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原本并没有多想,但此刻察觉到诡异情况的温容脑中还是回忆了一下己方一行人方才走过路上的情景。

    她倏地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宣纸,拿出一根画符时用的笔,直接席地而坐细细画起来。一路上瞧见的建筑跃然纸上。流畅地画下来,她突然发现,这其中不少建筑位置连在一起隐约形成了一个法阵的设阵边缘。

    七星阵。

    外围建筑连绵,代替了脆弱的坐阵旗帜死扎在阵法关键位置,将自身及后方的民房等建筑均保于阵内,只剩街道空旷,露于阵外。

    这是个霸道的驱邪阵法,作阵范围越大,阵法效果越佳。像这样将大片外围建筑当做布阵旗帜囊括镇内大大小小民房、商铺的七星阵无疑是巨大的,驱邪效果也是极强的。

    但这样一个庞大坚固的法阵是不可能偷偷就能布下的,这至少说明入住其中的居民是知道此阵法的。再大胆一点,凭着一路走来,无人开门无人出声,只是任由着他们孤魂野鬼一般地游荡,而镇民在房屋内部端只是隔着门窗寂静瞧着他们来看,整个理冬镇的人估计都知道七星阵的存在,也明白镇里鬼物肆虐。

    那如此一来,他们也是真心要将己方一行人拦于阵外,真心想瞧着他们落入鬼物堆里。温容心有些发寒。

    她拿着笔滞了一瞬,站起来将情况告诉其余几人。

    一时无话。

    青竹率先开口:“能硬闯吗?”

    “硬闯,”温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会遭到反噬。并且…”镇内的居民也同样会被阵法所伤。

    她话虽没说完,但苏和玉却已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一向心怀天下、仁善爱民,做不出这种事情。事已至此,他便道:“那我们就留在外面吧。”

    一声嗤笑。

    苏和玉望过去,是姜淮掀了眼睑,长睫奚落抬起,内里眸色满是冷淡,唇角似要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但那弧度还没完全扬起,他身边拉着他衣袖的柳依云却也循声看了过去。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他唇角的弧度便平缓下去,眼睫垂落,划出一道温柔的轨迹,他稍低了头,骊黑的眼瞳视着她,半阖的眼眸里柔得像是悬停在世间的夜色,又像是书画大家浸满砚台浓郁墨汁笔毫间极其克制又多情的一笔。象牙黑色发带柔柔缠着他的发,懒懒坠进他的乌发里,带着他瞧着柳依云的神情也跟着缱绻惑人起来,懒懒的近乎带了丝妖。他又靠近了一点,问道:“怎么了?”

    柳依云瞧了他半晌,也不说话,又径直再去瞧苏和玉。

    姜淮便又收回眼,循着她的视线,也去瞧苏和玉。

    他这一将眼收回来,就像是将眼里的无限情意也收回了一般。那双含情眸瞧着苏和玉的时候,可真是连半点情意也没有,漫不经心里又带了点熟悉的嗤嘲,冷得像是泛了层冰。

    感受到俊美少年投过来的如寒窟般的视线,直叫人能在深秋被冻成寒冬腊月的冰雕后,苏和玉不禁打了个摆子,同时在心里总算能明白些温容方才说的话的意思。

    他看自己的视线完全和刚才瞧柳依云时截然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和玉不禁有些感慨:姜兄……,可真像条变色龙。

    没发现自己对象稍微有些开窍的温容还在瞧着远处的鬼气蹙眉。

    越往镇子深处走,鬼气愈浓郁,铺天盖地得在修行人眼中像是网了一层层的瘴气。她没自信己方一行人能安然过去。或许姜淮可以,但她也没有能依赖别人的习惯,四个人给姜淮一个人拖后腿着实有些不好。

    哦,她想了想,又在心里改成了三个人。毕竟,如果是依云的话,他巴不得护着,只怕她不愿意跟他。

    这么一想,只有她与和玉、青竹三人是多余的,在这个队里是没实力纯推后腿的。

    温容:……更愁了。

    她转过身,感叹道:“前方鬼气太浓了,走夜路实在有些危险,难保鬼物不会在雾气里攻击我们。而且,就算我们执意要行,一时半会儿却也走不出这个镇子。”

    “理冬镇,实在不算一个小镇。”

    她还有话其实没说。

    就算能走,以苏和玉的个性,也绝对不会丢下整镇居民任由他们陷在鬼物堆里。即使,这个镇子的镇民看起来早有所准备,并且个性狠辣,能冷眼瞧着过路人待在鬼物横行的街上却不愿将其纳入七星阵内,甚至也不愿意为其做哪怕一点提醒。

