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飓熛怒。——宋玉《风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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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宫里的内侍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边已蒙蒙发亮，明月睡得并不沉，听见响动便也坐起来。此时，嬴政已经不在身边，其实她应该察觉到嬴政起身的时间，感觉到他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但无奈自己被折腾的又累又困，实在是睁不开眼。明月打了个哈欠，支撑着想要起身，却一下跌坐在榻上，好痛，明月锤着肩膀，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这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件纱衣竟什么也没有，其他衣服被叠好整齐的放在床头，可那纱衣又是透明的，那自己岂不是被他看了个遍，她已无法想象昨晚的场景了。
明月迅速起身穿衣服，刚穿好内衣，嬴政便进来了，她下意识地扯过一条被子遮在自己半裸的身体上，又往帘子后面躲了躲。
“昨晚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还害羞什么。”嬴政从背后环住她，手抚上他的腰腹部，温柔地说，“这只是第一次，以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你要习惯——要知道，我虽然有王妃，但也只有一个儿子，所以我们要再接再厉才是。”
“我可不是来给你生孩子的！”明月嫌弃地想要起身，还是嬴政把她拉了回来，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未更衣。“王上还好吗？”
“我好得很，还是一样早起练剑！”他的笑就像是阳光，“你怎么这么担心我？”
明月推开他，正色道：“我昨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怕我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嬴政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你昨晚做的很好，我起身的时候，还拽着我的衣服，叫我不要走。”
“是——是么？”明月脸一红。
嬴政摸摸她的脸：“这让我很好奇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明月一惊，难道他是知道了些什么。
“好了不提了。将来如果你想说，可以慢慢讲给我听。”嬴政狡黠一笑，“你若是还不放心，我这就唤医官来给你瞧瞧，要不我们——”他说着又凑近想要亲她。
她害羞地躲了躲：“折腾了一夜，王上难道不累吗？”
“跟你在一起，怎么会累？”嬴政望了望天。“我愿意跟你做任何事！”
“我——你——原来你早有预谋！”明月转过身怒嗔道，锤了他一下。她没想到一觉醒来，嬴政就全然不是那痛苦失落的样子了。“原来所谓的噩梦，都是假的，上了你的当。”
“噩梦是真，美梦也是真，可我更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美梦没有噩梦。”嬴政说着握住她的手，又把她搂在怀里：“从今往后，你的身边有我，你睡觉的时候可以抱着我，再也不会有寒衣冷被。”
“你这个人说起话来怎么越来越没羞没臊的。”明月脸红了一下，半推半就的靠在他怀里，声音越来越小。
嬴政低头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本就没必要隐藏什么。”
她偏着头看他：“有人跟我说，当你再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要问问自己的心，究竟想要什么。我想明白了，这便是我想要的——”
“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些？” 嬴政抬起她的脸，一脸骄傲的想要吻下去。
“不晚不晚，这时候刚刚好！”明月环上他的脖子，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嬴政顺势抱紧她，想要继续一波攻势，却被门外传来的报告声打断，原来是蒙恬蒙毅来提醒他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嬴政有些不耐烦又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稍待一会，夫人梳妆好了便启程！”
“他们——”蒙恬一听，有些沉不住气。
蒙毅忙拉住他：“你没听到吗，她是夫人了——我早就说过，王上想得到的人很快便能得到，更何况明月对王上本就有情！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嬴政松开怀抱，吩咐道：“来人——为姑娘更衣！今天要穿这件，做了夫人总该有些不一样！”
“等等！”明月止住他，她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难道你想让我亲自为你穿衣？”嬴政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可不敢！”明月从她怀里闪出来，一脸嫌弃，“要穿这个吗，好像不太方便打架！”
