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道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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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毅将明月带出王宫,问她想去哪里,她只说了句随你。

    近一年的不复相见。虽然徐巿一直为她调理着身体,她也不再拒绝治疗,身体也不似之前那么弱了,但却还是那副病怏怏的状态,没有任何的生机,这是心病,总得要心药来医。当年为了抑制咒印的力量,徐巿在丹药里加入了寒性药物,这使得明月的体寒之症更加严重。

    书馆——兰池——上林苑,她看着窗外的景致,明白蒙毅为何要带她来这些地方,在这些地方,她与嬴政,总会有一些回忆是美好的。

    这个时候又赶上闹灾荒,一路上遇到很多灾民,蒙毅拗不过明月,只好把身上的钱和食物分给他们。

    明月有些失落,他是又遇到困难了:“蒙毅,你说我现在还跟他闹脾气是不是不对,他明明这么难——”

    蒙毅拍拍她的肩膀:“你明白就好!”

    可是帮他与不帮,他又怎会记在心里?

    骑上马的那一刻,她用力抽了下马屁股,好摆脱后面跟随的人。

    弓上弦,瞄准,发射,可是前面并没有猎物。接连几次,累了。又看见前方人影纵马跑过。

    “谁?出来!”明月警觉地跑马追上去,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条绊马索,因躲闪不及,最终还是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了下来。这些日子,她的心都麻木了,现在她觉得有些疼。

    四周没有人,只有鸟蝉鸣,她爬起来失声痛哭。忽然,远处有几只暗箭射过来,明月躲闪过去,想要结起防护法阵,却发现真气被堵在一个地方根本无法运功。这时她的背上又传来阵阵疼痛,难道是因为那日——她边退边回忆挨打时的场景,那日芈芳苓是下了死手的,当时她只觉芈芳苓是嫉恨发作,如今想来,那顿打虽未能要了她的命,却在不经意间废掉了她的经脉。

    几名刺客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明月拔剑抵挡,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那为首的是一名女刺客,与她缠斗良久,出招时却有意偏离要害。剑锋划在鹿鸣上,擦出火花,明月体力却逐渐不支,冷笑道:“呵——要杀便杀——这次你们的运气着实不错!”

    “这或许就是夫人想要的结局!”那女刺客停下手来,背过身去吩咐道,“杀!”

    明月捂着胸口,看着刺客们一并向她挥剑向自己刺来,剑刃距离脖颈越来越近。这时她听到有马的嘶鸣声,离她最近的那名刺客已被鸣镝射死。那人拉了她一把,又一脚踹在刺客心口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上林苑对夫人动手!”

    明月惊魂未定,但仍能听出那是蒙恬的声音,转头问:“蒙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蒙恬盯着她脸上的泪痕:“回来不过一两天罢了!你——”

    “我很好——”明月倔强的抹抹眼角的泪。

    蒙恬坐在她背后:“你不用骗我,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蒙毅这个家伙,真是多嘴!”明月嘟囔着。

    蒙恬默默道:“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有什么委屈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

    明月苦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和蒙毅都是他的人,你们是为秦国而生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为了死而活,为了能离——对我来说,这里是一个陷阱。”

    “你不能这样,把我关心你的资格都一并剥夺了。”蒙恬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到明月面前,“偶然听徐巿提起过你的病,这玉送你——”

    明月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雕好的玉佩,白净通透,泛着光泽,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蓝田产的好玉,于是脱口而出:“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昔日,我在河边巡视的时候发现了这块玉料,就捡了回去简单雕成形,给你养身吧!暖玉有心,君心我心!”

    “对不起!”明月把头埋入膝盖。

    “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的,你们能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蒙恬不知道,是否解开了明月的心结。他曾问她是否后悔,她却说她从未后悔过。她还对他说,赵高跟在嬴政身边她不放心,罗网也始终都是隐患。

    “罗网势力遍布七国,大量网罗亡命之徒加以残酷血腥的训练,但其背后真正的操控者却从来没人知道。当年我在韩国,韩国的夜幕组织应也是归属于罗网。这种组织虽然能成为凶器,但一旦做大就会成为国家的蛀虫,不经意间从根里腐蚀国家的统治,时时刻刻威胁着国家的安定。赵高来自赵国,听说当年亦是嫪毐的手下,吕不韦、嫪毐倒台之后,罗网组织又归于谁手,将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时刻危及王上和秦国的命运,不可不察!如今赵高在王上身边颇受重用,想要动他,也是难上加难!”

    从上林苑回来,他们去了湘莲的医馆。湘莲也听说明月在宫中的遭遇很糟糕,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明月了,也知道明月身有旧疾,一直为她担忧。湘莲从未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她曾是多么明媚的女子,昔日在瘟疫横行的村庄,在条件那样恶劣的情况下,她也如一束光给别人带来光明,即便她被人误解,被人追杀。如今的她好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毫无生气。

    湘莲看她的样子着实心疼,于是拉着她坐下:“我来给姑娘看看吧!”