    温容叹了口气。

    主角团一行人便在街上暂且歇下了。

    虽然苏和玉没说,但温容也明白,他在如此靠近民房建筑的街上歇下,也是为了防止夜间有不测,他能及时保护镇民。

    “多此一举。”她听见姜淮说。

    她亦是如此觉得的,但这却也是她喜欢苏和玉的原因。

    太阳朝下落。

    当金红色的余晖一点一点消失在众人的视野,被染成橙色的薄云逐渐褪回原色,天空又变成了深蓝。随后,厚重的黑色笼罩着天幕,肉眼可瞧地将深蓝吞噬成黑色后,苏和玉一行人心率便随着被暗色吞没的天穹加速起来,忐忑难安得像是有所预感一般。

    天幕彻底暗了,洒向人间一片黯淡。

    众人屏住呼吸。

    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着,就像是开玩笑一样,刚等几人紧绷到麻木的神经渐缓、稍有松弛之意时,从地面陡然蹿出数十根怨气凝聚成的巨型触手。像是章鱼盘踞在地底,巨大触须需要呼吸一般蓬地胀出地面,张牙舞爪地四处张展。又像是扎根于地面的老树,盘虬的树根连土涨起,根须一路扩大延展朝几人飞速抓去。

    空气中又传来几声孩童的笑声,尾音里带了点叹息,莫名多出了几分悲伤的质感,叫人一时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只听见一声:“抓到你们了。”

    几人再朝如触手似树根般的长条状东西看去,恍惚间仿佛看见哪里是什么触手、树根,明明就是怨气凝成一双双的手聚结在一起朝着几人抓来。

    那手或干枯或细腻,有的宛如老者,有的又如同稚子,如今由怨气形成均已拉长放大扭曲变样,但在苏和玉几人看来,这无论是状似老者又或者稚子的手,其实无一例外都是小孩子的手,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急切地寻找玩具一样朝着苏和玉几人疾速地寻了过来。

    苏和玉被这些迅疾纠缠过来藤条般扭曲的手晃了一下神,再回过眼时,哪有什么手,还是状似触手和树根般的巨型长条,再怎么仔细都瞧不出其他样子,就好像他刚才瞧见的情景单纯是眼花了,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这些触手藤条似乎极其钟爱男女主角,如是水蛭吸血一样疯狂朝着他们缠去。喜好青竹和姜淮的藤条也各有十数根,但青竹身形灵活,在触手藤条间穿梭跳跃,这些似章鱼触手似树木根系的东西暂时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加快速度追逐却也只能被越甩越远。

    而姜淮,他拿着一张空白符纸,其上一点辰砂未写,那些试图过来攻击他的触手藤蔓们甚至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都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被烧为灰飞,余烬落在地上。

    想要来抓捕他的其余触手根蔓仿佛也随着同类的燃烧感到疼痛,一阵风刮过,风声里似乎带了点孩童的啜泣。想要拦截姜淮的触手也退缩了几根,犹豫着远去,加入到了攻击苏和玉与温容的队伍中,而剩余的一两根触手藤条也畏惧地徘徊在原地,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一时有些迟滞。

    柳依云呢?

    也许是因为她学艺不精、修为太低,藤条们像是对她这样的人没什么兴趣,她反而一时间倒成为了最安全的人。

    她朝着苏和玉与温容方向望去,数不清的藤蔓围绕着他们,往往是主角两人刚用剑斩断、用符纸驱去一条,下一条或者下几条触手藤蔓便丝毫不给两人喘息机会地又围了上去,没过多长时间,两人便就分身乏术,开始被藤蔓一点一点缠住,藤条般东西攀上他们的脖颈,逐渐缩紧,像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就算知道男女主角应当不会陨落于此,看到此情景的柳依云却还是难免有些内心慌张。她瞧向了姜淮。

    果不其然,他那里并没有任何危险,但他也一如既往并没有打算帮温容与苏和玉的意思。倒是看到了柳依云,他朝她走过来。

    柳依云回过眼,并不关心他的行为。指望姜淮帮助男女主角是不太现实的,而且情形紧迫,由不得她浪费时间。

    她继续看向苏和玉与温容,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支锋利匕首,她稍微缓了缓,内心鼓励着自己,勉强止住了手部的颤抖,看着被藤蔓箍住脖颈,面色因缺氧都有些发紫的温容,她朝她跑了过去。

    轻巧跳跃尽显猫妖灵活身姿的青竹不知怎么回事竟跳到了姜淮身边。姜淮目光微移,看向他,纤长眼睫下瞳中沉静如水,像兴不起一丝波澜的深潭,他一言未发,拿着一字未写黄色符纸的手稍稍上抬,就被青竹拦住了。

    他连忙道:“诶诶诶,何必这么冷淡嘛。”

    短卷发少年伸手想要制止他,但又疑心姜淮并不想被他触碰。于是他的手便识趣地虚虚放在空中,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以此来安抚对方的情绪。

    他嘴里说着‘别这么冷淡’,面上却笑意不断,连这句话都是笑着说的,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在乎姜淮的情绪。

    青竹眸色翠绿,酒窝深深,瞧着姜淮勉强允许了他待在这里,没有继续驱逐他之意,他比作投降的手慢慢放下来,左手顺势贴在自己唇边,竖起一根食指挨在唇上,像是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却又并未出声。

    他眸中灿烂,像是揉碎了银色月光,睁眼闭眼间内里都泛着快乐而细碎的光泽。

    是的,快乐。

    他手指比在唇上,笑道:“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句话的。”

    手指放下,月光下,他笑意愈发浓沉,少年甜蜜的笑意下,两颗虎牙若隐如现。

    “我们要不要打一个赌?”