嬴政按着她：“谁要你穿着这个打架了？”
蒙恬看到嬴政牵着她的手从寝殿中走了出来。明月换了装束，除了之前的温柔端庄，还多了一份为人妻的娇羞。
“明月与我早就心意相通，她不想要那些繁文缛节，所以我们就——”嬴政试图解释。
蒙毅摆摆手：“什么都不必说——先说好了，你们要是有了小公子，我要做他的师父，谁也不能抢！”
“好了好了！”嬴政上前一步，对二人说道，“你们去准备准备吧，等我和明月拜见完太后，就回咸阳。”
“不用人保护吗？我记得上次——”蒙毅问。
嬴政止住蒙毅的话，又看了看明月：“不必了，有明月在，不会有事的。”
“之前发生过什么吗？”明月问。
“上次来雍城，他们竟明目张胆地往王上酒中下毒，要不是蕙儿……”蒙毅讲述着当年发生的事情，语气中还带着愤怒。
“蕙姑娘——上次去拿兵符的时候，我还见到了她。”明月又低下头，“王上是否有意接她回来？”
赵姬笑脸盈盈地出来迎他们，她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嬴政了，看到儿子安然脱险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终于安下心来。她一早便听说昨日王上留宿大郑宫，此次嬴政带了明月过来，赵姬已多半猜出儿子的心意。但明月可没打算跟她客气。
“遵照太后嘱托，我已将王上安全带回，今日与王上一同来此，是想把虎符还给太后！”明月拿出虎符，放在桌案上。
嫪毐在一旁眼睛都亮了，忙上前去。他伸过手想接下虎符，又抬眼看了看嬴政，发现嬴政正盯着他，那眼神极为阴郁，似乎是在提醒他这不是你该染指的东西。这时赵姬轻咳了两声，嫪毐只好缩回手，回到赵姬身边。
赵姬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笑着说：“王上大了，早就该行冠礼了，这虎符王上自己留着就好！”
“太后不可！”嫪毐大呼。
明月冷笑：“这虎符本就是王上的东西，如今太后物归原主，什么时候轮到长信侯说的算了？”
“你算是什么？怎可插手秦国军政？”嫪毐指着明月道。
“寡人与明月两情相悦，昨夜已拜过了祖宗，也已有了夫妻之实，只待冠礼后再择日举行册封礼！”嬴政淡淡说，“她会是寡人的王后，是寡人给她的权力！”
明月呆呆地看着嬴政，他从没告诉过她要她做王后。
嫪毐冷静了一下，恢复了笑面：“即便如此，王上也不该纵容她无法无天，对长辈无礼！”
“长辈？”明月冷笑着起身，鹿鸣已蠢蠢欲动。“我想问长辈该当如何？”
嬴政看到明月在赵姬面前不卑不亢，宛如后宫之主，又如此护着自己，心中说不出的喜悦，随即靠在凭几上。“她一向如此，寡人也管不了，要不长信侯试试？”
明月握紧剑欲起身。赵姬伸手止住嫪毐，摇摇头：“立后如此大事，王上竟如此草率，也不知会母后一声。”
“母后现在有把孩儿放在心上吗？”嬴政支着头反问，“还是说，孩儿立自己心仪之人为后，会威胁到太后的权势？”
“我永远都是王上的母亲，不会容许任何人危害到王上！王上能找到同心之人，母后自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她——母后不能放心！”赵姬看了看明月道，“她来历不明，又无出身，王上尚未查明她的底细，就敢如此信任她，亲近她，甚至——王上也太心急了些！还望王上三思，另择佳人！”
“呵——”明月低头笑道，“区区王后之位，我并不稀罕，太后莫要为难王上！”
“立后之事，寡人心意已决！”嬴政按下明月的手，眼光中满是信任，态度很是坚决，“连祖宗都认可的事，母后也不必再置喙！还有——蕙儿本就是母后赏赐给我的人，在这里替孩儿侍候了母后这么多年，也该回到孩儿身边了。”
赵姬一惊，面露难色，企图搪塞过去。“那丫头病了，不便见王上。”
嬴政自是不信这套说辞，起身便要走。“病了？那寡人去看看她！”
“那丫头犯了错，正在受罚，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赵姬见搪塞不过，又编了个理由。
“犯了何错？”嬴政止住脚步，已面露怒气，“你们把她怎么了？”
“她凭着自己姿色还不错，又不在王上眼前，便与人私通，被抓个正着，已被收押在牢里。”嫪毐在一旁插话。
“哦？”嬴政是了解赵蕙的，她不可能做出这等事。“那我更要当面问清楚了。”
“王上对她不会是动了真感情了吧？她一个贱婢，母后把她赏给你，只是想供你玩乐！”赵姬笑了笑：“母后身边这么多好女孩，你喜欢哪个便带走。”
“不——自寡人临幸了她，她便是寡人的人了！”嬴政死死盯着赵姬。“我只要她！”
嫪毐知道此时若不交出赵蕙嬴政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好在赵蕙此时已奄奄一息，应不会泄露什么秘密了。过了一会，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被拖拽过来，扔在地上，她被用了刑，已经遍体鳞伤，有的伤口还在冒着血，连支撑着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王上终于来了，终于来救我——”
明月认识她就是赵蕙，那个曾与嬴政一同居住的女子。
“王上，来接我了吗？”赵蕙微微抬头，想要支撑着起来，却没有一丝力气，明月忙起身扶着她。
“太后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一个个除掉我身边的人吗？”嬴政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母后，她是我的人，犯了再大的错也应该交给我处置，怎能动用如此重的私刑？”
“王上这是说的哪里话，她玷污王室血脉，留不得。”
嬴政冷笑道：“哼！要说玷污王室血脉，恐怕谁也比不过母后！”
