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羽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诗经·曹风·蜉蝣》

    -------------------------------------

    明月解开外衣,背上一道道血印,又透过衣服渗了出来,触目惊心,应是白天遇袭使得旧伤复发了。嬴政小心翼翼地将血衣剥离下来,衣服粘在伤口上,剥离的时候甚至带着皮肉。不知为何,嬴政一直觉得她背上的画作很熟悉,一直觉得那是她身上最惊艳的一部分,尽管他知道那是另一个男人为她所作。而如今,这精美的画作却被几条狰狞可怕的鞭痕毁得彻彻底底。

    他轻触那尚未愈合的伤痕,引得她一阵痉挛,又立即缩了回来:“这么疼,你怎么都不还手?”

    “她是你的人,我哪敢?”她声音带着颤抖,“我一直惹王上生气,王上难道不是借她的手来惩罚我吗?”

    嬴政知道她还在怪自己,之前的事已成为她挥之不去的阴影:“你记住,这宫中除了寡人,没人能动你!”他手指沾了药膏,涂在她的伤痕上。

    明月咬着牙,疼出一头的汗,但也没有叫喊一声。

    嬴政有些心疼,柔声道:“疼的话就喊出来,没人会笑话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笑话我。”她吐了口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擦好药,嬴政为她披了件衣服,她却直接瘫在他的怀里,面色苍白,轻轻推他:“我的身上有傀儡术,有人想利用我加害你。我背上的法阵,本是为了压制她而作,如今法阵已毁,我便再也没有办法压制她了。王上今后还是莫要再接近我,我怕——会伤到你!”

    其实她这些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当初芈瑶疏远嬴政,或许也是因为她的身上也有傀儡术。如果之前姬荧能通过芈瑶害嬴政,那么现在也能通过自己害嬴政,可姬荧到底为什么要针对苍龙七宿的守护者,从前是韩非,如今是嬴政,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嬴政觉得这话耳熟,好像有谁也曾对这么说过,把她抱得更紧了:“寡人不要——今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明月皱皱眉:“王上切莫愧疚自责,本是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活该被反噬,也害的王上受这段感情的困扰,是我对不起王上!”

    嬴政舒展开她的眉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需要这段情呢?抛去这些身份,我也是个人呢!”

    “不,你不明白——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傀儡术,会在我们嗯——那个的时候,进入你的梦境,侵蚀你的精神,所以你才会经常梦魇。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明月脸倏地犯上红晕,仿佛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为了防止她钻空子,就算我们在一起也要格外谨慎,不能那么为所欲为了。”

    嬴政皱皱眉问:“徐巿也没办法么?”

    明月点点头:“嗯——徐巿修为不够,还解不开。”

    嬴政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好奇:“为什么会选在那个时候?”

    明月想了想说:“可能那个时候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吧。”

    “如果真的没办法,那就算了!”嬴政握住她的手。

    “什么叫算了?当初唐均就是因此殒命,我不能再让你这样。”明月有些激动,眼中泛泪。

    “所以这就是你一次又一次离开的原因吗?”嬴政问。

    “是——也不全是。”明月答,“我有过犹豫,可是我最终还是舍不得离开你。”

    “我明白——”嬴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累了吧,累了就先睡会,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明月拽住她的衣角,想要挽留。嬴政看她想要起身却无法动弹,便俯下身去问:“你想做什么?”

    她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我想请求王上答应我一件事!”

    嬴政宠溺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我想要你永远相信我!”明月说得极为认真,“可以吗?”

    嬴政并未有一丝犹豫:“当然!”

    明月轻轻起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自是予以回应,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克制住,安抚她道:“好了——再胡闹下去,伤口又该裂开了。等你恢复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明月轻嗯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掠得窗前挂着的一对玉佩相互撞击,叮当作响,扰得她心绪不宁,这熟悉的声音和感觉。灵衣玉佩,一阴一阳,罗生堂下,秋兰长生。虽说世间所传,灵衣玉佩可作为真气流转的媒介,使修炼之人共修互补。但明月再清楚不过,灵衣玉佩的修炼是以其中一方的献祭为代价的,玉佩撞击的响声,能让人沉浸在情爱与欲望幻象中不可自拔,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人牺牲。而所谓长生,也只是一人的长生。她不知这玉佩是何时被悬挂在章台宫的,为何从前都没有注意到过。若不是嬴政意志强大,自己又有所克制,后果不堪设想。

    嬴政回到寝殿的时候,明月已经熟睡。他看着她的睡颜,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或许寡人不该那样对你,可寡人不后悔,或许只有那样,你才能安心留在寡人身边。于是脱下外衫,和衣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她不复神彩的憔悴面容。见你如此,我亦是心疼。

    后半夜,她开始发抖,口中喃喃念着着:“阿政,疼——冷——阿政,你要相信我!”

