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诗经·卫风·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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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毅慌慌张张地来报告,说明月已不见了几日,谁知嬴政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说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那她不回来了怎么办,而且她现在还病着,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蒙毅有些着急。嬴政却说已让影密卫盯着,不会有事的。

    离开阴阳家,明月决定顺便去到韩国看一下。在当年的别院,还是一样的陈设,只是院中的桑树枯死了。一袭白衣,洒一杯祭酒,念小酌对饮之时。

    “无论你的棋局已经进行到那一阶段,无论我们各自处于哪个位置,既然你死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最终的结局——是秦得了天下,他是拿着你的主张得了这个天下的,但他也会为此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这是你想要的吗?”

    一把剑悄悄架在颈间,那把剑是鲨齿。

    明月从容饮完酒,站起身:“果然是你们,我还以为什么事值得卫庄大人亲自出手!”

    “我只是想知道,他死的真相!”身后是卫庄冷冷的声音。

    明月并不慌张地转身,用手拨开剑锋:“受韩非所托,保守这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卫庄难以置信:“他连我也要瞒着?”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该交代给你的事情应已经交代完了,否则在我四处寻你救他的时候你为何不露面?”明月反问。

    鲨齿挥舞过来,逼她出手,她一直向后退,眼看要刺进她身体时,眼前的人变成的幻影碎掉了。

    明月一越翻到他身后,丢出一颗石子,卫庄转身,用鲨齿一挡,擦出火花。

    卫庄收剑,感觉到她气息与之前不同,便问:“你的封印解开了?”

    明月点点头:“和上次一样,你杀我易如反掌,没准我还会谢谢你。不过,我今天只是来祭奠故友!”

    “与其说是纪念故友,不如说是替嬴政还债的吧!”卫庄冷笑着看着韩的灵牌,“他的死,一直是嬴政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欠这个天下的债,早晚都有还的时候,秦国在完成它的使命后,自有报应在等着它。”明月语气忽而转的轻松,“韩非你看,本想陪你好好喝一场,又被人打搅了!”

    卫庄冷冷地说道:“你不该留在嬴政身边。”

    “这是我的命。”明月淡淡答。

    “你不像是屈服于命运的人。”

    明月不答,目光转向了卫庄身后一袭红衣的女子:“你是——红莲?我记得你——”

    “再也没有韩国红莲公主,有的只有流沙的赤练!”那女子深出手指,逗弄肩头对赤练蛇。

    “你王兄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明月把一个盒子递到红莲手里,“他让你好好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代他活下去。”

    红莲一听,妩媚之态全然消失,盒中是一条项链,是她曾经送给王兄的项链,她送他的东西不知道多少都被他换了酒喝,不知什么时候,他竟把它们都赎了回来。“王兄他——”

    “哼——谁要替他活?”

    明月又对卫庄:“卫庄,你可要好好对她呀!有这样一个痴心对你的人,不容易!”

    卫庄继续不屑:“流沙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对了——紫女呢?我记得这把赤练剑本是她的。”明月又问。

    “她死了。”卫庄语气依旧冷漠,但在这种冷漠中,却带着一丝不甘。

    “她竟然也不在了。”明月低头默默道,语气中带有一丝惋惜。

    “你眼前的一切,都是拜嬴政所赐!”卫庄叹了口气,“流离失所,满目疮痍,相信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是的——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不该死,他们更需要生存的空间。”明月抬头看看天空。

    “怪只怪他们生错了时代,这是个强者的时代。”卫庄说

    “没错,确实是强者更适合生存在这个乱世之中。然而强者毕竟是少数,可弱者又何其无辜。”明月反问。“那韩非——他是强者还是弱者?”

    “他不会武功,看起来像是个弱者,人人都能要了他的命,但他的心却是异常强大,他为了韩国,拼上了所有!”

    “是啊,他是制定规则的人,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如此程度。”明月走到卫庄身边,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是韩非死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也可以认为是我杀了他!”

    卫庄一眼看穿,轻笑道:“想为嬴政开脱,也不必编出这样拙劣的谎言。”他知道明月不可能杀韩非,这种说辞不过是在保护嬴政罢了。

    明月上前一步:“卫庄,只要我活着在秦国一天,就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到他的!”

    “他已经不在了,你以为我还是不敢杀你吗?”鲨齿一舞,明月能感受到那强烈的剑气,一股凉意沁入皮肤,有血顺着剑刃淌下来。若是卫庄稍一用力,鲨齿再进半寸,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忽然一把剑刺过来,挡开了鲨齿。“卫庄,住手!”

    明月定睛一看,竟是蒙毅:“蒙毅,你怎么来了?”

    蒙毅眼中尽是担忧与恳求,想必是嬴政出了什么事,卫庄在场又不好说。

    “哼——来了帮手又如何?”卫庄眼中尽是轻蔑与不屑,剑锋直指蒙毅。

    蒙毅也不示弱,也举剑指着卫庄,明月随即拦在蒙毅身前:“不要出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死在我的剑下,你还不够格!”卫庄收剑,带着红莲离开了别院。

    明月身子一晃,差点倒下,猛地睁眼。

    蒙毅扶住她,道:“明月,王上病了!”

    明月收了剑问:“什么时候的事?”

    “已有三日。”蒙毅边说边为她牵了马来。

    明月一跃上马:“医官怎么说?”

