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诗经·邶风·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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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城,秦国宗庙所在之地,多年前她也曾来过。此刻,明月正跪在宗庙之中,她一直与秦国羁绊颇深,需要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她想有人给她以指引。

    此刻她仍不明白,她对嬴政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他们之间毕竟隔了千百年之久,身份地位悬殊,想法与期待终究不同。他将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势,他会成为整个天下的王,会有前无古人的成就。若是留下,必将会囚禁自己的一生。若是将来她惹怒了他或是他做了什么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她又该如何应对。

    “你还是回来了,你终究还是我秦国的人。”静谧中,伴着一阵风吹过,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一直不肯停下脚步,是我最担忧的事情。或许是时候该放下一切歇歇了,把手递给他,也许这就是你想要寻找的那个终点。”

    终点——是么?

    明月睁开眼,嬴政正站在她的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嬴政皱着眉头。

    “我看天色还早,便出来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夜已深,我们回去吧!”明月正欲起身,却被嬴政拉着又跪了下来。“王上要做什么?”

    嬴政牵起她的手,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宗庙,那我们就把该办的事情办完,我说过要带你来见祖宗们的,没想到你自己却先来了。”

    明月知道,他这是真的要娶她了,祭祖只是第一步。她跟着他给祖先灵位磕了几个头,又听嬴政念叨了一堆,倒都是好话,只不过听得人昏昏欲睡。

    嬴政跟祖宗汇报完工作,伸过手想扶她起来。她把手交给他,又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倒在他身上,一来是工作汇报的催眠效果实在太好了,二来这腿又跪麻了。

    明月及时推开了嬴政迎面而来的拥抱:“这里是宗庙,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嬴政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便扶着她上了车。离开前,明月回头望了一下,宗庙中空空荡荡,别无他物,只听得到香烛燃烧的声音。

    他们乘车从太庙返回行宫,他一直搂着她,怕她会跑掉似的。

    “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婚礼太过简陋了?”嬴政看了看怀里的人。

    明月挽上嬴政的胳膊,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这样便好!而且你白天不是亲手打了一只大雁给我么,就算是聘礼了!那些繁杂的规矩礼仪,我是真的应付不来!”

    “我记得——你是儒家弟子,怎不重礼?”嬴政疑惑。

    明月抬头笑着说:“儒家是儒家,我是我。儒家爱讲那些繁文缛节,我不讲!”

    要说简陋,完全没行六礼,只祭拜祖先就算成亲的确是挺简陋的,可明月求的本也不是那些,要让她在仪式感和省事之间选择,她是一定会选省事的,那些礼仪规矩实在是让人疲惫。车里烤着炭炉,弥漫着一种不好的气息,弄得明月很不舒服,她特别想一脚把他踹下去,大喊一声秦王耍流氓。途中路过一处宫殿,里面灯火明明灭灭,马车忽然停下来。嬴政掀起车帘子,朝那边看,目光久久不离。

    “王上,此处太后寝宫,要不要通禀?” 原来是赵姬住的地方。

    “不必——”嬴政放下帘子,答得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

    “你要带我去见你母亲?”明月坐直了身子。

    “我们的事,自己做主便好,不用知会她!”嬴政情绪变得很是激动,“这次来雍城,我也想给她提个醒,谁才是她最重要的人——若她还是不知悔改,寡人也不会看在母子情分上留半点情面。”

    明月怕嬴政在赵姬面前失控,着他的袖子:“你要实在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我知道——”

    “无妨——”嬴政将明月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拉着她的手下车,“寡人想看看,太后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寡人这个儿子!”

    太后宫中的人见嬴政突然造访,忙要行礼问好,便被嬴政一个手势制止了。“寡人来见太后,你们都下去罢!”

