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柳依云从姜淮身边跑了过去,再没回过一次头。

    她身后瞧着她远去的少年,手中黄纸重回,将周身的藤蔓燃为齑粉。他从陷入的地里抬起脚。

    在离他更远的地方,被无数藤条覆盖吞噬,笼成一个圆形防护罩般的东西里,触手状藤蔓一寸一寸向下缩,像是迫不及待贪婪吮吸撕扯着被它们笼在下方的血肉,扭曲蠕动得像一个恶性肿瘤。

    在此情况下,被其缠在下方的生死不知空间里,陡然传出了一声轻笑,像是被困在藤蔓下方的人,被藤蔓如此撕扯,他却仍没感受到任何痛楚一样,就好像,这些藤蔓根本奈何不了他一般。

    笑声轻蔑,泛着轻松和讥嘲。方一出声,风声呼过,融入风里,霎时就让人听不出到底是笑声还是风声了,这笑被掩埋在风底下,无声无息,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倒叫人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俊美少年朝着笑声的方向往那扭曲团成密网瞧不清下方人形的藤蔓堆望去,手指在袖中摩挲几下,眼神冷漠幽暗。但少顷,他又收回目光,视线重新看向柳依云。

    重要的是柳依云。

    在姜淮目光落在藤蔓扭曲形成的圆堆上时,隔着密密麻麻堵得空气都无法进入的错综复杂藤蔓条,其下的人却于一片窒息黑暗里,在藤蔓的缠绕中歪了头,视线准确与外面的姜淮相接。在其收回目光后,他便也移开隔着万千藤蔓的视线,唇角勾起,又是一个掺杂着些许轻蔑的愉快笑容,笑意再次被压下来的藤蔓覆盖住。

    “温姐姐。”

    趁着这些藤条并不怎么关注她,柳依云攥着匕首,第一时间要去救的就是温容。

    苏和玉那边暂且还能支撑了,但温容这边却已经被几根藤条一齐箍紧了脖颈,她费力拔掉一条、用符纸驱开、烧掉几条,却又有数不清的更多的藤蔓勒上她的脖颈。

    情况紧急。

    柳依云越过众多在地面摇曳的触手状藤蔓径直跑到温容面前。

    她手有些汗湿,瞧见就在眼前的大量巨型藤蔓,身形也有些发颤,她松了松手,又再次握紧了匕首,咬了牙用力地砍在了藤蔓身上。

    她原本以为以她的力气一条都不会断,但她这一下实在是够狠够用力,匕首材料也够好够锋利,救人心切之下,她竟然直接割断了两条藤蔓。

    温容脖颈稍松,喘了口气,趁此机会拿出已画好的符纸,贴在藤蔓上,将它们大片爆开。

    瞧见女主总算脱离了险境,柳依云眼睛一亮,刚想准备再上前砍几根藤蔓又或者转而去帮苏和玉解决危机,虽然她刚才是由于焦虑,在拼尽全力的情况下才砍断了两截藤蔓,现在她手臂都有些后知后觉的震麻,在失去大部分力度的情况下,她可能没办法像刚才那样直接砍断藤蔓。但尽管如此,如果她能一点一点地砍,也依旧能帮上男女主角的忙,她这么想着,却在下一瞬被那些在地上舒缓摇晃、瞧着很萎靡的藤蔓倏地裹住腿脚,僵硬地面突然像沼泽一般融开,藤条似生长在里面的怪物,将她大幅度朝地里拽去。

    这情况来得太快太突然,柳依云一时没有预料到,她被数根藤蔓拽得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下一刹便被它们扯进了地里。

    她一时间将匕首抵在地上,不由地蹙了眉,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想到该怎么办,下一霎,更多的藤条疯涨暴起箍上了她的身,直要将她置于死地。

