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梦同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注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晏几道《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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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记得甘泉宫其实一直是太后的居所,来这里这么多日子,嬴政从没提过她母亲一句。却不知为何今日赵姬,忽然想起了自己,还真是奇怪。她没有推脱还带了阿齐一起,毕竟自己是没有那么多话要跟赵姬说,阿齐再怎么说也是她孙子,总不会那么尴尬。

    阿齐有礼有节的给赵姬请过安后,就被她打发出去玩了。

    “这孩子跟政儿很像,但他比政儿有福气——”赵姬笑笑说,她老了,“因为他有个好母亲!”

    “是么?!”明月暗中冷笑,有福气的孩子怎么会还没活过三十岁就死了。

    “早年因为我的事,你二人有了嫌隙,我一直很愧疚。虽然他接了我回来,我却也知道他还是怨我,要不他不会一直也不露面。”赵姬说,“这一次虽然他伤了你的心,但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他的!我的时日不多了,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你一定能帮我照顾好他的是吗?”

    “对不起,我不能保证!”明月低下头,冷冷道。“你不了解你儿子的为人吗?你以为你这样就会让他原谅你了?”

    “我从没想过,让他原谅我!”赵姬有些落寞。

    “谢谢太后的关心!”嬴政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语气冷的像冰,看明月的眼神却是温柔的,“我们现在很好——很恩爱!”

    “政儿——”赵姬呼唤,“是母亲错了!”

    嬴政没有听,拉着明月的手径直走出了母亲的寝宫。

    他松开手的一刹那,明月感觉到手心里都是汗。原来不光赵姬害怕面对嬴政,嬴政也害怕面对赵姬。他虽然恨极了母亲,但也怕母亲恨他。

    “好了——”明月抚着他心口为他顺气。

    嬴政捉着她的手道:“以后别再来这——”

    嬴政又在甘泉宫陪了明月几日,她的身体确实恢复了不少。明月虽不想接受这些,但无奈嬴政态度强硬,她不好拒绝,只能在事后通过灵衣玉佩再将真气渡还给他一些,让他不致那样虚弱。同时她也发现,嬴政梦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多少次半夜被惊得一身冷汗,有时哪怕午睡一小会,都会困在噩梦中出不来。她知道这是咒印的作用,姬荧加深了对他梦境的控制。

    他说梦到了韩非,正巧这时颍川郡守上书,说韩地有变,怕是与韩非有关。实际上,韩非死后,嬴政命人厚葬了他伟大的对手,每年忌日都会前去祭拜,毕竟韩非是死在秦国,死在自己手上。韩国灭亡后,韩王被囚,韩国旧地被设为颍川郡。应是要到韩非的忌日了吧,莫非是流沙掀起的风浪,明月想着,是时候去韩国了结一些事情了,可见嬴政的情形,明月又不放心此时离开。

    “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明月伸手抹了抹嬴政额头的冷汗,“应是要到他的忌日了吧——我会去一趟韩地,把这些事情了结!”

    又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夜,又是逃脱不了的梦魇。

    “姬荧,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樊明月,这三年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没离开过啊!阿政你说是不是?”

    “你胡说!我才是——”明月急的直跺脚。

    “你——你不是端木夫人吗?阿政——让人把她抓起来好不好?”

    “你是,端木夫人?”嬴政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嬴政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明月看看嬴政,又看看她身边的姬荧,命令道,“你——离开他的身边!”

    “阿政你说要谁走?你可别忘了我身上怀着你的骨血!”

    嬴政并没有答话,满眼柔情的看着怀里的人。

    “好——”明月苦笑,“看来该是我走——我不会打扰你们!”

    姬荧一下窜到明月身边;“你不能走!”

    “你还想怎样?”明月头也不回,不耐烦道。怎知她脖子在她剑刃上轻轻一蹭便倒下去,血溅了她一脸。明月吓得扔掉剑:“不——怎么会这样?”

    嬴政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明月俯下身抱起姬荧的尸身,就在这时感觉有一股力量冲进自己体内。明月扶了扶额头,却还是倒下去。

    “明月!醒醒,是寡人在这!”明月听到呼唤,睁开眼睛发现被人抱在怀里。可脑袋还是混沌一片。忽然一股意识占据了自己的大脑,眼前一片漆黑。

    “呃——”,一把匕首刺进嬴政后心。

    熟睡的嬴政被惊得猛然坐起,一身冷汗。

    怎么了?明月听见响动,也跟着坐起来,依偎在他身边。嬴政由于刚刚梦的缘故,被吓得一个激灵掐着明月的脖子将她按在榻上。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明月喘着粗气。

    嬴政松开手:“没什么!我去外面冷静一下!”

