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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红(1)

    “那老家伙倒是识趣。”皇帝笑着将奏折递给她,“准了。”

    原本曹爽与卢挺之共同统领尚书省,曹爽为尚书左仆射,卢挺之为尚书右仆射,尚书省地位最高的官职尚书令则一直空悬。

    如今卢挺之已死,尚书省只有曹爽独大,难免遭致皇帝忌惮。

    害怕惹祸上身的曹爽立马递了告老的帖子。

    做臣子的就要如此识时务。

    皇帝心情不错,招呼闻皎落座说话,“你去拟道嘉奖曹爽的圣旨,让他以尚书令致仕。”

    “是。”

    “不必着急,旨意过几日再颁。那尚书省便空了……嘶——”

    大梁正值用人之际,许多官职都无人担任,此时又空出两个,还真是件棘手的事。皇帝在脑中搜寻了半日,也未想到合适的人员。

    “你替朕想想。”

    “尚书左右仆射关系国家大计,闻皎不敢乱言。”

    “朕让你说就大胆的说。”

    她说了几个前朝旧臣的名字,才能倒的确堪当大用,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大族。

    皇帝显然不满意这些人选。

    “士族本就猖狂,再让他们身居高位,朕恐重演王导旧事。”

    偏偏此时朝中无人。

    头痛的事不能多想,皇帝顿感困乏,将难题抛给闻皎,“你再回去斟酌斟酌,明日呈给朕。”

    “是。”

    如此没有脾气还听话的臣子实是少见,皇帝看着她幽幽叹气,“闻卿若是再长几岁,朕必排众议将尚书省交给你。”

    “臣承蒙陛下厚爱。”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解禁后的晋王再次上朝,许多人发现他不再有昔日的张扬,反而内敛了许多。

    皇帝当然瞧出来了。

    他欣喜于这个儿子的变化,也好奇他的变化,于是他留赵铎在宫中用饭,午后父子俩难得有时间在御花园散步。

    天气渐渐回暖,早春的阳光格外和煦。

    湖面上的冰块已然融化,湖水泛起涟漪。皇帝心情大好,踏上湖边假山,登高远眺御花园的景致。

    可陪伴而行的晋王却没有心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二郎啊,最近有心事?”

    “儿臣的确在想心事。”

    连绵的屋檐自近及远延伸开来,除了那一方小小的池塘,整个宫城都肃穆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收起了观景的兴致,“朕时常想起咱们在太原的院子,依山傍水的,比皇宫自在。”

    “儿臣也常在想,那时候儿臣与大哥、四弟要融洽的多。儿臣变了,大哥和四弟也变了。”

    皇帝走下假山,花园的尽头是条抄水游廊,去年养了几尾西域运来的色鲤,过了个冬,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皇帝深有感触,不要说他的几个儿子,连他也不再像往日那样信任他们。

    “权势令人陶醉,也令人迷失本心。儿臣曾想着此生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替君王了却天下事,可如今却发现,儿臣所在的位子,有些事即便儿臣不想,也会被推着做。”

    “朕知道你的难处。”

    他时常觉得薄待了这个儿子,又怕他太优秀,会夺了自己的位置。

    皇帝取过鱼食,心不在焉的撒入水中。

    “儿臣想了许久,想辞去兵马大元帅的职务。”

    一尾尾色鲤浮出水面,争先恐后的抢着鱼饵。

    皇帝一惊,鱼饵已全落入了水中。

    “天下已定,儿臣也该解甲归田了。做个闲散王爷,打马游街,田猎蹴鞠,比争权夺势来的快乐。”

    赵铎单膝下跪,从怀中掏出虎符,“求父皇收回兵权。”

    “二郎,你——”

    “儿臣从前受卢挺之蛊惑,一心想着与大哥较短长,殊不知自己误入歧途。”

    皇帝长叹,“你的才能不在你大哥之下。”

    “亲王已是贵极,儿臣知足了。”

    “你当真这般想?”

    “儿臣心意已决。”

    皇帝心疼的看着他,这个天下怎么来的,他最清楚。赵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整块背没有一块好肉。

    太子相比他,舒服多了。

    皇帝抬起手,掌心缓缓落在他的肩上。

    猛虎一样的儿子,匍匐在他的脚下。

    “儿臣甘愿如此,父皇不必伤怀。”

    “来,快起来。”皇帝握着他的肩心有不忍,“你……太懂事。不要兵权,朕亦不能薄待你。正好曹爽告老,尚书令空悬已久,你来当。”

    “可儿臣只会行军打仗……”

    “哎——我儿行军打仗战无不胜,必能通晓政务。”

    皇帝勉力地拍了拍他的臂膀,欣慰的瞧着这个儿子。

    “这是你找到的证据?”

