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润微和丰宜年在院子中听到那声巨响时便发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已经发觉自己被肖芸骗了，江润微有些懊恼，他也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太过相信粼霜了，粼霜对肖芸说的那些话没什么反应，他便下意识地认为肖芸没有骗他们。

    更何况粼霜今日也反常地没有粘着他。他早该意识到才对！

    丰宜年没有给他继续懊恼的时间，他们二人一同踏出了院子，昨日他们进入西院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气以及难闻的腥臭味。可是此刻无论是在哪里，那股水汽也都察觉不到。

    两人直接往响声传来的地方赶去，那里正是他们昨日刻下符篆封印的水井处，那一声巨响就是从这井中发出，而现在这口井也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砖石碎裂掉在井口，而井中也变得一塌糊涂，碎石堆到井中，阻隔了他们的视线，并且现在这口井只是普通的一口水井罢了。

    两人站在井边看着这幅场景，确认了确实没有什么其余的危险之后，江润微开口道:“师兄，那蛇妖肯定知道些什么！”

    江润微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地便带了一些生气的意味，可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要先去见她吗？”

    江润微察觉不到粼霜的妖气，可是在相隔不远的情况下，他能够感知到粼霜的位置。

    丰宜年苦笑一声，他点了点头，便随着江润微往前走，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至此都在肖芸的掌控中，他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引导着行动。

    他们一路跟着粼霜的气息往前走的时候，江润微忽然意识到他们正在往主院的位置走 ，刚踏上主路，江润微便闪身避过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那小厮大约是太多慌忙，虽没有撞上人，却还是差点跌倒，丰宜年拉了他一把，才让他没有跌倒。

    而那小厮此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是之前请两人来替小公子驱邪的道长，他没有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反而往后退了好几步，神情更加惶恐，视线也变得游移不定，不敢看向两人。

    丰宜年上前一步，温声道:“怎么如此慌张，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见他靠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又看到江润微那冷漠的眼神，像是在威胁他不说就得死一般，他更加害怕，在两人的目光下，却只得哭丧着一张脸道:“小公子、小公子——”

    “他怎么了？”

    “他没气儿啦！”

    江润微看向丰宜年，发现他眼中也是一样的震惊，他们这几日虽然没有再去查看肖铭的情况，却也不至于让他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去。

    丰宜年立刻便想到了肖芸，他虽然还没有得知肖芸此刻的情况，可他觉得肖芸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一次是他没有考虑周到。

    小厮神情总是害怕，似乎是觉得小公子的死与面前的两位道长有关，毕竟先前他们是为了就肖铭而来，在肖铭恢复了之后两人却也没有离开肖府，结果就这么几日，肖铭便就此死去，他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丰宜年擅于察言观色，他看到小厮的神情便知他所想，虽然他能够理解他的情绪，可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得知肖铭的死因。

    肖铭所住的院子是肖芸曾经的居所，邱城多雨，但此院向阳，天晴时也会让人觉得暖意洋洋。

    上次他们二人来到这里时，院子里的侍女小厮神情虽然紧张，却也行动有素，此刻的院子里却杂乱无章，地上掉落的瓷器碎片还夹杂着食物的残羹，让人一眼就看到摔碎它的人有多慌张。

    丰宜年上次来过这里，此刻不需要小厮带路，便和江润微直接往肖铭平日所居住的院子里走去。

    肖铭年纪小，平日房中总是有人照看，可此刻却空无一人，里面的场景也如外面一般，地上掉落着五人捡起的玩具，而肖铭正趴在床上，他身上衣服也凌乱的很，看起来是倒在了房间中，然后被人搬到了床上。

    他紧闭着双眼，也感觉不到呼吸，丰宜年伸手将他换了个位置，让他平躺在床上，可是正是这一动作，让丰宜年发现了不对劲。

    七八岁的孩童身量尚未长成，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之轻，那重量让丰宜年忍不住想到以前遇到的一只狐妖，虽有艳丽的皮囊，却心狠手辣，最爱将人掏空，只剩骨头架子和外面的一层皮肉。