“王上果然是长大了，为了一个婢女，竟要与母亲反目吗。若是如此，她更是留不得！”赵姬没想到她的儿子，堂堂秦王竟为了一个没有名分的婢女顶撞自己的母亲。
蕙儿听到嬴政的话，笑着留下眼泪。明月拽拽嬴政的袖子，提醒他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赵蕙怕是要撑不住了。嬴政没有理会赵姬，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赵蕙。“寡人这就带你回去！”
“王上就想这样带罪人走吗？”赵姬有些激动，像是怕被人泄露了什么秘密。
明月起身拔剑护在他们身前。“王上冠礼在即，太后须好自为之，做好权衡！”
嬴政回过身，看了看赵姬，又看了看嫪毐。说道：“母后想掩盖的事，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寡人会查清楚到底谁才是罪人，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刚刚儿子的眼神和语气让赵姬感到害怕，没想到赵蕙在嬴政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
马车上，嬴政拥着赵蕙，她呕了口血：“王上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我今天走不了了。我很幸运，能够得到王上的恩宠与信任，只是我与王上的感情就像蜻蜓点水，纵然泛起涟漪，也很快就会消散。不要跟太后生气，怪只怪，我没有那个命，我是真的很喜欢王上！”
嬴政求明月一定要救她。“阿姐，蕙儿，你撑着点，等回到咸阳一切就都好了，你的心愿都会实现的。”
明月看得出嬴政焦急却又无能为力，于是尽力为她运功为她疗伤，包扎止血，可自己的医术有限，徐巿又不在身边。“我不懂医，我只会些疗愈调息之术，她又伤的太重，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若是徐巿在就好了。”
他焦急的喂水给她，她却已不能吞咽，喂进去的水夹杂着血液又被呕出来。
说到徐巿，明月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徐巿给了她几粒丹药，忙翻出来准备喂给她。
赵蕙轻轻伸手阻止了她，说道：“这么好的药，浪费在我身上就可惜了。姑娘，我可以——单独跟王上说几句话吗？”
明月看了嬴政一眼，识趣的下车。嬴政却叫住她：“明月，太后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从来都相信你！”
“我明白！”明月苦笑一下，“你先好好照顾蕙姑娘！”
翻身上马，队伍又开始行进，风立刻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你们昨晚真的？” 蒙恬看她流泪，递上一条手帕。
“是啊，男女之间，情之所至，干柴烈火。”明月并没有避讳，接过巾帕，拂去泪痕，继续说，“你放心，我没事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能看出来，他很在意蕙姑娘，宫里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芈瑶，我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明月苦笑，“如果蕙姑娘能平安回到宫中，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应该留下。”
“蕙姑娘本是太后安插在王上身边的眼睛，王上总会有些顾虑。但即便如此，他与王上的关系也早已超越了恋人，而是相濡以沫的亲人。”蒙恬解释道。
“她很勇敢。”
“是的，她很勇敢，你不也是一样？其实，若是没有非凡勇气，是无法走王上心里的。”
“或许这种勇气是来源于爱吧，她很爱他。”明月说的很平静。
“至于瑶瑶，代表的是楚国的势力，虽然她本意是不愿为家族所利用，也终究逃不脱这枷锁。只有你是不同的，没有身份背景，又能与他心意相通，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是么——你真的觉得我是没有立场的吗，我从来秦国的那一刻起，就是带着立场的啊。”明月皱皱眉。
蒙恬没有在意明月的话：“你知道么，有时候我很羡慕王上，他能够拥有这么多的爱，尤其是，能够拥有你的爱。”
“蒙恬，你很好。在我心里，你是兄长，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亦是亲人，你和蒙毅始终都在我心上。但我也只能去选择一个人”明月说不出拒绝的话。“其实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你们了，那个时候，我们离得还很远，我甚至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来到他的身边。在我心里你们并无差别，只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把心给了他，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可是我还是想去走近他，去了解他。”
明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远离雍城。等他在再来这的时候，就是嫪毐的末日，他会用奸人的血来告慰祖先。这一刻，蒙恬也似乎明白了祖父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