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告捷。即便台下只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扎克也感到了相当的自豪。

    “怎么样？我还是赢了。”

    扎克以仅仅100LP的微弱优势逆风翻盘，赢了以后不免趾高气扬的对幽灵炫耀道：“谁说我打不赢的？哼哼，区区一个喽啰……”

    然而他也没能等到幽灵的另眼相看。

    相反，即便是他赢了，幽灵态度没变，还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居高临下的看他：

    “兄啊……”

    想要吐槽的内容太多，她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言语才缓缓开口：

    “你卡组里还下了陀螺。虽然是个卡堆，虽然你开局卡手，但当你陀螺抽上手的那一刻，我都不知道你还能怎么输……”

    扎克一开始不知道“陀螺”是个什么东西。但联系她说的内容，扎克意识到她说的“陀螺”应该是指【疾行机人-贝陀螺集合体】这张卡。大概是因为这只怪兽以陀螺为原型，所以她如此称呼了。

    “你通招陀螺，为什么不拿【疾行机人-竹蜻蜓电子人】？场上有风属性怪兽，这张卡可以特招。”

    扎克一愣，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场上两个3星，可以超量【幻影骑士团-断碎剑】。或者你解放竹蜻蜓电子人拉赤目骰子，宣4同调出比剑骑手。不管哪一种都可以解场，为什么你只是用陀螺平A过去了？”

    扎克无言以对。

    这两种办法确实打开了他的思路。但就这样让他自认渣操，少年的自尊心上多少有些难堪。

    尽管内心已经趋近认同，扎克还是嘴硬着挣扎说道：“都、都是马后炮罢了！你也是刚刚想出来的吧？难道你很强吗，区区一个使用仪式卡组的家伙……”

    “你看不起仪式？”被呛声后幽灵也不恼，只是惊讶道：“你怎么会看不起仪式？这是偏见。仪式也不弱的啊。不说我用的，以前大赛上位还有【影……”

    扎克从她之前的话语中已经猜出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但他对另一个世界的信息不感兴趣。（而且竟然能拿仪式卡组参加比赛还获得上位，那个世界的其它卡组得有多弱啊。）

    所以压根不听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说我偏见，你不也看不起对面的蓝宝石龙嘛。”

    幽灵听着笑了声，好像是嗤笑：“我没有看不起蓝宝石龙。我是看不懂对面那孩子召唤了蓝宝石龙还一脸趾高气扬的模样。”

    “在我们那儿，不说什么样的卡组会带蓝宝石龙。就算带了，通召蓝宝石龙也只能默认是卡手了。怎么还会有人召唤后还自得意满的呢……咦，难不成这也是一种战术？假装自己「绝佳的手牌」？”

    眼见幽灵少女陷入沉思，好像真被自己这个理论说服了：“如果这是某种战术让我掉以轻心，那我确实被骗到了。学到了学到了。可是究竟什么样的卡组会下蓝宝石龙……”

    扎克可知道，哪儿有什么战术不战术的？对方只是单纯因为这张卡很强才放进了卡组中。就像他亦是觉得强才组了那样一个卡组。

    他亦认为这张攻击力高达1900的怪兽甚是强悍，不服的替蓝宝石龙辩解：

    “它虽然是个没有效果的通常怪兽，可是它有1900的高攻！决斗的LP只有4000，被它踢一下也是很疼的！”

    少女听罢，又是一声轻笑。

    不用她说出来，扎克已经从她脸上看见了：“不过是1900而已”的鄙夷。

    “1900，可是连站在树桩上的小兔兔都打不动。”

    “……对了，要不你干脆多下几张小兔兔？看你卡手成这样，实在不行就守备伏盖表示小兔兔摆烂呗。看现在这环境，说不定还真能多拖几个回合呢。”

    “……”

    扎克一个字都没听懂，也不知道那张所谓的“小兔兔”是个什么卡。

    但不管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扎克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没说什么好话。

    “而且，话说回来，”

    幽灵的批判仍在继续：“你下那么多张异色眼龙做什么？甚至不是异色眼灵摆龙。……虽然异色眼灵摆龙好像也没什么人用了……”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王牌，当然要下3了！

    刚想这样反驳，扎克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名词：“……灵摆？”

    异色眼灵摆龙？

    似乎与自己的【异色眼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扎克从未听说过这张卡。

    “没听说过灵摆？”幽灵亦有些惊讶的模样：“可是，你都有异色眼龙了，那灵摆龙和灵摆系统也应该诞生……”

    幽灵甚是不解的挠了挠脑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时代呀……”

    ——这应该就是他与她的初见了。

    初见之时，扎克尚且年幼，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与幽灵少女相互看不顺眼。

    ……不，更多的好像是他喜欢找幽灵的茬。而幽灵对大部分物事皆是和和气气的态度，骨子里却带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傲气。