    就好像这些藤蔓原本不搭理她,不是因为没看见她,而是单纯因为对她没有兴趣,但在柳依云斩了两截藤蔓后,这些原本对她没兴趣的蔓条反倒像是被她激怒了,即刻就要杀了她。

    空气中传来孩童的两三点笑声。

    在柳依云上身被箍住,脖颈被缠住后,将她拽进地里的蔓条行动却缓了下来。它们像是知道被缠住的敌人没什么反抗能力,所以特地钝刀子割肉般慢了下来,要让她一点一点体会到死亡的接近,感受到瞎插手的绝望。

    藤蔓一寸寸把她往地里拽,地上部分的身体被蔓条箍紧,蔓条像攀上温容脖颈一样,此刻也爬上了她的脖颈,勒上一圈,收紧,能感受到颈部血管泵动,猛地一下就呼吸不上空气。

    柳依云手握着匕首往身上的蔓条划去,在被制住的情况下,她的力气明显小了很多,并且在她刚划了一下后,其余藤蔓便也捆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行动。就恰好是在她拼尽全力就能挣脱,差一丝力气就会徒劳无功的范畴内,像是一个取笑。

    果不其然,鬼雾里又传来了小孩的几声笑,就贴在柳依云耳边。瞬时,这个取笑又不像是取笑和侮辱了,就如同是叫人明白这是小孩子新研究出的游戏,单纯是为了有趣而这样玩。

    然而不管这些鬼怪到底是怎么想的,它们要杀了柳依云的意图却是真的。

    脖颈像是被极粗的绳子勒住,绳头那一端落在别人的手里,用力一拉,被不停地缩紧,柳依云呼吸不上气,逐渐感到窒息,脑中思维开始迷离滞缓,拼了命攥在手里的匕首开始滑落,直到她再怎么告诉自己要抓紧它,手指都依旧使不上力,匕首最终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边温容好像在对她说什么,朝这边扔了什么东西,明黄黄的几张,坠在地上,但是柳依云够不着。

    她听不清温容在说什么,眼神朦胧,耳朵听力好像丧失了,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缺氧缺得厉害,感觉自己要死了。

    她瞧见温容面庞焦急,但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直到温容焦急的面孔也变得旋转扭曲得不像样,她眨了眨眼,仍然看不清。

    倏地,从温容方向猛砸出了什么东西,恰摔在箍着柳依云的藤蔓身上爆裂开来,巨型藤蔓吃痛,缚着柳依云的力度稍微减轻,脖颈处藤蔓伤得最厉害,不得已地松开,柳依云由此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空气猛然流入她的气管,柳依云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了几声,又呼吸了几次空气,她觉得自己好点了。

    她身体有些酸软,觉得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在想拿地上的匕首和符纸时,她蓦地摔在了地上,手指往物品方向够,但藤蔓在她稍有动作之前就更快地了解到了她的意图,蔓尾一扫,符纸和匕首瞬间被扫飞十数米,再也不在柳依云的视线内。

    希望彻底破灭了,又是无穷无尽像是从地底不停钻出的藤条缠住了她,在又被勒住脖子夺取性命前,她想此时此刻,她希望谁救她?

    哪怕徒劳,她也应该求救一下。

    于是她道:“温姐姐!”

    温姐姐有所回应,但她能帮的不多,至少现在不能。现在,因为她方才的举动,藤条们发现她还有余力破坏其余藤条们的行为,因此更多的大量的藤蔓席卷了她,铺天盖地,叫她都有些听不清柳依云在说什么。

    “苏师兄。”

    柳依云又唤。

    苏和玉离得有些远,不知道是身为男主角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面对的藤蔓是最多的,杀机四伏,他已是有些自身难保、疲于应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都没有能及时地解救温容,此刻自然也是听不见柳依云说话,也根本帮不了她。

    还有谁呢?

    姜淮?

    这名字一跃入脑海里,柳依云的手指就不由自主蜷缩了一下,她想开口,但随即脑中就闪过方才姜淮陷入地里时,她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的模样。在这种情景下,她好像,并没有什么资格能要求姜淮救她,这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罢了。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叫出来。

    身形再一次被往下拽。藤蔓再一次缚上她的脖颈,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在朦朦胧胧中,她隐约瞧见姜淮似是往她方向走来。

    但是为什么呢?她分明没有叫他。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再次缺氧产生的错觉吧,她这样想。

    那么还有谁呢?

