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沂回府后刚踏至清心阁内便身形一晃,倒下了。
正巧赶来的顾怀尘连忙将她扶至榻上,又叫侍女端来热水和熬好的汤药。一回头,便瞧见担忧的周母。
“伯母不必担心,乐乐只是太过劳累了,休息会儿就好。”
周母点点头,“我去书房和老周说些话,乐乐就麻烦你了。”
顾怀尘昂首,看着周母离开的背影。
“顾公子,汤药已经放到桌子上了。”
“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顾怀尘转头看向周沂,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唇如雪,看不出一点血色。浑身正颤抖着,额头上冒出几粒汗珠,让人不知道她是冷还是热。
他将手小心翼翼地附在她的额头上。
烫得厉害。
“真不让人省心。”顾怀尘站起身欲去拿药。
“别走。”他站定,低头发现周沂拉住了自己的衣袖。无奈,他只得蹲下,“你发烧了,乐乐。”
“太苦了......”周沂睁开眼睛,此刻她的视野是模糊的,她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可无论怎样,她看到的都是安辰的样子,安辰满身是血在她眼前的模样。
“阿辰...我好想你,你能不能带我走...带我走......”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手不受控制地战栗着,她想要抓住安辰得衣袖,却怎么也抓不住,任凭她如何努力,安辰都离她越来越远。在她手落下的那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次,她看清了那张脸。
是顾怀尘。
顾怀尘将她揽进怀里,“这样会好一点对吧。”
周沂没说话,只是靠在顾怀尘的肩膀上默默地流着泪,她有种被光包围着的错觉。像是在茫茫大雪,看不清前路的时刻,他执一盏灯,为她照亮了整个世界。
顾怀尘看到了她头上插着的梅花木簪,苦涩地笑了笑。随即轻抚周沂的后背:“乐乐,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你能做到这点的,对吧?”
周沂脱离了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对不起。”
“我做不到。”
周黎见周母端着茶进来连忙起身接过。
“乐乐怎么样了?”
周母笑了笑:“怀尘说没什么大碍。”
周黎点点头,递给周母一盏茶。周母接过茶盏在书桌旁坐下,“宫宴最后我瞧着乐乐和宁王出去了一趟,许久才回来。”
“说实话,我是万般不愿乐乐嫁入皇室的。”周黎叹了口气,“若是怀尘愿意......”
“可乐乐愿意吗?”周母掏出火折子,将书桌旁的烛火点燃。“她今日帮了那邻国公主。老周,这个决定可能不是她内心的想法,但确实是她所作出的选择。”
“我们做父母的,不该干涉她的人生。”
周黎沉默了许久。烛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嫁给齐泺,不是一个好选择。”他抬头看向周母:“清月,我不想让她卷进这个局里。”
周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老周。有时候保护,是对一个人的囚禁。”
“与其让她一辈子画地为牢,不如让她直面真相。乐乐不能躲一辈子,她总要面对的。”
众人都散后又下起了雪。景若见齐泺许久未来便将熬好的参汤装进饭盒里拎在手里,又拿着伞去了大殿外。
果然看到了齐泺的身影。殿内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收拾的侍女进进出出,并无人问候站在雪中的齐泺。
景若站在他身后,撑开了伞。
“殿下,我们该回府了。”
“景若...”齐泺转头,正欲说些什么,唇齿间却是一股腥甜,接着是一口血喷涌而出。
“殿下!”景若大惊,连忙扶住齐泺。
齐泺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笑了起来,看向自己右手腕间那道深长的疤痕,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
果然,幕后之人开始按捺不住了吗?
他喘了口气,问:“舟归还有几日进京?”
“苏公子明日启程,预计初四可到达京城。”
“好。”齐泺觉得心间气血翻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阿辰,你的这场残局,我来替你下完。”
齐泺走后,涂炘从暗处走出,盯着雪地中那一小片猩红的痕迹,掏出一个小瓶子,用小勺收集了一小部分沾上血迹的雪。
“元书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涂炘抬头,见齐铭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她笑着道:“我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看雪,不免有些新奇。想要用瓶子收集些回去把玩。正巧夜里逛到此处,看这里雪较深就收集了些。”
她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那片红色的雪。齐铭看了一眼她身后,道:“这雪装到瓶子中不久就化了,公主此举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涂炘不好意思地笑笑:“化了便化了,也是一份独特的纪念。承王殿下不会连一点雪也不让我带回国吧。”
“那倒不是,公主请便。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公主,夜里黑,采雪这种事还是白天做比较好。夜里湿滑,当心摔跤。”
“多谢承王殿下告诫。”涂炘在齐铭走后不久也离开了。在离开前,她将未收集的沾了血的雪花用新雪遮盖住了痕迹。
“殿下,你离开后,元书公主来收集了您的血液,期间承王也来过。”景若抱着剑有些不满地望着齐泺。
齐泺“嗯”了一声,抬头看向景若的神色,又加了一句:“做的非常好。”
景若叹了口气:“你去扬州不带我,回了京倒是想起我来了。三更半夜的,我在寒风里守了一个时辰。”
“我不是也没睡吗?”齐泺看景若的脸色由不满演变成了嫌弃,想了想,将参汤推到他面前:“要不...你喝点汤暖暖身子?”
“不了。”景若摇摇头:“还是你喝吧,补补身子。我去外面守夜了。”
顾怀尘见周沂已经睡着,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从摘下腰间挂的玉佩,握在手里,似乎想感受玉佩上的温度。
玉佩是由上好的羊脂玉打造而成的。玉佩上勾画了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鹤,下方印刻了一个“安”字。每当疲惫之时他便用指尖摩挲玉佩的图案,似乎能从上面得到一丝慰藉。
他出神地盯了那玉佩许久,将它贴在心间。
像是在感受玉佩的心跳。
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你,
父亲。
周沂听到屋子里的门被轻轻关上后才睁开眼睛。她披上大氅从床底拉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剑匣,费了些力气才将剑匣打开。
里面是尘封了三年的剑。
尘落。
尘封的不止是这把剑,还有他们的回忆。
她花了很大的勇气才重新打开这把剑。他们的过往中隐藏了许多她从未解开的秘密,她克制了许久,可还是决定撕开维系生活平静的最后一层纱。
安辰的尸首在何处,齐泺对安辰做了什么,他又为何置身于冰河内。
过往就像一场棋局,而她如今,从棋子,变成了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