    行至太后寝宫外,只听里面传来男女欢爱的声音,言谈中还有涉及秦王、王位之类的事情。嬴政恨恨的握紧了拳头。明月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嬴政挣开,拂袖而去。

    回到寝宫,嬴政生着闷气坐着,明月递了杯水过去。

    “在祖宗宗庙之地,她竟然无丝毫廉耻之心!”嬴政狠狠的砸了下床沿,忽然又觉得不应该在她面前发脾气。

    明月跪在他面前,手覆住他的手。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抚着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紧盯着她问:“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是吗?”

    “我——”明月低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还是,连这样一个承诺也不肯给我吗?”嬴政有些失望的松手,“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

    夜里,嬴政被噩梦惊得坐起来,他不止一次梦到自己和母亲在赵国时被欺负,被追杀,那时候母亲总是拼着性命保护他,他也不止一次梦到母亲为了那个假宦官抛弃了他,甚至要杀了他。“你们休想伤害我母亲!母亲别走——别走!”

    明月并没有熟睡,听见响动,忙起身来看,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问道:“是梦魇了么?”

    嬴政没有一下子缓过来,仍旧瞪着眼睛,喘着粗气。

    “好了——别怕,我在这——”明月把他搂在怀里,抚着他的背。她就这样守在榻前,看着他渐渐入睡,才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还未走出房间,便被人从身后抱住。房内幔帐翻飞,她只觉得那人的怀抱越收越紧,箍得人喘不上气。

    明月定了定神,问道:“王上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

    “你睡觉怎么都不脱衣服?”嬴政看她精致的盔甲,有些无奈。这甲风格不同于各国的款式,像是特别定制的,一看就不是很容易解开。这甲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有好几次他想要近亲她,却被这甲挡住了。

    “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些好!”她看看寂静的周围。

    嬴政的下巴在她肩上垫了垫,那盔甲硌得他直疼:“寡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明月轻笑一声:“王上不怕,那为何还会梦魇?”说着走出他渐松的怀抱。

    他又追上去,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我是害怕,但若是你在,我便不怕了!你说过你要守着寡人的!”

    “你呀,都要加冠亲政了,怎么还装的像个孩子?”明月回过身看着他,心砰砰的跳着,“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

    “寡人想什么,你不知道么?”嬴政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把她堵在墙角里,手解开了她腰带上的锁扣,那坚硬厚重的盔甲应声而落。她被他抵着,陷入了他温柔的吻中,她还有退路吗。

    明月紧闭着眼睛,她知道嬴政话里有话,也知道他想要什么,这层关系早晚要捅破,她早已把他当做最重要的人,豁出命都可以,而自己又在纠结什么。这时,她的脑子里又被那嘈杂人声缠绕,带着极强的怨气:“杀——杀——杀了他——杀了秦王!”

    “阿政!”她握住了他的手,屏住呼吸,企图保持清醒,“停下来!”

    他却朝她挨得更近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不——阿政,我不能!”她推开他,自己也跌在地上,她的衣服已被扯开,下裙也有些湿,刚刚已经要情不自禁了。“我不要——”她扶着头,抓着心口,努力去压制这些意识,一身的冷汗冲得她面无血色,恐惧又痛苦,一面是无法逃离的感情,一面是被怨气控制的意识。

    嬴政看着她周身被黑气缠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用吻封堵住她的口,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平静下来。“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这个吻来的猝不及防,温柔而又绵长,她瞪大了眼睛,双手敲打着他的身体。她被他制着,虽有一瞬间的窒息感,但又让她迅速沉溺其中,仿佛一股澄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将那些阴霾尽数驱赶。这股气息,有些熟悉,却之前更强大了,哪怕他还没有将这力量发挥至极致,便足以压制她体内的阴寒之气了。可她也不想唐均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如果他因为自己有什么意外,那她岂不就是历史的罪人。

    嬴政松开她的手,低下头看着她羞红的脸,伸手轻触了一下问:“好些了么?”