    在呼吸彻底被攫取之前,在场还有谁能帮她?

    青竹?瞧不见他在哪,而且,她也并不想唤他。

    随着这一丝想法,她再次被拖拽一般拖进地里,颈上藤蔓缩紧,生命好像是在飞速流逝。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物,系统。

    ‘系统’两个字刚冒出头,就像是被拯救了一般,她突然能自由呼吸了,身上的束缚也再也给她带不来疼痛和窒息感。保护模式开启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月光下,泛着些银白色泽的傀儡细线没入地里,将箍着她的藤蔓切为碎片,削铁如泥的丝线越过藤蔓缠到她身上时,却无比妥帖毫不伤害她地将她提出了地里,裹在她身上的傀儡线有些发颤,慢慢地发热,瑟缩地像是有些害羞,直到她彻底站在土地表层时,细线猛地缩回,快得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

    姜淮伸出手,他的手尖也像方才的细线一样有些微红。

    他神色瞧上去并不怎么愉快,像是方才有什么人或事让他心情有些梗塞,但他并没有说出口。他瞧着柳依云,虽然并没有反省的必要,但他还是反省道:“抱歉,我来晚了。”

    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将心里的那一点难言的不适压下,语调柔和:“怕吗?”

    还是和初入理冬镇时他问她那一句时一样的语气。

    那时她拉着他的袖子,虽然嘴上回着‘怕’,但与他待在一起时,她心里其实就已经安心了。

    可现在,她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再看向他软下神情的眼,倏地就有些脱离感。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做错事情的是她,将他扔下的也是她。

    可是,也确是因为她自己的这一点差错,她自己的这一点冷淡,反倒让她对他之间产生了一点隔阂感。

    她瞧着他的眼,明白自己该道谢,于是她道了声:“谢谢。”但那份隔阂感和尴尬感自柳依云看来始终横在姜淮与她中间,她张了张嘴,想到自己方才毫不犹豫抛下他的行为,倏然就有些叫不出他的名字了。

    她垂下眼睫,没去牵他的手,反错开视线又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道:“姜公子。”

    “谢谢你,姜公子。”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垂下的眼睫倒是瞧着有些淡漠,像是被人发现自身在她心里不怎么重要后,她不想着怎么弥补,反而就破罐子破摔,直接与来人拉开了距离,清晰地划出一条界线来。

    姜淮瞧着她的模样,视线又落在自己伸出去的手上。

    他的手指皙白修长,腕部掩在黑色袖子里,黑与白的极致反差为他手部增了几分莫名的旖旎感,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有些惑人,他的手和他本人一样都显得有些妖。

    但是显然,无论是伸手的人还是拒绝这只手的人,都不怎么太关注它,以至于这手落在空中太长时间,长到因着被它想牵住的人持久的无视和拒绝都显得有些单薄和伶仃,凄凉得都有些荒唐。

    姜淮倏地收回手。

    他眼睫微垂,唇角勾起,忽地笑了一下,笑意讥嘲,似是他与她初相遇时那段时间的笑。

    他微掀眸,骊黑的瞳瞧着柳依云,看得极认真,如是想瞧瞧眼前这个到底是什么新奇玩意儿,眼里的情绪一寸寸黯下去,到最后丝毫不剩,只泛了冷,眸中寒星点点,银河流转,带了点不近人情的冷漠和嘲讽。

    “不用谢,”他说,“柳姑娘。”

    唇角微勾,尾音上扬,语气里是实打实的讥讽,冷眸中浮了层笑意,并不见底,像是这层笑只能飘在上方,再往下寒冰坚固凝结,容不下这层虚假的暖。

    他从柳依云身边走了过去,再未回头瞧一眼。

    草药温暖的甘苦香稍纵即逝,就再也寻不见踪迹了。

    柳依云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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