    明月爬起来披了件衣裳,看见嬴政手扶着额头站在窗前,他的左肩上正闪着暗红色的光,很痛苦的样子。那是月神的咒印,明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此处的咒印已被徐巿施法压制了下去。

    “我帮你揉揉肩吧——”明月走到他身后,轻触那个地方。

    “别碰那个地方!”嬴政厉声道。

    明月自是不敢碰:“你究竟跟月神做了什么交易,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嬴政笑道:“她说你就要走了,我只是用几年寿命,换你能够多留在我身边几年。”

    “你真是糊涂!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几年寿命,你可真大方!”明月转身,“我这就去找她们,我让她放过你,为你解开咒印!”

    “不——不要去!”嬴政把她拉入怀里,他知道她为了自己牺牲了很多,包括她最看重的自由,包括她一如既往所坚持的理念。“你要答应我,再也不要任性,要好好调养身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明月已不在身边,他知道她定是去找阴阳家的人了,于是派了暗卫悄悄跟上去。

    距离上一次来到阴阳家总部已经有十余年得时间了,一路上她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她的脚踩在阴阳家若有若无的地板上,发出空灵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而来,又跨越万年而去。

    谁知她刚冲到大殿,一股气流忽然从背后袭来,明月一转身一挥手,挡了过去。

    “封印解开了,你的内功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东皇大人看重的人。”月神缓步而至,另一个方向又有几人向她逼来。

    明月认识他们,当年姬荧招徕的几个天赋极高的弟子,如今已成长为门派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月姬——哦不,现在应该叫月神,亦是深得嬴政信任。

    “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以为能够全身而退离开这里吗?”月神轻笑。

    明月握紧剑,手中结印。她的身体本就虚弱,几合过后便不敌,被几股力量的合击击倒在地。徐巿忙挡在她身前。

    她吐了几口血,又从地上爬起来,略带哀求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变作我的样子去他的梦里?”

    “你现在连他们都胜不过,有什么资格同我讲话?”姬荧站在冷冷地说。

    不知何时月神幻术绕到了她的背后袭击了她,让她无法动弹,万叶飞花爬上她的四肢,骷髅血手轻易将她举到高空,扼住了她的咽喉。“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我只求你能放过他!”

    “我只是想试试他对你的心!”姬荧解释道。“灵衣玉佩的修炼,本就是以一方牺牲的代价成就另一方。那个咒印既成,便会作用在两个人身上,你的那一半咒印被徐巿封印起来,力量便会转移到另一半上,加倍作用在另一个人身上。”

    明月挣扎着:“他怎样对我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爱的,你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姬荧又说,“如果他不是秦王政不是始皇帝你还会爱他吗?如果他没有统一天下,改变时代,你还会爱他吗?如果你本就是这里的人,你还会爱他吗?你爱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一个历史的符号?”

    “不——不是的——”,明月试图反驳,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辩解是多么无力。她本不是贪慕权势的人,但她对嬴政的爱也完全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他不是统一天下的那个人,自己甚至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是爱他的,但并不是作为一个人那样爱,而是作为一个已知的历史符号,她对这里其他人的也是一样,而她所守护的则是一种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战乱总会平复,裂土也会统一,这是天下大势,历史总是在向前走。阴阳轮转,五德始终。你们既然懂这个道理,又为何执着于一族的血脉,周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仍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所创造的顺应时代的东西会被一直传承下去,秦带会着这些去开启一个新的时代,无论它的结局将会如何,这都是它的使命,而历史的倒退会让更多的百姓陷入痛苦当中。”

    “刚刚你有挣扎,有求生的欲望,说明你在这里还有牵挂。你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嬴政平定天下能少一个阻碍,哪怕失去自己的生命?”姬荧摇摇头,语气里忽然充满忧伤,“可你终究还是不明白,季路为何会死,韩非为何会死,为何那么多人明知是逆势而行却硬要为之。这百家之言,并不是仅仅写在书简上就够了的,它也教人该去如何做,让人知道该去怎样活。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是由血染成的,是由白骨堆砌的。你站的太远,有些事情会觉得迂腐可笑,并不能理解。当你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活得明白,活得明白,方能死的值得。”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年我为世人所离弃,我就是要搅得天下大乱,报复所有的人——你是我千挑万选的,带着某种信念而来。我提醒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你想要的便永远得不到。”姬荧的口气中带着怨恨和威胁。

    “那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也永远得不到!”明月依然坚决。

    “你在威胁我?”姬荧冷笑道,“你何尝知道我所经历的痛?”