    “赌你、苏和玉、温容,你们三个人同时陷入危机时,你喜欢的柳依云,她会救谁?”

    眸色深幽,青竹那双绿瞳直瞧着姜淮,瞳孔大张,任一人经过都能瞧出他眼底的兴奋和戏谑。他就像是一个闻到血腥味的猎人,□□直挑猎物出血处。青色眸子深沉,翠得都有些发暗,明晰地泛出些轻蔑和嘲笑的意味,就像这个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眼中情绪明明如此,但他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柔和,甜得像是淌着蜜,像是在用沾着蜜的刀反复往早已定好的猎物伤口上轻快切割,而他作为持刀人,从中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快乐。

    没有一点征兆,细密丝线肃杀,朝着青竹笼去,傀儡线根根锋利,杀意磅礴,饶是青竹早有准备,及早跳开,却也仍是被细线切入臂上肱骨,险些没能保住左手手臂,细线在他脸上也划了一道,血液顺着切口缓缓流出。

    少年抱着左手手臂疼得‘嘶’了一声,面上笑容却未变,瞳中灿烂甚至反更深邃了些。他于拼命窜逃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死追着他不放的透明丝线,唇边笑容扬得更愈浓烈,嘴里却抱怨道:“诶呀,可真是记仇。我说了什么?”

    “我可是记得,”他舔了舔面上流在嘴边的血迹,眼神朝着一个方向瞥了一眼,眸中瞳色暗了一瞬,唇边笑容再次扬起,酒窝深深,甜蜜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呢。”

    话音刚落,他突然改变方向不管不顾朝着柳依云而去,从她上方斜斜跃过。原本即将裹住青竹的傀儡线,在青竹离柳依云越来越近后,倏地断裂,细碎银丝一般散了满地,被她踩在脚下。

    她回头瞧了一眼身上染血的青竹,只以为他是被藤蔓攻击划伤,并不知道他与姜淮之间的暗潮汹涌。

    她只瞧了一眼就回了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身后青竹倒在地上,任由铺天盖地的藤蔓将他掩埋。此刻,藤条对他而言反倒像种保护,如是织起了细细密密的大网抵御姜淮的攻击。

    当那张网反复缠绕扭曲彻底将他身形全然挡住前,他倏地侧了头,伸出两根手指朝他笑了笑,如溪底松石般的眸子笑意见底。随之不到一息功夫,就被触手藤蔓彻底掩埋。

    柳依云在朝他的方向走,他知道,姜淮不敢再对他动手。

    柳依云朝着姜淮的方向跑去。

    是跑向还是路过,姜淮不知道。

    青竹的话仿若还在他耳尖萦绕。

    ‘您觉得她真的在意你吗?如果你、苏和玉与温容,同时陷入险境,她会救谁?’

    没必要。

    他垂了眼眸。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肯定自己。

    没必要假设,没必要试探。她已经朝着自己过来了,不是吗?

    没必要。

    他明明这么想着,却仍是在柳依云一步步接近时,不由自主松了拿着黄纸的手,像是收掉了所有的防御,对准了不知道会不会朝他刺来的利刃。

    他放弃所有抵抗,任由着犹豫试探过来的藤蔓将他卷住,把他拽进地里。

    柳依云过来了,她目光没有看向这里。

    姜淮以为是她没有看见。尽管这个想法也真是够可笑的。他动了动手指,唤道:“柳依,”

    云字还没出口,少女的视线就已经瞧过来了。

    姜淮半个身子已经被拽进了地里,看起来好不狼狈。

    少女瞧着他身上的藤蔓蹙了蹙眉,像是非常不能理解他竟然还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她脚步稍滞了一下,多瞧了他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就又毫不犹豫朝着苏和玉与温容的方向跑了过去。

    时间紧迫,重要的是先保主角。

    至于姜淮,她不觉得这些藤条能把这个实力远超男女主角、全书最大反派怎么样。

    她从姜淮身边跑了过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他。

新书推荐: 梨花思绪之校花的烦恼 为你镇山河 重生后发现乖徒变疯批了 落难后我成了万人迷 莱特福特权杖 林*******国 蚕长 铠甲勇士刑天同人妈咪来救场了 重生后发现乖徒变疯批了 穿进万人迷文但人设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