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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案(2)

    孙熊随着楚王出征,如今也寻不到人。

    闻皎先前往万国舅府上调查此事。

    万婕妤的兄长名唤万流儿,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因万婕妤的缘故,得了个正七品的闲职。听说此事皇帝已委派给了闻皎调查,早早便在府中等着了。

    “诶呀呀——闻大人,有失远迎。”

    万流儿冲闻皎虚虚行了个礼,肥硕的脸上堆着笑:“婕妤娘娘和我提过大人,闻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他撸起袖子,露出猪腿般的臂膀,那里红红紫紫一片:“那孙熊好生无礼,不仅不听我陈明原委,还暴打了我!”

    闻皎按上那淤青。

    万流儿顿时疼地诶呦叫。

    闻皎指尖一松,心底不由嗤笑他这般模样。

    没断骨,没见血,伤在臂膀也叫暴打?

    面上,闻皎露出关切的神色:“国舅爷可还伤了别的地方?”

    “我这腿——”万流儿撸起腿,白净的腿上半点淤青也不见,他约摸也觉得可笑,放下裤管说:“那日都红了!”

    “那日是如何起冲突的?劳烦国舅爷一一细说。”

    “那日我去收田,却发现良田被人占了,便与领头的孙熊起了口角。”

    “他拿着晋王殿下的教令,告诉我良田是他的。那明明是陛下赐给我的,怎么会让晋王赐给别人呢?!定是宵小之辈私占良田假托了晋王之名!我严明国舅身份,那孙熊非但没有半点礼遇,还说我算哪门子国舅?陛下亲口说我是国舅,我自然是国舅!这孙熊暴起就要打我,若非,若非下人死命相护,我万家就要绝后了——娘啊——”

    万老太太抱着这好大儿也嚎叫起来:“天可怜见!我的儿啊!你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还请大人向陛下陈明原委——”

    闻皎被娘俩儿吵嚷的头疼,安抚了他们片刻,接着询问:“国舅爷前头说孙熊打了你,这会儿又说他要打你,到底是打还是没打?”

    “他块头大,青面獠牙,伸出拳头要打我。”万流儿语无伦次地比划着孙熊的模样和动作,“若非我逃的快,定要被他打死了!”

    “没打?”

    “打了!怎么没打!那么大的拳头!”

    “打在了国舅爷哪里?”

    万流儿赧然道:“打在了篱笆上。若非我逃的快,早就被打死了!”

    “那国舅爷肩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我躲避时摔在了石头上。”

    一旁记录的杂役划掉了孙熊殴打万流儿的记录。闻皎和他对视了眼,彼此都有些语塞。

    “国舅爷方才说,孙熊出示了晋王的教令?”

    “他举着,我没看。”

    “那日国舅爷可带着陛下的敕令?”

    “去时走的匆忙,陛下都赐田给我了,早过了官府的明路,敕令也用不着……”

    “国舅爷可曾带了能自证身份的东西?”

    “我这副打扮,这张脸,还不算身份吗?”

    万流儿遍身罗绮,相貌也生得不俗,显然是富贵之家的公子,或许这也是孙熊那日没真对他动手的原因。

    闻皎摇摇头:“国舅爷既为朝官,可有出示官印?”

    “那日休沐我没有带。闻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敢问国舅爷,孙熊过去可曾在宴饮时见过你?”

    “见过!上回在花楼,他点了我最喜欢的姑娘,老鸨告诉他我是国舅爷,他还嘲笑我!”

    也就是说,孙熊在明知万流儿是万婕妤哥哥,的确有可能获得陛下赐予良田的情况下,依旧我行我素,假装要动手驱赶万流儿。

    杂役跟在他身侧,疑惑地问她:“大人,这孙熊到底是怎么想的?”

    常人听说陛下敕令,就算没有文书,也要核实一番才敢动手。

    更何况这话还是从货真价实的国舅口里说出来的。

    这孙熊倒好,无视不说,还作势要打人。

    “怎么想的……”

    闻皎轻叹,孙熊这番所做所为才是皇帝大动肝火的真实原因啊。

    “他只听晋王的。”

    晋王的教令在他手底下那些人眼里竟比皇帝的敕令更重要!

    假使晋王有一天要造反呢?

    定然一呼百应……

    晋王府坐落在京城西面,依山傍水,据说是在前朝皇帝行宫原址上改建的。恢宏博大,远远超过了普通亲王府邸的规制。

    闻皎静候了许久,才有人小跑着前来领她进入。

    来人并不是门房,是上次跟着晋王到营地去的人。

    听风冲她颔首微笑,显然也记得她。

    “闻大人请随我来。”

    杂役要跟上,被听风拦住,“殿下只答应见闻大人。”

    “这……”

    看着杂役为难的神色,闻皎摆了摆手,“无碍。”

    她接过杂役手里的纸笔,吩咐杂役静候,自己跟着听风踏入那座江南园林。

    仿照江南景致造出来的小桥流水,不知为何都带上了肃穆之气,每过一道门便有士兵把手。

    他们远远地瞧见听风便会收起武器,无声放行。

    冷光袭来,闻皎眼前一晃,偏头躲开炫目的光晕。

    刺目的光晕下,赵铎在练枪。

    那是特意被开辟出来的一片练武场,和他对打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使一把巨大的弯刀,裂风声仿佛狂风呼啸而至——

    赵铎猛地一脚踹在汉子手腕上,挥动长枪,直冲后者面门而去。

    “殿下……”

    汉子被点中眉心,连忙告饶。

    赵铎不悦地将枪扔给护卫。

    “你退下。”

    汉子面露喜色,偷觑了闻皎一眼,赶忙抓起地上的外袍溜了。

    “微臣闻皎,参见晋王殿下。”

    她规矩的行礼,许久不见晋王叫起,下颌微抬,不料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眸子。

    赵铎擦着手,“你要知道什么?”