    嬴政起身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她因为身上觉得冷,又神志不清,直往他怀里缩,他只好抱她紧一些,再紧一些。“阿政在,阿政相信你!”

    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竟热得烫手,于是连夜宣来了夏无且。

    “她常年体寒,怎会发热如此严重?”嬴政问。

    夏无且思考了一下,说:“夫人本就心气郁结,加之上次小产没有调理好,如今又添新伤,气血两虚。此次病症是由于她所修炼的内功与体质相克,内息不畅,阴阳失衡所致。”

    因熬了一夜,嬴政白天感到疲惫,却仍对医官说:“寡人无碍,夫人的病,你们要多费心。”

    朝会过后,嬴政回到寝宫,她身体蜷缩在一起,眉头紧紧皱着,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这让他觉得不对劲。伸手去额头试了试温度,还是轻微的有些发烫,身上一直在发抖,手心里都是汗。他把明月背上的图案画下,询问徐巿其中的玄机。

    徐巿说,这法阵是为了压制控心咒和傀儡术而设的,之前明月心内一直沉睡着另一个灵魂,她会在明月意志薄弱的时候苏醒并控制她的意识。但在数年前,这一灵魂已经离开另寻宿主,这法阵便再没有启用过。嬴政也说他和明月在一起的时候,脑中也常常闪现没有经历过的画面,似乎跟另一个人有关。徐巿解释,那些记忆应是某个人不肯遗忘难以消解的遗憾。嬴政突然意识到,他脑中闪现的画面,那场瘟疫、咸阳城外的大火、明月的纹身、以及明月去祭拜的故人,并不是没来由的,他与明月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冥冥之中指引,让他们再续前缘,而那个人就是她曾提到的唐均。

    徐巿继续解释:“修炼长生之术的人会改变自己的体质,长生之体可以吸纳别人的生命力,亦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人,但长生之体也并不是永远不会死,只要精气耗尽,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之时便会死。王上是至阳之体,而夫人则是至阴之体,阴阳相合,体内的真气本应达到平衡互补。但实际的情况是,她在通过这种途径把真气渡给王上,而这些至纯的真气是支撑她生命的东西。同时她也在拒绝王上的给予,才导致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嬴政终于明白,他的宠爱竟是害了她,他已在不知不觉间,吸纳了她多少生命。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想要维持长生,必须以活人为祭。最佳为与自己有相同魂魄之人。第二为两情相悦之人。第三为一厢情愿之人。第四为其他普通人。她此次发热,应不是坏事,而是她至阴的体质正在某种强大内力的冲击下发生变化,若此次她的体质能成功转变,今后她的身体将与常人无异。所以王上可以用体内的至阳之气代替阵法来压制傀儡术,只是这种疗法对王上的身体损耗极大。”徐巿抬头看了看嬴政的反应。

    “好——那寡人该如何做?”嬴政并未有一丝犹豫,想来他也曾动过汲取她长生之力的心思,这回轮到他还她的情了。

    “王上不可,此事风险太大,还需三思而行,明月也不会同意的。”第一个出来反对的竟是蒙毅。他不想让嬴政冒这样的风险,哪怕是为了救明月。他也知道明月也绝不会同意让嬴政为她而冒险,若是王上有个万一,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就不要告诉她。”嬴政没有理会蒙毅的意见。随即下了道命令:“准备移驾甘泉宫吧!”

    “甘泉宫确是疗养胜地,对夫人身体恢复极其有利,可王上千金之躯,不可轻动!”一边的夏无且听到这种疗法的副作用,表示担忧。

    徐巿想了一下,上前一步说:“若是王上不便,臣可代为——陪伴夫人前往甘泉宫治疗!”

    嬴政摇摇头:“寡人是他夫君,自然是寡人来。徐巿,你省省吧。”

    “这——”,徐巿和夏无且同时犹豫了一下,当然,他们两人各有心事。

    “徐巿——有件事寡人需要告诫你!”嬴政继续说,“你的心思最好不要在让寡人察觉出来,否则下场你是知道的。”

    “臣不敢!”徐巿低着头,不甘面对秦王凌厉的眼神。可自己明明已经隐藏的很好,但一切还是被他尽收眼底。

    “你最好不敢!念你是为救她性命,往事寡人就不再追究,你好自为之——去准备吧。”可徐巿现在也看出来,为了留住明月的命,他可以包容一切。当然,这个一切,是在不影响他雄心伟业的基础上的,因为从最一开始,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就是他。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东皇太一也说过,儒法相悖,他们二人必会反目。

新书推荐: 在前任婚礼上进入无限流世界 偏执的他(快穿) 万人迷女主修了无情道 我在后宫做任务 不在计划里的夏天 职迷不悔 和及川君交往失败后 宋姑娘普渡众生后顿悟了 绯色轨迹 【海贼王】金色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