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沂入宫给皇后请安时正好碰到了刚从未央宫出来的齐泺。她想要叫住齐泺，却忽地发现齐泺脸色极差，嘴角还残留着血痕。

    齐泺看见周沂后顿了一下，下意识用手遮挡住了还未干的血迹，然后匆匆离开。

    周沂心中不解，看景若匆匆忙忙赶来便试图拦下他，哪承想景若只是略略行了一礼便立马朝齐泺方向追去。她的心中忧虑，见景若似乎很着急也不便多拦。

    “周姐姐！”

    周沂转头便看到了涂炘，她行了一礼。涂炘有些好奇的问：“我瞧着宁王步履匆匆的，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周沂笑了笑，道：“他分明是同景若比武输了去，赌气罢了，哪来不舒服。”

    “那个侍卫武功很厉害吗？宁王竟然都打不过他。”

    “倒也没谁打得过谁，只不过宁王好胜。或许今日，他失了手。”周沂看了眼天色，“殿下，再不去给娘娘请安就迟了。”

    “好。”涂炘见周沂似乎不愿多说，只得暂停这个话题。她望向齐泺离开的方向，想起昨晚看到的齐泺手腕上那道深长的疤痕，她能感到自己的右手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条一摸一样的疤痕。

    母亲在去世前，曾喊她至榻前，用匕首在她右手手腕处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幼时的她吓坏了，刚想哭泣却被母亲捂住嘴巴。她在她耳边小声说：“去找贵妃，她会帮你料理好一切。馨儿，如果可有机会，离开沅国。去找一个带着尘落剑的人......”她有些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脸，然后将匕首塞进涂炘手里，握住她的手，将带血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最后，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涂炘惊恐与悲伤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松开了握住那把刀的手，手腕处的疼痛和失去母亲的痛苦让只有五岁的涂炘感到无措。她尽量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觉得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涂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她仅有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她要去找贵妃。

    她只能去找贵妃了。于是她哭着跑在路上，她心里面的大火却愈演愈烈，似乎要将她吞噬。快跑到贵妃宫里时，她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跤，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再醒来时，她看见身边的嬷嬷哭着说：“公主您终于醒了，怎么就不小心被石子绊倒呢？你瞧瞧，这手上这么大的疤痕，疼不疼啊？”

    “娘呢？”

    贵妃提着裙摆撩起门帘走到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清初三日前就病逝了。你哭着跑来找我，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划破了手腕；你都不记得了？”

    涂炘愣住了。当时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但她坚定的认为那是真的。

    她一直想要知道母亲究竟是何用意。于是十年间，她总是想要知道关于母亲的一切，可大家对于母亲的印象极少，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出宫了，没有一个人留在宫内。母亲在人间的痕迹很淡，淡到风一吹就散了。

    于是要挑选一位公主前往云国贺喜，她主动向皇后示好，表示自己可以代替自己的两位姐姐前来云国贺喜。正好皇帝又有给云国一个下马威的心思，自然是同意了。

    在涂炘动身前，她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里附赠了一个特制的小瓶子。信上说这瓶子可保内存物质不腐败，她必有用处。涂炘纵然疑惑可还是将瓶子放进了自己的衣袖内，随自己到达云国。

    这次来云国，她本欲寻找尘落剑的主人，可明里暗里打听了一圈众人都未听说过这把剑。本很失望的她却昨日夜意外看到了齐泺手腕上的疤痕。于是她用那瓶子收集了一些沾有血液的雪，预备带回沅国拜托医师看看这血液里是否含有什么毒。

    今早她看到齐泺从未央宫里急匆匆跑出，刚想上前拦住他询问疤痕之事，却见周沂在她前方，只得退回去，先将此事按下不提。

    周沂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寒风让她的思绪清醒了些。

    她在昨晚打开剑匣的那一刹那，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香气。可只是一刹，片刻之后，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可周沂确定，自己绝对没有闻错，那股栀子花香是绝对存在过的。

    她在剑匣内找到了一朵栀子花，还很新鲜，似乎刚刚开放不久。

    可如今明明不是栀子花的花期，不该有开得如此艳的栀子花才对。她拿起那朵栀子花，亲眼看见它在空气里快速的枯萎下去，最后变成了干枯的，薄薄的一片枯花。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剑匣或许有着能够保证物体不腐烂的能力。这个剑匣是安辰为她打造的，上面由安辰亲手雕刻了花纹，可安辰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剑匣竟还有此作用。

    她在那朵栀子花曾经放置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个不明显的凸痕，她按了下去，一个暗阁弹出，露出了里面的物件——那是一根竹笛。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竹笛，两根竹笛的质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暗阁内的竹笛上还雕刻了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鹤。

    那根竹笛上带着浓烈的栀子花香，比周沂腰间那根的味道要浓厚许多。周沂皱了皱眉，将笛子收起。目光投向自己桌子上放的圣上今日赏赐的夜明珠。在刚刚接下这颗夜明珠时，她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栀子花香，和安辰赠与她的竹笛上的香味不同，夜明珠上的香味更具侵略性，只是这香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便消失不见。

    今日她有意无意问过王然霜是否闻到过栀子花香，可王然霜却道并未。可夜明珠上浓烈的香味隔着锦盒她都能嗅到，周围竟无一人察觉。

    周沂叹口气，取下头上的簪子，放回首饰盒中。唯独将那支梅花木簪握在手中，脑海里浮现出她和齐泺在今晚分别时的对话：

    “小周，如果哪天我告诉你，我们其实是一个人，你会感到惊讶吗？”

    “我会感到惋惜，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快乐。”

    “不会这样的。”齐泺笑了笑。透过昏黄的灯光，周沂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周沂也相信那不过是齐泺的一句玩笑话，她脱掉大氅在床榻上躺下，脑海里却全是齐泺苍白的脸色。

    齐泺......怎么了？

    她突然想到那天她扶住涂炘之时透过衣物感受到了涂炘右手手腕处有一个凸起的疤痕，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可此时却不知为何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放。

    直觉告诉她，涂炘此行来是有目的的。至于是什么，她还不太清楚。

    但大概率与她的母亲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