    “陛下派我查探孙熊殴打万国舅一事,下官已将万国舅所述记录在册,还请殿下询问孙将军,这些细节是否属实?”

    赵铎将手中帕子扔给护卫,接了她递来的文书。

    微风将咸湿的空气吹到她鼻尖,闻皎挪了半步,躲开风口。

    赵铎合上文书,扔回给她。

    父皇训斥他后,他连夜飞书查问孙熊此事原委。

    果然和闻皎文书上记载的一致,也明白了父皇真正愤怒的原因。

    “都是事实。”

    平淡的语气,仿佛意识不到这件事会让皇帝对他产生多大的忌惮。

    “那下官……如实上奏?”

    满朝都知道孙熊对他的忠心,父皇早便知道,为他南征北战的时候没有不满,当了皇帝倒忌惮起他这个儿子了。

    赵铎眉眼间透着冷意,目光落在她头顶。

    “你秉公办就是。”

    闻皎用余光偷觑,四下的人都被听风清退了,她拱了拱手应下来,“是。”

    “帮我留意一个人。此人名唤章玦,就住在你所在的坊中。”

    “敢问殿下,留意此人是为何事?”

    “他是太子群英阁新来的谋士,自他来之后,京中出了不少事。”

    赵钺这两个月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太子府的那两个詹事,可那二人都是酒囊饭袋,哪能出这样的计策。

    定然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出谋划策……

    闻皎踏入坊门,还在想今日临走时赵铎提到的人。

    “婊子,成日装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

    坊门处被看热闹的人堵的水泄不通,闻皎进不去门,“借过。”

    边上的人看清是她,连忙让出一小片空地来,文绉绉地问她:“贵人这是归家去?”

    那人瞧着面熟,是同坊一家卖豆腐的。

    闻皎待要离开,只听到凄厉的尖叫,女人黑发散落,衣带被扯散,她那邻居婆子正揪着女人后脑的黑发,另一只手握着剪刀,咬牙切齿地喊——

    “待我剪开你的衣裳,叫大家看看你的骚毛!”

    “不——我没有!”

    女人手心挡住剪刀,拼命的摇头,“我没有勾引你相公,是他对我不轨——“

    “还敢狡辩!”

    邻居婆子大手抓住她的衣衫,正要往下剥脱,忽然手背传来剧痛。

    剪刀也掉在了地上。

    她正要反击,却见眼前的鞋子是官靴,顿时收敛了气势。

    女人慌乱的神色落进她眼里,闻皎挪开眼,看向嚣张的邻居婆子。

    她沉下脸,不满地质问:“何故如此?!”

    邻居婆子虽有些怕她,到底蛮横惯了,声音高高扬起:“这小蹄子勾引我相公!被我瞧见,还有甚好说的!扒了她的衣裳让街坊邻居都瞅瞅!”

    “国有国法,即便她真做了此事,也该报给官府定夺。”

    “呦,闻先生,你这般维护她,想必跟这小蹄子有一腿吧?!”婆子眼神在她二人身上流传,酸溜溜地说:“叫您这样不管闲事的大忙人给她出头,也是头一遭啊是不是啊街坊们——!!!”

    “你相公说要浆洗的衣物太多,叫我过去拿,我才去的你家,他想奸辱我不成——”

    方才的妇人收拾妥当,站起来与她对峙。

    闻皎诧异地投去目光。

    那妇人生的貌美,身姿丰腴,面容秀丽,自有一股风流。

    她冲闻皎微微福身,站到妇人面前 ,身量纤纤,语气却不羸弱。

    “你若不信,我这就去报官,看官府如何定夺。”

    婆子自知理亏,反指着闻皎污蔑:“这当官是你的相好,自然会帮你!莫以为老婆子没瞧见,你那家中又是娈童又是女子……”

    “这女人瞧着就不是本分的……”

    “人不可貌相。”

    周围指点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闻皎低头一笑,浑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都让开——何人报官?”

    男人的声音穿透人群,很快人堆里散开一条路,当先一人正是应齐岳。

    他的目光在闻皎和貌美的妇人身上逡巡一圈,嘴角抬起一抹讽刺的笑,“有人告发这妇人通奸,对象莫非是闻大人?”

    闻皎将手背在身后,直视着他:“是谁告发?你叫他出来与我对峙。”

    应齐岳招了招手,小捕快便将押着的人推到她面前。

    “原来是你!”

    魏如烟惊讶地看着告发之人,那人竟是她的房东阿三。

    闻皎一袭锦衣,阿三不由将本就佝偻的脊背又弯了一寸,好叫人瞧不见他的脸。

    “与这女子通奸之人是谁?”

    阿三本是觊觎魏如烟的美貌,可几次示好,那小妇人竟是半点不承他的情!得不到的不如毁掉,也好过便宜她那个死鬼丈夫!

    阿三的绿豆眼落在闻皎身上,这人是官身,不好惹,可眼下没有其他的选择,于是指着闻皎便说:“是他!我亲眼见到大晚上那女人从家里出来,蹿进这当官的家里。”

    “你胡说,我这些时日晚间从未出过门。”魏如烟冷眼看着污蔑自己的男人,声音依旧镇定,“我与这位大人并不相识,是方才那婆子要撕我的衣裳,这位大人才好心相帮。我相公在太子府中做事,等他晚些回来,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太子府中。

    话音落地,四周都静了静。

    “你那瘦弱的相公也配给太子殿下做事?”阿三讥讽的对着魏如烟说完,转而谦卑的冲她作揖:“官爷,真替太子做事,也不能租我们家那样的房子不是?没准这女人的相公有心叫她做身下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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