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日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诗经·齐风·东方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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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咸阳,明月也没有回到车内,车内很安静。

    “王上,咸阳到了。”蒙恬提醒他。

    嬴政抱着赵蕙从车里出来,满脸泪痕,像是已经哭了很久。明月从未见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要上前,又不知该如何做。

    “蒙恬,蕙儿不在了。”他轻声说着一头倒下,众人皆上前去。

    嬴政醒来的时候是在寝殿里,明月一直守候在榻边。

    “辛苦你了!”嬴政揉揉额头。

    “没关系的。”明月微笑道,“既然有了肌肤之亲,那我自然是要照顾你的。”

    “她呢?”嬴政说着企图下床。

    “我们都不敢动蕙姑娘的尸身,她就在那边。”明月坐在他身边问,“她——跟王上都说了什么?”

    “她说她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已非清白之身,我虽临幸了她,也没能让她逃脱嫪毐的骚扰。她说她死而无憾,不配我如此待她,要我忘了她。她说好在我没有给她名分,她不想让我蒙羞。所以请求我为她验身。我——我怎么能——”嬴政有些哽咽。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尤其是女子更看重自己的清白之身。明月没想到赵蕙竟有如此勇气,能够为了嬴政牺牲自己的尊严。

    “去看看她吧。”明月牵起他的手。

    赵蕙的尸身躺在她曾经睡过的床榻上,没有嬴政的命令,谁也不敢动这具伤痕累累的尸体。嬴政抬手想要掀开帘子,明月止住他,摇摇头。他松开颤抖的手,召了李斯过来。

    “你是寡人最信任的人,蕙儿是寡人的王妃,现在寡人把她交给你,你一定把真相查出来。”嬴政淡淡吩咐,语气轻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今夜他要一个结果。

    明月随嬴政和李斯一同到廷尉府。赵蕙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身上只盖着一层白布。嬴政的心骤然痛了起来,于是轻轻扶起她,把她拥在怀里。

    “王上,可以开始了!”李斯提醒道。

    嬴政轻轻放下赵蕙遗体,回到座位上。

    “你决定了?”明月看了看他问。

    “嗯——她是我的人——就算死——她也不可以这样满身污秽地死,她要清清白白地死!”嬴政握了握拳。

    “王上是否要回避?”李斯问。

    “她应不想让王上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吧。”明月也劝嬴政回避。

    嬴政起身走到李斯身边:“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我都要知道是怎么来的。”

    验尸持续了很惨时间,嬴政闭着眼那等着结果,可以听到金属划过皮肤的声音,时不时会有几滴血溅到布帘上,明月在他身旁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李斯多次想劝他回去休息,明月却示意他不要劝。

    后来仵作回报,赵蕙生前多日未曾进食,且遭遇过重刑,除皮外伤发炎感染外,还有多处骨骼断裂。而且她她已长时间服用避孕药物,死前仍被侵犯过。

    “可恶——”嬴政气的一拍桌子,将上面的杯盏都震起来,原来赵蕙所说的证据便是她自己。

    明月陪着嬴政回到宫里已是深夜了,她知道他此刻的气愤,于是抱住他,想给他一些温暖与安慰。“王上今日冲动了,怕是会打草惊蛇!”

    “我明白!”嬴政叹了口气,“可我若是不这样做,怕是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把她一个弱女子丢在雍城,我明知道那是龙潭虎穴却还把她放在那里,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太后,去面对嫪毐。我以为他们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收敛一些,没想到嫪毐竟敢欺负她。”

    “王上信任她,才把她放在雍城,让她做自己的眼睛不是吗?无论她是否在王上身边,你们始终都是并肩作战的。蕙姑娘遭嫪毐欺凌已久,她最后放弃尊严,一是为了王上能够不再有牵挂,二是为了自己能够早日解脱。只要王上早日除掉祸患,我想她会安心的。”

    “可是我后悔了——”嬴政低下头。

    明月没有接话,只是紧抱着他,安慰道:“好了——累了就休息一会,以后都有我在,也许一觉醒来,这一切就都过去了,这种遗憾再也不会有。”

    赵蕙的葬礼被安排在七日后,嬴政亲自在骊山脚下为她挑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地方修建墓园,并以夫人之礼厚葬。他说这个地方也是吕不韦为他挑选的长眠之地,芈瑶听闻赵蕙的死讯亦是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

    赵蕙的事情让明月猝不及防,她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放下顾虑能与嬴政并肩到老,却忽略了他身边那些本就存在的女人。她并不是容不得她们,只是作为女人,她更了解她们的痛苦与难处。嬴政似乎也没有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守他的身边,看着他入睡才能放心。帮嬴政处理后宫之事并不是她的责任,她也没有精力来应对他的女人,她只是不想嬴政那么难过罢了。

    明月扶着浴桶沿想着这些事,竟有些难过,眼泪不自觉地滴下来,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为赵蕙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昨日之事,虽说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在当时也有一个意识在脑中反复回旋,也是那个意识在带领她做那些事。她知道那是姬荧的意识,而姬荧的目的她再清楚不过。于是她掐起咒诀,使真气无法正常流转,咒阵成之时,她瘫在水中,有些睁不开眼。隐约中,她好像看见了故人:“唐均,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唐均只是对着她笑,仿佛是对她的祝福。忽然一阵冷风灌进来,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知道这房间除了嬴政没人敢进来,于是赶忙起身穿衣。这些日子,她很疲惫,几乎没能睡一个安稳觉,才不得以趁着嬴政不在,动用寝殿内的浴桶想洗个澡好好地躺一下。

    房间里水汽氤氲,嬴政仿佛看见了赵蕙,他丢下手中的衣服,快步上前抱住她。

    明月并没有躲,只是闻到了他口齿间的酒气,问道:“王上喝酒了?”