    闻皎打量着应齐岳说的木匠铺子的底契(官方用于存档的契约),铺子主人名唤秦宵。

    “我被陷害后猜到此事背后之人断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混进县衙将底契偷了出来。他们应该猜到了底契在我身上,才会对我穷追不舍。”

    应齐岳果然是办案的老手,处处掣肘的情况下还能拿到关键证据。

    闻皎欣赏的看着他,“继续说。”

    “秦家虽不算一流门第,却是京中大族,族中子弟多有在朝为官者,也有经商之人,甚至黑白两道通吃。我从前做捕头,没少与秦家人打交道,秦宵这支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我打听了许久还是无甚头绪……”

    闻皎靠着竹榻,眉头微蹙,手指搭在竹榻的扶手上,一边听他讲,一边有节奏的轻点。

    “你从前办案都是从下往上查,不如换个顺序。”

    自上而下的查。

    “谁最有可能谋划此事,谁便会与此事扯上联系。太子、晋王和楚王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当然,他们不会出面,替他们办事的多是府中的谋士,先从太子和晋王身边的谋士入手,查查他们与秦家人有什么联系。”

    应齐岳想过这样的可能,可从前他只是一介捕快,那些云端上的人是他不敢想也不敢查的。

    “大人,此事是否会连累到你?”

    闻皎不过正五品中书舍人,得罪晋王或是太子,于她而言绝非明智之举。

    “或许吧。齐岳,当你无法抗衡某种力量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它觊觎的东西,可如果你已经被觊觎了,那就让手中的东西再多些,多到对方忌惮。”

    往坏了想,这件事很可能会为她招致杀身之祸。可往好了想,这件事也能增加她手里的筹码。

    “你的伤好了?”

    “大人给的金疮药药效很好。”他从衣襟中掏出药瓶还给她,“我瞧大人身子骨一直不好,这样的猛药还是少用。”

    闻皎的目光落在他的指间,语气有些意外:“它是猛药?”

    “我从前得过一瓶从军医手里流出来的金疮药,就是这个气味,药效还不及这瓶十分之一。”应齐岳怕她乱用,特意补充道:“那是我受过最重的伤,当时用了药也是立马便退了热。”

    见闻皎发愣,应齐岳错愕的问,“大人?”

    “我知道了。”

    她接过药瓶,放入袖口之中。玉瓶光泽莹润,应当是赵铎自用的药。

    “你可识字?”

    “儿时学过一点。”

    “那大梁律法呢?”

    “烂熟于心。”

    她在担任大理寺正时发现,刑狱诉讼这般需要专业出身的官职也多为世家所占据,冤假错案繁多,有本事之人不能得到任用。“陛下已下令重开科举,但科举考试的目类并未定死,我会向他荐言增加‘明法'科,这些日子你先准备起来。”

    "大人想要我入朝为官?”

    闻皎点头,“你只有站到明面上才是最安全的。”

    朝中平民出身的官员不多,闻皎对他们也不甚了解,只好抓阄写了几个呈给皇帝。

    本想着会挨顿骂,没想到皇帝瞧也没瞧便搁下了文书,转而和她聊起了家常。

    “朕已想好,封晋王为尚书令。”

    “晋王殿下……”闻皎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他已将兵权交还给朕。”

    闻皎不禁错愕。

    赵铎怎么会舍得兵权,除非是为了更大的权力。

    “陛下,臣近日于科举上有了新的想法。“

    “哦?爱卿有了好法子?”

    “前朝科举除明经、进士而科外,一度设立过明法、明算等科,这些科目选拔出来的人才专用于刑狱诉讼、统计赋税,术业专攻。世家清高,多不喜这些粗鄙的术业,若设此二科,一则有专门人士负责政务,二来可逐渐剔除世家影响!”

