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沂略略看了一眼那颗夜明珠便吩咐侍女收好放下去了，面色并无波澜。

    王然羽靠近王然霜小声说道：“这周家小姐真是好气量，妃位都要被邻国公主抢了还替她解围。”

    王然霜捏了捏王然羽的脸，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眼界窄的。”她拿了几块糕点塞进王然羽嘴里：“多吃点糕点堵住自己的嘴，不知道就别瞎说。”

    见王然羽乖乖咽下糕点但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王然霜有些恨铁不成钢，“周小姐心思细着呢。沅国毕竟还是大国，虽说找个庶出的公主前来贺礼终究是不妥，可咱们云国实力不如沅国强盛，过过嘴瘾就行了，哪能让人家公主真的表演才艺呢？”

    王然羽恍然大悟：“所以周小姐此举不仅让公主对她心生好感，还间接如了皇上的意。既小小地恶心了一下沅国，又没让沅国失了面子。”王然霜刚想夸她总算是开窍了，她却又加了一句：“那姐姐，我们为何不这么做呢？”

    王然霜准备好夸赞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下，心道她苦心教导她这么多年，她怎么就一点长进没有呢？

    “虽说如今周太傅的职位不过是个虚职，可周沂此人还是值得结交的。今日一见我便觉她日后定是可以成大事之人，再说我们与宁王又无什么瓜葛，何苦抢了别人的风头自己又得不到好处。”她握住王然羽的手“然羽，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不能小瞧了任何人。所以你可千万别小瞧了周小姐，若是哪天她被人为难，你可要记着护她三分。”王然霜喝了口茶，道：“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你瞧哥哥在做什么？”

    王然羽顺着王然霜目光看去，见王皓正和齐泺交谈正欢，几次齐昭齐铭想要插进来都被王皓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她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向周沂看去。此刻的周沂正笑着回敬齐铭，只是脸色相较于来时有些苍白。

    “多谢寻王殿下，臣女以茶代酒敬您。”

    周沂如今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身上不知是冷是热，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适，尽量得体地回复每一个人。

    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齐泺是最先注意到周沂脸色变化的，他同王皓交谈时心思却全放在周沂上。他估摸着药效怕是要过了。正想找个法子把周沂带出去，总不能让她昏倒在殿内，奈何齐昭齐铭的敬酒一轮接着一轮，周沂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脱身。看周沂努力克制的样子便猜到若是他不带她走，她会在这里死耗到底。

    “星烁，你似乎心不在焉。”王皓早就发现齐泺的神游。

    齐泺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笑笑：“对不住，楚翊，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我看你是在担心周小姐吧。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瞧，我妹妹都发现了。”

    王然霜同样注意到了周沂苍白的脸色，她的目光随即投向齐泺，见齐泺也正向此处看便明了一切。她冲王然羽使了使眼色，然后冲齐泺点了点头。

    齐泺看了眼王皓，王皓摆摆手：“待会皇上若是问起我会替你打掩护的。”他点点头，从侍女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狐裘和手炉，起身离席。

    王然羽看了眼离去的齐泺，立刻意会起身对周沂道：“周小姐，我觉着这大殿闷了些，不如我们去殿外走走？”见齐铭还欲说些什么，王然霜端起酒杯：“寻王殿下，臣女敬您一杯。”

    周沂正觉头昏脑胀，对两姐妹自然是心存感激，又感到抱歉，本不想麻烦他人，结果还是需要他人帮助。她小声说了句“谢谢”，王然羽笑了笑说没事，小事罢了。说着拿起椅子上的大氅给周沂披上。

    涂炘看着周沂和齐泺接连离去，神色复杂。

    齐泺就拿着狐裘和手炉等在殿外，就像之前的每一年在殿外等待安辰那样。

    恍惚间他会误认为自己还在过去，只是出现的人变了，身份也变了。

    正如此想着，周沂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有那么一瞬间，他下意识想喊：“阿辰。”但他清醒的知道周沂不是安辰，她不应该成为他心中安辰的替身的。

    于是他压制住心中的那股情绪，用狐裘轻柔地将周沂裹住，然后将手炉塞给她：“不舒服就别忍着。”周沂没说话，也许她没力气说话了，此刻她连笑也不愿意笑。

    王然羽站在他们身后，齐泺冲王然羽笑了笑：“多谢你和你姐姐。”

    周沂转过身朝王然羽行了一礼。王然羽见周沂苍白的唇色也没多说，只是回了礼后离去。

    “我带你去母妃宫里歇会儿，我提前吩咐景若熬了些参汤，你喝了大概会好受些。”

    “宫宴里的应酬确实太枯燥了些。”

    “要我背你吗？”

    周沂摇了摇头，她的额头已经渗出几滴汗来，她勉强抽出手拽了拽齐泺的衣袖，拉着他坐下。

    “你...能不能，陪我坐会儿。”

    太累了。

    她听了太多的话了，不想再听了。她现在只想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好。”齐泺盯着拽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欢喜来。

    齐泺在周沂旁坐下，知道她的心情不是很好也没多问。只道：“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看到烟花了。”

    “嗯。”周沂闷闷地回了一声。

    此刻雪已经停下，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大殿里酒杯碰撞与交谈声。

    齐泺默默数着一层层台阶。

    三十九级。

    这三十九级台阶的每一级都有安辰的足迹。

    这或许是这位公主留下的唯一的痕迹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咻——轰隆”一道亮光拖着长长的尾翼划破暗夜，绽放出巨大的光焰，在雪白的地面映出了彩虹的颜色。

    烟花春浩荡，车骑日喧阗。

    大街上人来人往，鞭炮声接连不断。隐隐约约地，皇宫内还能听见小孩们的笑声。

    子时已过，又是新的一年。

    齐泺扭头看向周沂，周沂正看着烟花，眼睛里蕴含了些别的东西。绚烂的烟花为她苍白的脸色增添了几分血色。

    “新年快乐，小周。”

    周沂回过头来看了他很久，用很小很小的声音悄悄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

    “......”

    “阿泺。”

    “你刚才说什么？”齐泺并未听清周沂说了什么。

    “没什么，殿下。”周沂笑笑，站起身来，“我的身体好多了。宴席也快散了，我们回去吧。”

    齐泺站起身来，看向漫天的烟花，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阿辰，新年快乐。”

    周沂在转身的瞬间，有泪落了下来。

    阿辰，你看到这绚烂的烟花了吗？

    新年快乐，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