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恩

    闻皎重新起草了份开科举的办法,晾完墨迹,将公文收了起来。

    给自己添了杯茶。

    陈茶的味道一言难尽。

    城坊中的命案好查,何况那日人多眼杂,难免有瞧见她和玉妍出门的人,再查到她头上也不是难事。

    以防万一,她也给自己留了后手。

    或许被捕快查到是件好事,定罪后在牢中待几年,她便也不用再参与这趟夺嫡之争了。

    院门被人敲响,闻皎开了门,昨日那捕快挎着刀站在她家门口,给她看京兆府出示的搜查令。

    青年嘴角噙着笑,“闻大人,卑职需要搜查您的住所,得罪了。”

    闻皎侧身让他们进入。

    一群人在她的屋子里搜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应齐岳在庭院中来回踱步,目光仔仔细细地扫了遍四周,最终定在了满地的灰上,“闻大人,这灰该清理了。”

    “公务繁忙,疏忽了些。”

    “大人府上怎的没一个下人?”

    “闻某爱清净,不喜人打扰。”

    “卑职昨日回去之后,特地打听了下,听闻大人是曾经大魏第一谋士,如果是大人杀了人,会如何处理现场呢?”

    闻皎一笑,“闻某杀过的人多了,不过都是在战场上,倒是不曾处理过现场。”

    应齐岳慢步来到她身前,他的身量颇高,闻皎的个头和一般的男子相比也不遑多让,却低了这人半个头。

    他审视着闻皎的表情,竭力想瞧出什么来。

    “卑职实在想不到,如此排查之下,除了闻大人这样机敏过人的人,还有谁能逃出法外。”

    “看来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想审问我,大可提请大理寺,传我去问话。”

    大梁律法承袭前朝,负责审理案件的共有三个机构,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一般的案件县衙便能处理,若犯案之人涉及大梁官员,则要按品级上报大理寺,提请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审理、判决。

    一般到了要上报大理寺的环节,如无确凿证据,案件都会被压下来,毕竟谁也不想得罪同僚。日后官场相见,也难堪不是?

    闻皎所倚仗的,就是这条规矩。

    应齐岳冲她抱拳,“卑职这边去向上峰请示。”

    真是个硬骨头。

    这件小小的插曲闻皎并未放在心上。诚如她那日所说,她见过的死人,比捕快办案见到的死人都多。

    下值之后,闻皎跟着同僚一起走出宫门。

    侧门车水马龙,同僚上了驴,和她作揖告别。

    闻皎则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行至坊门,前些日子的捕快又在这里查案。

    应齐岳带着几个人,伸出颀长的手臂拦住她的去路,“闻大人,卑职拿到了大理寺审批的文书,还请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长安县尉知晓她的身份,本着不得罪同僚的想法,给她安排了间开阔的牢房,虽然简陋,打扫的也算干净。

    闻皎向狱卒要了纸笔和灯,在牢中修改起开科取士的办法。

    “大人真是好兴致。”

    闻皎看向来人,随即搁下笔:“陛下交代,不得不办罢了。”

    牢房中灯光昏暗,她写了许久,眼前有些模糊,不由得眨了眨眼。

    应齐岳挎着刀,面上是嫉恶如仇的凛然:“大人一点也不害怕吗?”

    “这个世上,可怕的事多了。”

    几年牢狱之灾算不得什么事。更何况就算落实了她的罪名,皇帝求贤若渴,也会将她捞出去的。

    应齐岳不再与她废话,直言道名来意:“还请大人脱了外袍,让卑职验伤。”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性,闻皎根本不用大费周章的逃避搜索。

    她所防的就是验伤这件事。

    她的身份势必会被发现。

    青年环抱着手臂等待她自己动手。

    “呵。”

    闻皎笑了下,解开外袍的衣带。里衣的领子颇高,盖住了脖子上的勒痕。

    应齐岳围着她转圈。

    闻皎身形单薄,个子虽高,却无男子那种器宇轩昂之感,倒是一把文人腰,由内衫的束带系着,瘦的过分。

    “请大人将上衣一并褪下吧。”

    闻皎冷冷地警告他:“得罪我可不是件明智的事。”

    “既然大人不肯,那便由卑职代劳。”

    应齐岳从她背后探出手来,拉住闻皎的腰带……

    “住手!”

    长安县尉不知何时来的,一张脸黑的如锅底,看向闻皎时又立马换了神色,堆上笑脸道:“闻大人——多有得罪,齐岳——还不把闻大人的衣服拿过来!”

    “大人——”

    “拿过来!”

    应齐岳握紧了刀,指骨攥着她的外袍,指尖都失了血色。

    闻皎冷哼,拎起外袍一角。

    县尉拖起外袍,找到了一只袖管,谄媚地等闻皎伸手:“闻大人,陛下召见。”

    闻皎到的时候,皇帝正在榻上打盹。

    皇帝的鼾声由大到小,伴随着喉咙中传出的一声闷哼,鼾声戛然而止。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瞧见珠帘外她的身影。

    “来了。”

    “是。”

    他伸着懒腰,缓缓坐起来:“怎么被捕快抓走了?”

