衙大门往里瞧了瞧,内里仪门大关,供寻常人行的‘人门’,供死刑犯过的‘鬼门’都是紧锁着的,瞧不出半点人气。

    这镇衙当真是无人的。

    苏和玉跳下大门,又往里行了行,确认是找不见一个人的,便又回来,跃过大门,站于一行人里忧心忡忡。

    一派沉默里,温容开口了,她迟疑道:“要不,我们先去找个客栈问问情况?”

    她这一说,总算带出点苏和玉的少年心性来,他开朗性格又露出了些,扬唇笑了笑:“抱歉,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话虽这么说着,但他眼里仍显忧虑。

    温容挪了一步,悄悄按了按他的手以示安抚。

    只是。

    几人顺着温容的目光朝着路面看过去。

    这地,真的有人吗?

    此时才刚酉正,暖日慢慢顺着地平线往下坠,烘出整片灿色黄昏,金红色绚烂于空中覆在暖日之上,丝绸一般柔成一片,缓缓飘动,未被其覆盖的地方天空还是淡蓝色的,慢慢往深色转换。

    这是个好天气,时辰不算晚,光线还算足,苏和玉一行修真者眼中能瞧见的覆盖镇子的蒙蒙鬼气寻常人也瞧不见,旁人眼中的理冬镇应该是无比正常的。可如今街上,空无一人,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寻不见半个人影。

    路上空空荡荡,一阵风刮过,带起树叶哗啦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鸟雀虫鸣抑或是车马人声皆无,安静得近乎诡异,让人稍感窒息,就好像整个镇里,没有能动的活物,他们这群人才是误入这座死城里的异类。

    气氛压抑,苏和玉一行人也并不说话,只是朝着宽敞的大路走着。一时间也只有脚步声。

    倏忽,有一串脚步掺在主角团一行人走路声音里,踢踢踏踏得像年纪小的孩子们为追逐成年人们加快速度的奔跑,欢快杂乱成一团。

    柳依云一行人霎时往后看去,可在大雾般的鬼气里,朦朦胧胧中并没有瞧见后方地面上有任何脚印。

    就在几人收回视线后,如是戏耍人以后感到快乐一般,空气中又出现了孩童的几声笑,离得很近,就像贴在几人耳边。

    温容当即朝空中扔出她捏在手里已久的符纸,朱砂笔迹鲜红,在灰色雾蒙的鬼气里亮作一团,远比光线有用,煞地就将几人身边鬼气阴霾驱逐得一干二净。

    鬼气里孩童声音似乎惊了一下。

    但随即,更浓郁的鬼气涌动过来,黏稠沉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窒住人的呼吸,叫人喘不上气。符纸在黑气里抖动片刻,四周金光被腐蚀得逐渐黯淡,纸上丹砂像被鬼雾里的水滴晕染开了,稀释成一团,被鬼雾一卷,青烟一般地脱离黄纸,湮于鬼气里,符纸陡然成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黄纸,彻底失效,单薄地慢慢飘荡下来以不正常的轨迹刻意搭在温容鞋面,像是个嘲讽。

    浓郁鬼气里再次响起了孩童乐不可支的几声笑。

    温容也蹙了眉。

    可是,对症下药,总得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主角还是决定要先找镇上人问一问。如果,镇上有人的话。

    “都跟上,别掉队。”她这么说完,就和苏和玉走到前方客栈门口,拍了拍门。

    越往镇里走,鬼气形成的大雾越昏暗,叫人险些瞧不清周围人的身形。

    姜淮拉着柳依云的袖子将她带过来。

    不等他说话,依稀瞧见是姜淮,柳依云就反手拽住他的袖子,松了口气,感觉心里安定不少。

    察觉到柳依云毫不犹豫紧紧拽住了自己,他稍微顿了一下,随即才软下睫毛轻声问道:“怕吗?”

    柳依云死攥着他的袖子,有点犹豫。说不怕是不可能的,纠结良久,她仍是道:“怕。”

    “哦。”姜淮眸色微暗,几根傀儡线从袖中探出,于大雾中飞快掠出,划至空中。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了她的耳,柳依云被他这猝不及防一摸,头脑有些发滞。草药的甘苦香随着他的接近悠悠洒洒萦在她鼻尖,很好闻,但是她突然又想起这香味不是他香囊的气味而是他自身的香味,柳依云倏地就有些脸热,带着被覆着的耳尖也有些发烫,他覆得严实,她自己也有些分心,柳依云便恰巧没听见空中传来的几声惨叫,她只发觉空中鬼气浓度稀薄了不少,已经能瞧清周围人的样貌了。

    姜淮放下手,空白符纸捏在手里随意挥了一下,柳依云周围鬼气便全部消散,以她为中心干净地空出一片清澈区域。

    他收了符纸,墨发被黑色缎带束着,唇红齿白朝着她温柔笑道:“还怕吗?”

    瞧着无害极了。

    柳依云在一派清澈环境里看着他微笑的面容,倏地就彻底安心了,她甚至松了松因紧张而死攥着姜淮衣袖的手,不自觉地也跟着弯了弯唇角:“不怕了。”

    那边,正在敲门的温容与苏和玉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苏和玉感慨:“姜兄真是既厉害又体贴,为了我们的能见度,特地降低了鬼气浓度。”

    听到此话的青竹、温容:……

    温容:“……你不要太自恋,他不是为了我们几个。”

    苏和玉:“?”

    但温容已经不想再跟这个情感白痴搭话了,她拍门道:“请问能住店吗?”

    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温容想了想又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还是无人回话。

    “罢了,”苏和玉道,“可能是没人,再换下一家吧。”

    温容点头亦觉得是。

    可下一家也依旧如此。

    就这样一连换了几家也没下文,正待再次离开后,温容突然发现,那客栈里有人透过大门缝隙在偷看他们。

    她倏地绷紧了身子,陡然再次转头朝客栈看去。客栈里那双眼睛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猝不及防与她视线相交,被吓了一大跳,带起一点响声。

    “有人,”温容绷紧了嗓音。她视线静悄悄挪过客栈周围的商铺、民房,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有无数双眼睛透过自家的门和窗目不转睛地盯向他们,在发现被一行人察觉后,这些眼睛的主人或远离门和窗,或拉下竹帘布帘遮挡主角团一行人望过来的视线。想到这一路上,并不是没有人,而是所有镇民都是这样隔着自家的门窗偷偷窥视着他们,无所行动,温容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想把我们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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