    “王上害怕么?”她抬起眼问。

    嬴政拉着她到案前,为她斟了一杯酒:“我看是你害怕了才对!”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惧怕才不肯接受爱意的,但她的反应让他意识到,她定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对这种事如此在意。

    她并不敢接下那杯酒,就像她仍不敢接受这份感情一样。回想起来,这些事表面上是幸福美好,实际上却是狰狞可怕。“我是害怕,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不能害了你!”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嬴政蹲下将她的肩膀捏得生疼,“我要你看着我回答,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可是我——”明月抬起头,有些犹豫,“我还是没有办法给王上承诺些什么——不知能否能担得起王上的情意?”

    嬴政并没有回答,起身重新斟了酒,送到她的唇边,一手顺着脖颈抚上她的脸庞:“我就是喜欢你见到我时脸红心跳的样子,我懂你的心思。答应我别再逃避,卸掉你的盔甲,寡人会一直在你身边,寡人会保护你的!我也会去等你愿意给我承诺的那一天。”

    明月终于接过那杯酒,缓缓饮尽,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头,有些甘甜,又有些苦涩,像是一个承诺。她睁开眼看着他,他才二十二岁啊,却要忍受亲人的离去和背叛,甚至还要背负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天下,她终是心软了。

    “我就当你答应了!”嬴政说着将她拦腰抱起,坐在榻上,故意扶着她坐在他的腿上。这个距离,她可以隐约看到白色中衣包裹着的身躯,脸通红地想要起身逃离,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这个样子,她今晚注定是逃不掉了。“阿政——你——当真要我吗?”

    “你看我是在说假话吗?”嬴政眼神中略有些忧伤,拂去她脸上的泪痕道:“无论你从前经历过什么,我都不怕,我——想要你!”说着轻轻解了她的衣服,手拂过她之前受过伤的地方,柔声问道:“伤好了么?”

    明月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好了——王上给的药膏很管用!”

    “这便好!”他说着,把唇贴上那处伤痕。明月被激的身子一颤,倏地抱住了他的头。或许这便是温水煮青蛙吧,他对她实在太好,越是沉浸在这温情当中,越把自己锁的死死的,直到死去。他们挨得很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吐出的温热的气息。

    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和起伏:“明明想要,为什么要拒绝呢,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阿政!”明月的心被他撩拨的痒痒的,搂着他的脖子呼唤他的名字,不忍再去拒绝,就一次,就这样放纵一次。“对不起——”

    这么多年,她已经忘了如何心动,忘了如何去爱,忘了如何去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这段情已经让她忘乎所以,他已近在咫尺,她顷刻间便能够拥有。她低下头,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眼前有些模糊:“怎么会——是你?”

    “你并非无情之人,答应我,过了今晚,再做决定。到时候无论你想怎样,我都不拦着。”他实在不想听她在说什么了,确切地说是不想再听到她的拒绝,于是翻身将她圈在小小空间内使她动弹不得。“明月,让我做你夫君好么?”

    明月轻嗯了一声,扭头躲开了他的目光,似是默认了。

    嬴政知道,她心里有他,她是要他的。“若是害怕的话,就抱紧我,我们可以慢慢来!”

    明月转过头,看到的是他明亮又诚恳的眸子,几乎要被他温柔的目光融化掉,她正在尝试去接受这份感情。“好暖——”

    嬴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冰冷的身子,在这耳鬓厮磨中似乎也渐渐有了些温度。情至深处,难分难解。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些年来,她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让自己心动的人,可她一直在逃避,或许她逃避的是这个时代,逃避这个时代的残忍,也逃避这个时代的给自己带来的感情。如今她沉溺于眼前人温柔的目光,喜欢他又怜惜他。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衣服已被浸湿,如此纠纠缠缠,方至天明。

    天还未亮,明月躺在嬴政身边,额头相抵着,一抬眼便能看到他瘦削的面庞,脸上两道明显的泪痕,他哭过了,哭的是他自己,也是他的母亲,他觉得母亲不再爱他了,他从小就只有母亲这一个亲人,如今这唯一的亲人也抛弃他了。她伸出手,为他拭去未干的泪,觉得自己喉头也瑟瑟的。她最受不了的便是身旁的人伤心,常常也会惹得自己流泪。翻了个身,闭上眼,她觉得拥住自己的怀抱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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