    “是啊,也许只有喝醉了,才能够再见到你,蕙儿,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从前可怕的日子都过去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丢下你不管了。”嬴政收紧了怀抱。

    他的眼泪滴在明月脸上,她意识到他是把自己当做了赵蕙,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只觉得此时的他十分可怜,这个时候,她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王上想做什么便做吧。”

    “寡人可以么?”他此刻语气像个小男孩,竟然在征求她的同意,但又像是在向她表达歉意与愧疚。

    她嗯了一声,随即被抱出浴桶,放在榻上。她的本就轻薄衣服被他轻轻剥除,身体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她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肩护着自己的身子。

    他把着她的肩,她抬起头发现他的眼中正燃着一团火。忽然,他的眼光柔和了下来,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她在他不断收紧的怀抱中,只能回应。她在他的吻中逐渐放松,手轻轻攀上他的身躯。过了一会,嬴政似乎清醒了一点,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怀里的人竟是明月。

    “对不起——寡人——”他满脸歉意,拿起身边的衣服给她披上,然后准备离开。

    明月从身后抱住他。“阿政,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你爱她,但我不想你这么难受。”

    嬴政转过身,拭去她的泪。

    “既然你很想念她,把我当成她就好。”她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又解开衣衫,将手伸入他的衣服里,抚着他冰凉的身躯。

    嬴政并没有躲避,只是闭上眼,逐渐收紧了怀抱。他眼角泛泪,吻得愈发深入,力道也愈发大,引得她也流泪。他揉着她的身体,舍不得放开。这便是他对她的爱吗?一夜云雨,酒气渐消,思念在交合中深入骨髓。他告诉她男女之事都是她教给他的,她本就带着这样的任务而来,没想到会被他爱上,是她的深情和勇气打动了他。

    明月也终于明白,那日在雍城,他为何会有突如其来的忧伤,原来都是因为她。这一夜无眠,明月坐在铜镜前,竟不知该如何决断,她既不想看着嬴政难过,又不甘心自己成为替代品。

    嬴政晕乎乎地醒过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的身边。

    “王上醒了?”明月伸手上她的脸,是温热的。

    “对不起,我不该——”嬴政低着头,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为我而死,我没有办法不想她。”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如果昨夜成为她能给你安慰,能抚平你的伤疤,那我甘愿。”明月拥住他,靠在他的怀里,“而且我很庆幸,我所爱的人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明月,谢谢你!”

    “我只是不想你太难过。以后不要喝这么多了,连人都会认错。”明月笑笑,“王上起这么晚,不会耽误早朝吗?”

    “我已下令停朝三日。待蕙儿葬礼结束,我会跟他们算总账的。”他说的极其认真,像是在做什么保证和承诺。“我再也不会让我爱的人身处险境,再也不会了。”

    明月从他怀里闪出来,拉着他到桌案边:“我饿坏了,王上可愿意陪我用早膳?”

    嬴政嗯了一声,乖乖坐下,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侧殿,若有所思。

    “王上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对她好,莫要让她像我一样。”他又想起了赵蕙,想起了她说过的话,其实在雍城的那一晚,他也想到了她,那场景与和她初在一起时是那样相似。不同的是,他在认识赵蕙的时候还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而现在不同了,所以他才那样果决地要了她,而明月也终究不是赵蕙的替身,他想给她更好的未来。

    嬴政握住明月正在端粥的手:“王后之位是我要给你的礼物,你不要拒绝!”

    “或许太后说的没错,她也是为了王上好,王后之位太过沉重,王上不该随意许人,我来历不明又手中持剑,留在王上身边始终是一个隐患!”明月低下头,浅浅一笑:“王上如今已然大婚,只差一步便可加冠亲政,而我也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无论做不做王后,只要王上需要,我便会在王上身边的!”

    徐巿自跟明月回到咸阳后便被嬴政安置在药房,专门负责明月的身体,所以每日都会来给明月问诊。自从雍城归来后,徐巿就察觉到明月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看来东皇太一所言非虚,嬴政确实是那个可以改变她的体质挽救她性命的人,但实际情况又不完全一样。嬴政身上的至阳之气对明月呈完全压制之态,而明月也始终是对外给予的状态,似乎是她主动调整了经脉运转,使得真气很快流失,补充的却微乎其微。若这种不平衡的调和长此以往地进行,对明月来讲依然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明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却还要放纵自己,你不要命了吗?”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看我什么时候惜过命?”明月看了看窗外,很平静地说。

    “你不会真的动了心吧?”徐巿问,“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阴阳调和要给予与付出平衡才能有效,你这样——他会害死你的!”

    “嗯——”明月低下头,“我是——爱他的!哪怕他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

    “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跟我离开吗?”徐巿觉得她真是被他骗了,“我可以为你抛弃一切,而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明月笑着望向窗外:“我从不需要他为我放弃什么,我就是想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君临天下,这才是我爱的男人该有的模样。”

    “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谈何君临天下?”徐巿冷笑道,自从目睹赵蕙的死,他便预感明月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有好下场。“别再自欺欺人了,和他在一起,就要把自己关进冷冰冰的宫室,日夜盼望着他能去看你一眼?真的值得吗?”

    “君房,我一直记着你的情,但我对你从来不存在男女之情,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明月转过身:“我从一开始就是爱他的,他是值得的人,这世上或许再没有人值得我去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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