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自伤功法比外力作用的伤势对他身体的损害更大。

    魔气被他引导出,没使向外物,反重新落回他的身体,刀锯斧钺一样在他体内肆意窜流,带着尖锐的戾气,轻易就将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切为碎片,魔气附着在上面,陈疴一般阻止着他体内血肉蠕动聚集复原,大幅降低了他的愈合速度。

    姜淮几乎立刻就呕了血,作用于体内的魔气罗网般将体内血肉分割阻绝成无数块,淤血顺着所有的孔洞、毛孔涌渗,他立刻就成了血人。眼前一片昏红,一眨眼,黏稠的血滴就流了下去,他一张嘴,吐出了几团血块。

    上古魔气在他体内嗤笑。

    姜淮其实也不太意外。

    他吸收的魔气本来也是从上古魔气身上啃食下来的,融于魂魄逐渐炼化成属于自己的魔气,为自己所用。

    上古魔气并不好对付,因此自身衍化来的魔气威力巨大,他也能理解。

    只是…

    他看着四处躲藏蜷在他身体角落的上古魔气,语气脆生生地问道:“你也怕它呀?”

    上古魔气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孩子脑壳有病:“废话!虽然出自我,但现在跟我的联系都断了!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自虐伤自己是伤,可别波及到我!我可没有受罪的爱好!”

    “而且,”它痛心疾首,觉得这孩子没人教导,实在是个文盲,只好自己大发慈悲勉为其难告诉他,“就像刀,作用于外物时,锋利坚韧,削铁如泥,是个好帮手。但同样,这样的好刀,若是用作于自身时,便也一样能轻易将你的骨骼经络划成碎屑。”

    “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好有坏,端看你怎么利用。还是像刀,既有刀脊也有刀刃,当你对外物时,刀脊对你,刀刃对旁人,对你是助力。而当你对自身时,刀刃便对了你,对你便是阻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诸多乱练功法或走火入魔之人,体内受自身灵力或魔气所伤,经脉寸断,重伤而死。也同样是为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的能力作用于你自己身上时,却依旧能把你搞成这副鬼样子,懂了吗?”

    上古魔气觉得他实在愚蠢,缺乏常识。

    四岁的姜淮一边思索着,一边忍着痛将附着在体内血肉上的丝缕魔气安抚着强行剥离出来,说道:“知道了。”

    上古魔气压根没有趁人之危,在这时夺舍他的躯体,非常的君子!

    因为它之前就已经试过了。

    在这种情况下,它也压根打不过他。……

    自伤功法对他身体伤害极大,痊愈起来相对之前也较慢。

    秋司水看过几次,她试着叫姜淮直接用自身魔气划自己几下。

    他照做了。划下的伤痕并不太深,但复原起来较先前也慢了许多。

    于是秋司水明白了,起作用的不是各类自毁自伤功法,而是他体内的魔气。

    但是还不够,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杀死他。

    但自此之后,自伤功法仍旧在虐待他的各类项目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七岁,姜淮偶然间知道了缠绕在他指尖的青线是什么东西。

    那是救世主之线,是救世主的象征。

    他不用再为这条线悬悬在念了,他把这事告诉了母亲。

    他觉得母亲,一定会为他高兴,说不定还会对他改观。

    他说这事时,刚喝完药,受完虐待,自伤完,血人一样倒在血泊里,偏一双眼睛还是亮亮的,唇角边呕血咳嗽,边不受控制地扬起。

    有一种阴暗的荒诞诡谲感。

    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很渗人且遭人厌恨。

    至少对秋司水而言,是这样。

    姜淮是高兴的,期盼的,希冀的。

    但秋司水却是凝重的,严肃的。

    她越听,心下,包括整个身体都越来越寒凉。

    尤其是在卜算数十次,算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后,那份寒凉,简直达到了顶峰。

    秋司水不知道,若是其他正道掌门人士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她当时的反应,只有深重的无力的绝望和挫败感。

    如果说救世主和魔气是一体的,那他到底是来救世的还是灭世的?

    如果救世主是这样一个诡异的邪性的、充斥魔气的存在,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到底能不能,该不该信任他?