    “臣居住的坊中死了个人,他们传臣去问话。”

    “死的是谁?”

    内侍细声细气地回答:“回陛下,是个地痞无赖。”

    没有重大嫌疑,大理寺不会轻易下批文,长安尉也断断不敢抓闻皎。

    “闻皎,你告诉朕,人是不是你杀的?”

    闻皎跪下来,双手贴地,惶恐地回答:“那日归义侯之女来寻臣,她想让臣纳她为妾,臣拒绝了,宵禁后她跑到坊中,被那人摁在地上,微臣救人心切,便用陶壶砸死了他。”

    皇帝手上的佛珠转了半转,慢悠悠地道:“念你情有可原,此事朕便不再追究。”

    “谢陛下!”

    闻皎伏地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没磕几下便见了红。

    “皇帝抬手叫停她,“日后替朕好好办事便是。”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侍奉陛下!”

    “呵……开科取士的法子整理的如何了?”

    “陛下吩咐之事,微臣不敢怠慢。”闻皎从衣服取出文书,呈给内侍。

    “前朝炀帝打压世家太过,才引起世家反扑,微臣提议每年秀才科录取二十人,明经科录取八十人。明面上,依旧尊崇世家。另外,特设进士科,进士科考试具体内容可分为三项:贴经、诗赋和试策,再录一百人。等到考试时只需将贴经的内容考得简单些,增加诗赋和试策的难度,自然能选到更多的寒门和庶族子弟。选出进士之后,慢慢提拔这些人,只待二十年,世家必然被削弱。”

    皇帝只评价了一个字:“善。”

    他搁下闻皎的文书,随意翻开手边的奏折。

    看着看着,脸色沉了下去。

    闻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气成这样。

    许久,皇帝长叹了声,将折子扔给她。

    “你瞧。”

    闻皎应是,翻开奏折,粗粗浏览了一遍。

    御史薛放弹劾太子手下将领阿瞳勒私藏甲胄三千具,直言太子意图谋逆。

    豢养私兵,等同谋逆,是国朝大罪。

    一经发现,不必管是何种理由,格杀勿论,也正因此,在薛放弹劾之后,阿瞳勒便举了反旗,占山为王。

    “陛下,这……”

    “朕已派人去围剿阿瞳勒,只是此事与太子的联系还未可知,朕封你做大理寺正,专办此事,你将这件事查清楚。”

    “是。”

    皇帝唤了内侍,给了她一块令牌,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莫要让朕失望。”

    闻皎反复琢磨着这件事,其中的每一环她都觉得蹊跷。

    太子手下豢养私兵并不奇怪,夺嫡之争,手中没些力量,谁知道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告发者不出意外便是晋王。

    她都想得到的事,皇帝必然也想得到。

    老皇帝将这件事交给她查,是什么目的?

    试探吗?

    阿瞳勒的驻军在京兆府西北的弘化郡,靠近边地,从长安出发,骑马不过三五日的路程。平叛的军队在午时便已出发,闻皎简单收拾了下行礼,带上令牌,从驿站找了匹马。

    在她跨上马之后,应齐岳居然带刀追到了驿站。

    “你要去哪儿?!”

    “执行公务。”

    “什么公务?”应齐岳握着刀柄,一副她若给不出理由就别想走的架势。

    “无可奉告。”闻皎勒着缰绳,马儿的前蹄跳起来,几乎要踏到他身上。她现在没有搭理他的心情,冷言警告:“你要想活命,就不要管我的事。”

    青年怒目直视:“不要以为有陛下的庇护,我就找不到你的罪证!”

    闻皎虚握着缰绳,附身冲他笑着说:“就算我真的杀了人,你以为陛下会治我的罪吗?”

    不会。

    县尉大人的话还在耳中回荡:“早说了让你不要管这事!大魏第一谋士,如今是陛下亲封的翰林学士,你以为他杀个地痞流氓陛下在乎吗?!”

    陛下不在乎,世人也不在乎。

    可他在乎。

    只要他一日是捕快,他一日不会放弃追查这个案子。

    “我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气十足,仿佛真的能做到似的。

    眼里闪着一种叫理想的光。

    闻皎有些动容,她攥住了缰绳问:“你叫什么名字?”

    应齐岳以为闻皎要威胁他,梗着脖子报上自己的姓名。

    “应齐岳。”

    “应与山岳同高,是个好名字。”闻皎微微一笑,无奈地冲他道:“我要执行公务,你让开,我等着你将我绳之以法的那天。”

    语气淡然,并不是在挑衅,反而似乎真的希望他能抓住她。

    应齐岳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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