    他为那些受害者收尸的时候，他们的重量也很轻，就和现在的肖铭一般。

    丰宜年闭了闭眼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他探了探肖铭的脉搏，如同意料中的一般，肖铭既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他的身体圆润，并非如丰宜年曾经见到的那些受害者一般，皮上映着骨头的形状，可是当丰宜年扒开肖铭的眼睛之后，却发现他的眼眶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再扒开他的嘴巴也是一样。

    “师兄，他不像是刚死的模样。”江润微试着招魂，一般人刚死之时，魂魄都会在尸体附近停留一段时间，可是这里没有肖铭的魂魄，甚至一点点的痕迹也找不到。

    他们不能确定肖铭到底是被人勾走的魂魄，还是已死一段时间，可是他们两人都可以确定，肖铭确实已经死去。

    丰宜年替肖铭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沉声对江润微说：“润微，我们先去住院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肖家夫妇却都没有出现，可见他们也遇到了什么事情。”

    “好。”

    从他们来到肖家开始便没有察觉到什么妖气鬼气，哪怕是在见到肖芸之时，他们也没有从她身上发觉到什么非人的气息，此刻也是，因此他们也不确定肖家夫妇那边是否出现了什么事情。

    在江润微的感知中，粼霜一直待在主院，这不是她平时会做的事情，从今早开始她便一直反常，江润微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胸口挂着的鳞片，即便一直挂在他的胸口，他的体温却始终无法捂热这个鳞片。

    蛇类向来如此，它们的鳞片自然也不例外。江润微想。

    主院离肖铭的院子并不远，不过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主院，进入院子便看到缩在一起的侍女，她们神情较之前的小厮显得更加的惶惑不安，基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泪痕，再往里看去，他们便发现肖家老爷则是躺在外厅的门口。

    江润微冲过去查验了一番，发现他也已经死去，只是比起肖铭的怪异死状，肖善磊的情况倒是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可是江润微按了一下他的骨头，才发现刚刚自己注意到的异状并非烟花。

    肖善磊身上摸不到骨头的存在，江润微掀开他的袖子，发现他的皮肤上面有着长蜘蛛网一样密集的红色细线。

    他的骨头应当是都碎了。

    江润微查探完肖善磊的情况之后便站起了身子，他迈开腿往里面走去，他感觉到粼霜就在里面。

    粼霜自肖芸死后便去了肖府好几个地方，算是为肖芸善后，她也不怕那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来找她的麻烦。

    肖家人的下场她早就猜的大差不差，无论是肖铭还是肖善磊。

    粼霜伸手将刻在主院的阵法毁去之后，便走出了内厅，和正走进来的江润微面对着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润微问。

    “毁去这里的阵法。”

    她很冷静，冷静地都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江润微心下有些焦躁，可是她却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只能随着她的话往下问：“什么阵法？”

    粼霜语气平淡道：“曾经禁锢肖芸的阵法。”

    “你们见到肖铭了吧，他肯定已经死了，也不能这么说，他本来就没有真正活过。”粼霜话题一转，语气又变成了原来那样，活泼又没有一丝怜悯，而叠坐在里面的肖夫人此时却狼狈地从里间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她的发丝凌乱，早已经不负之前的雍容华贵，对着粼霜说话的时候神情也不太正常。

    她怔怔地问粼霜：“你说我儿怎么了？什么死了？”

    “就是死了啊，外面躺着的那个也死了，你不是都看见了吗？”粼霜直接又直白地回答了肖夫人的话，丰宜年刚走进来就听到粼霜所言，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连那股没有能够及时察觉这一切救下肖家人的自责感都被冲散了一些。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神子，怎会死去？！”

    粼霜轻巧地避开肖夫人扑过来的身体，看到她趴到在了地上，因为那两次茶水之交的情谊，粼霜也没忍住对着肖夫人说道：“什么神子鬼子的，要说神子，那也是指肖芸，你那个孩子本就是吸收肖芸的气运才得以出生，他只是个壳子罢了，肖芸死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活下来。”

    “你们既然用阵法吸取了肖芸的气运化为己用，自然也该知道肖芸魂飞魄散之后，你们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虽然没有像外面那个一样死去，可也快了。”

    粼霜说完便转身离开，她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那茶的情谊她也算还完，此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肖芸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