    秋司水,作为一个年轻的大有作为的掌门,很崩溃。

    她看着那个血人一样的孩子,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尝试着把那根代表着救世主的青线,从他体内剥离出来。

    如果青线可以剥离出来,那就说明他远不是救世主的唯一人选。

    也就是说那根青线并不是只可以属于他,那么,理论上任何人得到青线,都可以被称为救世主。

    救世主的是那根青线,而不是青线所选择的某一个人,也不是拥有青线的某一个人。

    重要的是青线,而不是某一个人。

    而若是青线是不可剥离出来的,或者剥离出来就会溃散,它确实只能属于这个邪物。

    那便是说,这个邪物确实就是真正的救世主,是被选定的,不可更改的人选。他可以和这个青线划等号,异常重要,容不得一点闪失,他本就是正邪一体,需要引导的。

    到底是哪种,心下一片大乱的秋司水面色不显。她想试一试。

    在欺骗姜淮,试了几次以后,青线很容易地就被取了出来。

    没有溃散,没有断裂,秋司水并非它的主人,瞧不见它,但她卜算出来,它确实是在那里。

    秋司水大约,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那孩童痛彻骨髓的惨叫还在耳边,往常他自伤、被解剖时,他也只是咬着牙,没有发出过如此凄惨的叫声,秋司水想,剥离青线的痛楚对他而言,或许确实是很疼的,叫他难以承受的,秋司水猜测,那或许是涉及灵魂层面的痛苦。

    青线被剥离出来,急需易主,她只瞧了他最后一眼,就带着青线离开了。

    秋司水本想将青线融入自己、或者哪位长老体内,他们毕竟算老人物了,实力尚在。在其位,谋其事,该承担的责任得承担,不可推脱逃避,如果这世间需要救世主,他们这群修真界高层里,总得有一个品性正直的站出来做,其余人辅助。

    她是这样想的。

    但是青线,拒绝了他们。

    拒绝了所有秋司水认为尚且够格的人。

    她一时有些慌张,因为她察觉的到,青线逐渐地在衰萎。

    她勉强冷静了一下,开始重新卜算,两次结果卜算出:救世主之线需要在一个6至7岁的孩童体内。

    她看着这个答案,一时有些恍惚。因为姜淮今年就是7岁,救世主之线这个选择更像是一个缺乏智慧的灵物只一门心思想要重新回归主人体内。

    她陷入了怔愣。

    直到身边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唤了声:“阁主。”

    她才重新回过神来。

    她说:“我还有一个其他选择。”

    …

    自秋司水走后,姜淮就一直沉默着倒在血泊里,像是在发呆。

    他的手抬起,目光好像是在看着指尖,又好像是在穿过指尖看向其他什么地方,非常安静。

    他能感觉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些什么。

    他始终没说话,上古魔气也难得没刺激他,只是少时才半幸灾乐祸半怜悯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她会对你改观,会接纳你?”

    7岁孩童的手慢慢地放下去,他闭了眼,就在上古魔气百无聊赖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时,半晌,他缓缓应了一声:“嗯。”

    许久。

    时间在这黯淡泛不出一点光的屋子里,好像在飞快流逝,又好像从未有过流逝。

    一直躺在干涸血地上的孩童突然又睁了眼。他眼尾有些发红,像是有一点水滴从眼角滑落,可稍纵即逝,上古魔气有些看不太清。

    孩童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吞了一把沙子,又或者胸闷得厉害实在喘不了气,他就用这样的声音慢慢说:“魔气,我可能是有些误解。”

    他说:“也许,救世主青线,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这话时,全玄清阁并着周围的民众都在庆祝玄清阁阁主之子苏和玉突然的救世主青线觉醒。

    举阁欢庆,民众顶礼膜拜,只他,被排除在外。一无所知。

    秋司水后来想想,她对那孩子,也并非全无愧疚,也并不是无所挣扎。

    她只是,无法信他。

    她无法信赖一个满身魔气之人,无论那个人是谁。

    如果事情只关乎她自身,抑或者只关乎整个玄清阁,她都不会如此狠心,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他。

    但是他偏偏,关乎的是整个苍生,所有天下人。秋司水便没法对他仁慈,她可以慷己之慨,却决不能慷人之慨!她不能也绝无法!把天下人的性命绑定在这个显而易见不稳定的因素上。

    她决不能出任何差错!也决不能有丝毫心软!

    妇人之仁!这句话,绝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从她人生一开始到结束,都毫无可能!

    成大事者必先心狠。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己方的残忍。

    对敌人的残忍,才是对己方的仁慈!

    她的仁慈,只会给理应该得到的人,而不是给一个莫名其妙的浑身布满魔气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秋司水想,事已至此,她必须得,尽快除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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