    对扎克、扎克的决斗亦是如此。

    自出道以来，扎克未尝一败。后来他的观众逐渐增多，于他的掌声日渐热烈。可在最初几年，扎克从未在幽灵那里得到溢美之词。

    不管他胜得是如何强势，比赛结束后她总能给他总结出一些渣操。

    并且，对于她的教训，扎克最后总能发觉，她说的是对的。

    于是，从最初的一一呛声，到后来的主动求问。随着扎克的年岁渐长，幽灵能教她的似乎也日益减少了，变成了逐渐能够平视对方的存在。

    他的卡组亦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改变了模样。

    剔除了最初的废件、卡手部件，加入新卡、加入“灵摆”。

    他现在的卡组已并非彼时的卡堆，而是在幽灵少女的引导——抑或者是扎克的自主选择之下，变了一个卡组。

    加入了独属于他的【异色眼灵摆龙】、【幻透翼同调龙】、【凶饿毒融合龙】、【暗叛逆超量龙】。

    有四天之龙，有他的魂卡【霸王龙-扎克】，还有他的魔术师。

    用着这套卡组，他同幽灵少女一起，登上了世界的顶端，成为了他曾经梦想成为的“人上之人”。

    无人能够看见幽灵少女。但扎克知道，他的这份荣誉，是属于他们两人的。

    然而，年纪轻轻便爬上顶峰之后，观众没有满足，他也没有满足。

    观众渴求着更激烈的决斗、他亦妄想爬到更高。

    他还有幽灵少女的陪同。

    他们的关系既非师生，亦不是朋友。或许像是同伴，或许并不尽然。扎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向来是把这层暗昧关系在心中糊弄过去。

    他认为他们之间会有一层不用明说的默契。就像他们早已熟悉彼此后的陪伴关系一般，会一直持续下去。

    扎克面朝观众的呼声，握着刚刚得到的冠军奖杯，脸上没有丝毫餍足，只是定下新目标、并一如既往地对身后说道：“你会同我一起的吧？”

    扎克说道：“我还可以变得更强。我们……”

    十年如一日，幽灵的相貌并没有太大变化。他扎克回过头，发觉熟悉的少女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幽灵的躯体仅仅是像风筝一样，被无形的线牵连着，飘在他身后。

    扎克一愣，但并没有太多在意。

    这样的情况很常见。扎克默认为幽灵也是需要“睡觉”的。

    有时候是几小时，有时候是几天。初次见到的时候扎克还惊奇过，后来已不以为意，反正总归是会醒来的。

    于是扎克闭上了嘴，打算等她醒来，再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到达世界顶端后，他还想攀登更上层的、那无人踏足过的高峰，去见识睥睨天下的颜色。

    他们会一起。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年。

    在这两年里，他所坚信的一切，都轻易的破碎了。

    他所追求的胜利也好，他所渴求的掌声也好，他所眷求的“顶点”也好……

    轻浮的胜利与虚伪的掌声一同送到他怀里。这个“顶点”他攀登得毫不费力，却又举步维艰。

    因为它只是一条同样无止尽的、向上的虚妄之路罢了。

    一场胜利之后，观众渴求更多胜利。

    一场碾压之后，观众渴求更多碾压。

    一场暴行之后，观众渴求更多暴行。

    扎克想，如果她还在……如果她醒着的话，是不是会像以往那样，教训他、然后给他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呢？

    可是她没有醒。

    扎克顺应观众，用他的卡组、用他与她一起共同构建的这个卡组，将“决斗”推向了暴力的极致。

    这是正确的吗？

    扎克想问她。

    可她没有醒。

    这是不正确的。

    扎克得出答案。

    那他应该怎么做呢？

    她没有醒。

    ——见不到她生动的表情、也无法再与她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人们的重压，或许是因为扎克自己的脆弱。……或许还是因为缺少了那个幽灵。

    扎克崩溃了。

    ……她依然没有醒来。

    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吗？

    隐约意识到这个残酷的可能性时，扎克才想起，自己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是他，过于笃信的、单方面的认定了她的陪伴，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们从未好好交流过。

    世界一分为四。

    她也……

    仍然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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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实中。

    少女躺在床上，却仿佛是三天三夜没睡一般，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

    她眼里却带着熠熠光芒，又有些呆惘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卡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兴奋。

    “越是抗珠，越是能感受珠泪的强大……”

    少女看着卡图上的小美人鱼，表情很悲伤，但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再见了，我的老朋友【魔术师】。”

    她放下卡组，双手捂住脸，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悲叹还是喜悦的感叹：

    “对不起，扎克，我珠堕了。”

    接着，仿佛完全释怀了一般，少女泣声渐止，放声狂笑道：

    “珠泪哀歌，拜托你，接下来就由我来掌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