    皇帝抚掌感叹,“爱卿此法甚好,你详细写份呈给朕,朕与太子、晋王一同观之。”

    “是。”

    闻皎领命告退,皇帝兴致不错,瞅着窗外天色尚早,吩咐内侍备轿萧贵妃处。

    平安收起拂尘,双手搀扶着皇帝起身。

    “平安啊,你说怎么这么巧,朕昨日让她拟定人选,晋王即刻便要交还军权……”

    “……此事的确可疑。”平安搀扶着皇帝跨过台阶,“不过奴婢觉得闻大人那样聪明的人若真与二殿下有关,也不敢这般直接的透露消息。”

    皇帝被他的理由说服,点着他到:“此话在理。”

    “中书省人多眼杂,陛下不防再看看。”

    这可提醒了皇帝,奏折只要到了中书省,便不再是秘密。

    他需要一个独立于三省之外的机构,这样秘密便只有他知道。

    踏上鎏金銮驾,皇帝靠坐下来,起轿的瞬间銮驾晃动,让他一阵晕眩。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日头正落。

    平安跟着鸾轿子轻声道,“陛下,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恹恹的,“朕最烦这样说话。”

    “那日陛下千秋,公主瞧上了一人,却不许奴婢告知您与太子。”

    “哦?”皇帝来了些许兴致,“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得铮儿青眼呐?”

    “回陛下,是闻大人。”

    “嘶——闻皎可有妻室啊?”

    “奴婢瞧着不像有,不如叫底下人打听打听。”

    皇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摇头,“朕记得闻皎跟……韩兆相的女儿不清不楚的,你拆人好好查查此事。”

    “是。”

    “这样,她不是不让告诉朕与太子嘛,你把事交给晋王去办。”皇帝想到赵铮话里的漏洞,笑的像个顽童。

    平安也忍不住笑,“奴婢头一回见陛下这般操心。”

    “你不懂。女儿呐,比儿子好,也比儿子叫父亲操心。朕不过是让她不要带兵打仗,她就跟朕闹了这么久,唉……”

    闻皎收到晋王的邀约,让她休沐时一块儿去曲江泛舟。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估摸着赵铎疯了。

    她若是去了,瓜田李下,不就差明摆着在自己面上刻了”晋王党“三个字?

    怕皇帝已得知自己收到晋王邀约的消息,闻皎第二日特地将此事以文书形式呈给了皇帝。

    结果皇帝让平安公公带话给她——知道了,放心去。

    这父子行事都透着古怪,也许皇帝是让她将计就计探探晋王的心思……

    这么想着,休沐的这一日,闻皎换了青衫,作寻常士子打扮,早早到曲江岸候着。

    江岸边聚集了好些士子,吟诗作对,品评人物,怎一个风雅了得。

    画舫从曲江上驶来,士子门围堵在码头边不待船停稳便一个个跳了上去。

    赵铎不知抽的什么风,让她去画舫上相见。

    闻皎落在人群最后,提着衣摆跨上了画舫。

    方才上去的士子,只剩下船尾处空着一个位子,边上坐着身量高挑的青年男子,闻皎行至那人身旁,“敢问兄台,此间可有人?”

    男子摇了摇头。

    “啪!”醒木落下,画舫前的说书先生捋过长须,“……木兰阿爷老矣,去了军中只怕有去无回——“

    “木兰束起长发,换上男子衣装,谎称阿爷大儿,骗过军爷入了军营……”

    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人尽皆知,士子们不待听完,便讨论了起来。

    有说故事太假,哪有女子混入军营十年无人知晓的。

    有说木兰至诚至孝,若非逼不得已,哪个女儿家愿意入伍。

    “谁说女子不爱行伍,本朝护国公主便是一例。”

    她身侧的人忽然出声反驳那些士子,几步走到画舫中央,“女子也能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统帅健儿!”

    “非也,男为天,女为地,男子为阳,女子为阴,男主外,女主内才是人伦纲常!”

    “这不过你一人之见,我不信画舫之内的人都是这般想的。”那人指着她问,“这位仁兄你怎么想?“

    闻皎无奈地看着她。

    画舫里的这一切都是为她定制的皮影戏,她不开口,这场戏就演不下去。

    “女子与男子确实有区别,这是生来就注定的,女子要孕育生命,要操持家庭,她们的贡献不容忽视,与男子不该有地位上的分别。女子中或有爱读书,爱绘画,爱骑马射箭的,也应让这些人去做她们想做的事,与男子一样,入学、为官、继承家业。”

    男人直视着她,满眼都是欣赏,他嘴角勾起,鼓掌道,“说得好!”

    那些被反驳的男子却无动于衷,静坐着仿佛在等待命令。

    画舫缓缓停下,颠簸过后,稳稳停在岸边。

    闻皎跟着士子们下了船。

    岸边有一高楼,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酒肆——摘星楼。

    楼高五层,站在楼顶可以遥望见宫城的角楼,是以达官显贵宴饮最爱此处。

    赵铎从画舫走下来,方才的那个男子正与赵铎并行。

    “殿下。”

    赵铎笑看着她,下巴指着摘星楼的大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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