    “香莲的医术果然又精进了不少。”明月任湘莲把着脉,强装镇定。

    她的脉息很弱,几乎摸不到,她的身体正在凋亡。明月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跟她说,不要说出去。

    香莲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要互相伤害,爱的越深伤的越深,与她相比,自己是否是幸运的,她明知道蒙恬心中所爱不是她,但仍能维护她尊重她,能够温柔的对待她,她已经很满足了。

    临走时她对蒙毅说,多带她出来走走,会好些的,她不属于王宫。蒙毅安慰她说,他们之间的心结,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开。别人家的事用不着我们去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蒙毅,我想去见王上!当年若不是她带我出来,也没有我的今天,我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是得益于她的教导,现在该我为她说话了。”蒙毅看湘莲如此诚心,只好答应下来。

    明月回宫的时候,回头望了蒙恬一眼,眼神里不是无奈与痛苦,而是,她笑了

    远处夕阳正在向下落,她心里一直有嬴政的位置,而且是很重要的位置,她可以为他死,她一直了解他的处境的。

    蒙毅送明月回韶华殿时路过了章台宫,见明月在门口驻足,便问要不要进去看看。明月回过神来,摇摇头说,还是不了,于是继续向前。

    “其实我哥这次回来,是因为湘莲怀孕了。”蒙毅跟在她身后继续说。

    “是吗?这是好事啊!替我跟他道喜。”明月回过身来,“谢谢你,蒙毅,出来这么久,你也该回去复命了!”

    “好了,我们还用的着这么客气?”蒙毅眨眨眼,“明月,王上希望你能回心转意,你不去见他,不知道他每天拼命做事到深夜,他的病又复发了,他还在硬挺着,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撑不下去的。我知道你不想他这样的,他是需要你的。”

    听说明月在上林苑遭遇袭击,嬴政有些吃惊:“怎么会遭遇袭击,是我们的人吗?”

    蒙毅回道:“当时我们的人并未出手,来人个个气势汹汹,招招致命,可却又有意偏离,行事作风倒像是罗网。而且之前也曾听徐福提起过,明月小产之时,也有人在她的药中掺杂其他,导致明月的伤一直无法痊愈。”

    嬴政手中的笔顿了顿:“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除掉她?”

    蒙毅答道:“臣不敢妄自揣测,只是觉得明月一直处于危险之中,暗中一直有股力量想要对她不利。”

    湘莲也进宫去见了嬴政,她把明月的情况都如实说了,她不怕被治罪。嬴政并没有怪罪与她,反倒赏赐了一堆安胎养胎的药。

    明月回到韶华殿,看着熟睡的孩子,想着蒙恬蒙毅话,白天摔到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第二天,她出现在了嬴政的寝宫。

    等了半晌,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你终于肯来了!”

    “我——我担心你的身体,来看看你,这就回去了!”明月转身欲离开,却被嬴政握住了手腕。

    “别走——”他语气里尽是恳求,“寡人很孤单,留下来陪陪我吧!”

    她没有拒绝,只是他的力气很大,似是牵动到了伤处:“轻一点,疼!”

    嬴政撩起她的袖子,胳膊上竟青起一大片!“这个蒙毅,是怎么办事的?看我不罚他!”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但其实是开心的,知道疼就是好事。他似乎有点明白,温热的血有时能化解寒冷的冰。

    明月摇头:“小伤而已,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来给你包一下!”嬴政说着,拥着她坐在榻上,吹着她肿起来的地方。

    明月感觉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从手上传到她身上:“王上竟还会包扎——”

    “你忘了我小时候也是苦孩子,记得幼时顽皮受伤,母亲就是这样给我包扎的,虽然可能包的不是特别好!”嬴政柔声说。

    “我——不介意的——你——太后——”这是她第一次听嬴政用这种态度主动谈起赵姬。

    “不提了——”嬴政低头继续为她仔细包扎,“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想的!”

    这时云阙进来,递上一罐药膏说夫人该擦药了。嬴政看了看明月,有些纳闷,怎么还有别的伤呢。

    云阙只好跪下来说道:“是——是苓美人在王上去赵国的时候打了夫人,连徐医师都不知夫人伤情,求王上为夫人做主!”

    “云阙!”明月喝止,要她不要再说下去。

    嬴政倒吸一口凉气,接过云阙手里的药膏,吩咐她先下去。

    明月拽拽他的衣角,仰起头轻声道:“王上不须追究,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嬴政忍住怒火,坐到她身边:“好——我答应你暂不追究,可你要告诉我到底伤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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