    随着姬荧轻一握拳,明月感觉腹部被挤压着下坠,原来姬荧早已感知到她体内有另一个生命存在。只要一用力那团生命之火便会被熄灭,那是嬴政对她的拳拳爱意,她不想这个孩子就这样消失在这里。“不——不要动她!”她意念集中在一处,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挣脱开所有束缚,倒在地上。一团黑气化为龙形盘旋在她的身上,张开大口似要吞掉所有对她不利的人。

    “这是嬴政的真气,他在保护她,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将这力量运用自如!”姬荧立刻意识到,“看来这种治疗确有成效,她的身体确实跟从前不同了。只是这个孩子会是她治疗中的阻碍,不能留!”

    “东皇大人!”徐巿突然跪下,“这个孩子是属下的,求大人手下留情!”

    “哦?”姬荧甚是好奇,“徐巿,长出息了,敢在嬴政眼皮底下做这些事,而她竟也会移情?”

    “并非是因为移情,而是御鬼丹的效用。”徐巿低着头,并不敢看姬荧的眼睛,“东皇大人有所不知,因韩非和小圣贤庄之事,她和秦王的关系已大不如前,属下自然有机会趁虚而入。”

    “本座只是好奇,到了如此程度还不被反噬,嬴政有至阳真气护体,自不必说,你是如何做到的?”姬荧又问。

    徐巿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明月:“或许是因爱生恨,若是她因此而死,就当是还了这些年我对她不离不弃的情意吧!”

    明月听着他们说的这些,缓缓睁开眼睛,身上已被冷汗浸湿,不住地颤抖,她知徐巿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才如此说。

    “好!”姬荧转过身,“我可以留下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是属于阴阳家的,待这个他出生,樊明月她才可以离开这里!”

    “不——我不能留在这儿,我要回到他的身边!”明月艰难地站起身,却又被姬荧击倒在地,头昏昏沉沉。姬荧轻蔑一笑:“有护体阳气又如何?”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留下一句话回响:不知生,焉知死?

    是啊,人往往活都没有活明白,就总去想着死的事。

    明月已昏迷了几日

    明月醒来的时候,躺在冰玉床上,被粗粗的链子锁着,浑身软绵无力。

    月神紫色的面纱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目光。

    “我——是来救你的!”她说。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明月问。

    “我想要——窥视未来!”月神倒也直截了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今天来讨要这个人情,你不会拒绝的是吗?”

    明月冷笑:“我本也不是阴阳家的人。我可以死,别的任何东西也可以给你,但那些来自将来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这个世上,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该知道。我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妨碍到你,那些秘密,我会一并带走。”

    “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只好试试阴阳傀儡术的威力了。”月神说着,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明月一瞬间觉得像被控制了一样。

    “不——啊!”明月挣扎着,锁着她的锁链被震得叮当作响。

    “住手!”是徐巿及时赶到,“月神大人,注意你的言行,她是秦王殿下看重的人,也是东皇大人看重的人——”

    月神手上的咒诀渐渐松了,故意戳徐巿的痛处:“也是云中君大人看重的人吧——那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徐巿并未被激怒:“月神大人说笑了,若按礼法,你也该尊她一声前辈。”

    “前辈?如今她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是为不伦,你还来跟我谈礼法?”月神的语气忽而变得平静而神秘,“难道你就不好奇,那可以窥视到的未来,究竟是什么吗?”

    “那是她独有的,任何人都不该得到,纵使你代替了她的位置。”说话间,徐巿便使幻术带着明月,幻术离开了这里。

    明月的出逃并未让姬荧放在心上,她知道明月即便回去了也是一心求死,所以只是叮嘱月神回到秦国继续盯着,到时把她的尸体和那个孩子一并带回来。”

    徐巿为她解开封印的时候,她因为承受不住强大的内力而晕倒。这些内力本就是她自己的,如今她居然承受不了自己的修为,徐巿特制了调息内功的丹药,嘱咐她要按时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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