    蒙毅挠着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说若是寻常噩梦,不会这么久不醒。一听这个,明月知道又是阴阳家搞的鬼。

    二人快马回到秦国,咸阳一片缟素,原是赵太后去世。嬴政为她守孝,以报其生养之恩,却在第三日就倒下了,昏迷两日也不见转醒。徐巿说这种梦魇他也解不开,必须让明月回来,蒙毅这才去了韩地。章台宫外一众大臣们都围在那里想知道王上的病情,赵高却说未得王上传召,任何人不得侍疾。

    “放肆!赵高,你敢假传王命?安的什么心?”瞬间赵高脖子上就架起了一把剑。这行为把李斯等一众大臣吓得够呛,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闯入王上寝宫的,也只有她了。蒙毅止住她,让她莫要冲动。

    明月才不管那些:“我是章台宫的女主人,王上曾特许我随时出入章台宫!再拦着别怪我不客气!”于是推开众人闯了进去。

    殿内,芈芳苓正试图给嬴政喂药,但一直喂不下去,见明月来了,药碗直接摔在地上,人也瘫在那。“夫人——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月看了看浑身颤抖的芈芳苓,蹲下拎起那只药碗,交给刚刚赶来的徐巿。“好好查一下,这到底是是什么药,让苓美人如此心虚?”

    芈芳苓不停地磕头认错,明月看嬴政如此痛苦地躺在那,也没有闲心搭理芈芳苓,挥挥手让侍女把人待下去。

    嬴政紧紧皱着眉头,好像做了什么难缠的梦。刚才闹了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他吵醒,看起来病的确实是很严重。忽然他抓住明月的手,手心烧的发烫,喃喃地说要明月不要生他的气,不要离开他。明月握着他的手,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为他输了些真气。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不那么难受了,安然入睡。明月趴在床边,一直不敢松手。

    嬴政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他在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无法挣脱那些阴影,最后是明月把他接了出来。他抽出被明月握着的手,抚上她的脸,不忍打扰她。明月睡的本也不沉,这轻微的动作也足以把她吵醒。

    明月揉揉眼睛准备起身,却被嬴政拉到怀里。“王上什么时候醒的?”

    “明月,是你吗?不要离开寡人!”嬴政紧紧拥着她,生怕她会跑掉似的。

    “好,我不离开,王上放开我吧!”明月笑笑,柔声道,“王上在梦中都遭遇了什么?”

    “很多旧事,母亲、仲父、燕丹、甘罗、成蟜、韩非、瑶瑶、蕙儿,我又见到了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嬴政放开明月,舒了口气,“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归途,多亏你把我带了出来。”

    “王上这次相信我说的话了吗?”明月问,“她让王上迷失于梦境之中,若我不在,王上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我睡了几日了?”嬴政问。

    “今日是第五日了!”明月答。

    “帮我更衣吧!”嬴政说着就要下床。

    明月按着他:“你的气力和精神都未恢复,就不能再歇歇?”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嬴政起身,抻了抻四肢,“昏迷数日,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明月边为他束发边说:“你养那么多大臣是吃闲饭的吗?”

    “总有事情是需要我做决定的!”嬴政握着她的手。

    明月转到他的面前:“我已吩咐人做了些清淡的菜来,看你吃过我就先回去了,我也有些困。”

    “要不你就在这睡一下,我待会就回来。”嬴政有挽留之意。

    “不必了,我回去睡,王上晚点再来看我就好。”明月朝嬴政点了点头,独自离开。

    嬴政这一天都在处理积压的政事,明月临走前特别叮嘱了蒙毅,要他看着嬴政不要让他太过劳累,早些休息。蒙毅却说,这话我们谁说都不好使,你还不如自己看着,王上一定听你的。明月翻了个白眼,大哥我也是病人好不好。

    夜已深,嬴政传唤了夏无且过来复诊,确定自己已经没事了。只是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夏无且劝他还是应该多休息。即便如此,他还是踏入了韶华阁,想着明月的身体也还没有康复,便带着夏无且一同过去。

    明月也没睡,好像是在等他。嬴政先让夏无且给明月诊治,却得到了一个消息——明月怀孕了。待送走夏无且,嬴政才紧紧拥住她。她有些不知所措,问道:“王上这是怎么了?”

    他用手撩起她的碎发。明月感觉那手指上似乎有一道伤痕刮着她脸,于是捉住他的手查看,这才发现他手指上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较其他手指显得没什么血色,于是问:“你手怎么了?”

    嬴政反握住她的手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明月眼中泛泪,想起徐巿给她的丹药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曾告诫过徐巿不要为她去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她万万没想到嬴政会用自己的血为她炼制丹药。“为什么要这样?”

    “用这一点血换我们的长长久久,很划算!”嬴政拭去她的泪,“况且这宫中都是上好的补药,很快就能补回来的。傻瓜,这种疗法,我并不吃亏呀。”

    明月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头道。“既然如此,有了这个孩子,我们算是扯平了!”

    嬴政却并没有很兴奋,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上不是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吗,怎么好不容易有了却又不高兴?”明月不解。

    “现在正是你治疗的关键时期,如果这个孩子会分走你的生命,我宁肯不要他!”嬴政解释道。

    明月撅撅嘴:“王上说什么傻话,这个孩子因爱而生,是我们生命与爱的延续。”

    “既然你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就要乖乖听话,好好保养身体。”嬴政说着,拿出一粒丹药放在明月嘴边。

    明月将那颗丹药嚼碎,满嘴的血腥与苦涩,眼泪又流下来,滴到了嬴政的脸上。

    “怎么又哭了?”嬴政抬头看看她。

    她捧起嬴政的脸说道。“阿政,我很想你!”说着吻住他的唇,二人口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但心中是甜的。嬴政起身,将她扑到榻上,伸手抚着她的小腹道:“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明月笑了一下,蜷着身子向她靠了靠,额头在他的胸前。

    嬴政拥住她:“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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