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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8红场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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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时间线:1941.6.22

    红场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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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Внимание! ”(请注意!注意!)

    朝阳洒在苏联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道路上的广播喇叭振动起来,放在床头柜边的收音机滋滋啦啦的响起。苏联人停下脚步,停下手中的事,他们抬起头——看向列维坦广播发出的方向。伴随着最开头的《祖国进行曲》,一个平稳有力的声音响彻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

    (点这里是列维坦广播)

    苏联迅速陷入一种可怖的静寂。

    “ГоворитМосква!Передаём важное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енноесообщение!”(这里是莫斯科!这是一个重要的政府信息!)

    你在莫斯科的大街上飞快地跑着,在你的右前方,不远处,月白色短发的青年人近乎疯狂地奔跑着。你艰难地跟在意识体身后,藏蓝色的军大衣随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动作飞舞起来,几次擦过你的手臂和面颊。就在五分钟前,他还在不停地咳血,你现在仍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他强忍着极致的□□痛苦,拼尽全力狂奔。

    你们在红场的边缘分别,他的目的地是克里姆林宫,而你则需要尽快赶到总参军事学院。在殊途的刹那,伊利亚局促地转身看向你,他的嘴角、脸上、掌心都是血迹,而他血红色的眼中仍有无措与颤抖。

    你们只有一个眼神的时间用来告别。

    十字路口旁,你微微喘息,沉默地凝视着苏联人的背影,他的姿态依旧高大可靠,但你无法忘记他那几乎要倒在地上的踉跄。大概过了两秒、或者三秒,那道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列维坦的广播还在继续。

    “ГражданеигражданкиСоветскогоСоюза, сегоднявчетыречасаутрабезвсякогообъявлениявойны германскиевооружённыесилы атаковалиграницы СоветскогоСоюза!”(苏联的人民和公民们,在今天,凌晨四点,没有任何的宣告与警示,德国的武装部队越过边境攻击苏联军队!)

    宿醉后的青年男女还有些茫然,安娜不知何时靠在了小伊万身上,安德烈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的广播声像是最好的醒酒药,年轻人们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伊万·佩图霍夫最先清醒过来,他顾不得其它,甚至来不及赶到害羞。青年人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阳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孔上,将那双浅绿色眼睛照的清透。

    广播声平静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

    但这并不能阻碍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在苏联迅速蔓延,如同瘟疫。

    “НачаласьВеликаяОтечественнаявойнасоветскихнародовпротивнемецко-фашистскихзахватчиков!”(苏联人民反抗德国法西斯侵略的伟大卫国战争已经打响!)

    斯图卡轰炸机发出可怕的尖啸,死神从高空俯冲而下,那由远及近的尖啸将在未来成为无数人的梦魇。这些轰炸机掠过乌克兰、白俄罗斯和波罗的海区域内的苏联机场,舱门打开,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钢筋混泥土的楼房在炮弹的攻击下一触即溃,跑道上的苏联战斗机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草木掀飞数十米,失去意识的、失去生命体征的苏联人趴在地上,他们的鲜血被火焰缓缓蒸干。

    闪电战的核心是空地协同,是绝对的制空权下的快速推进。

    即使苏联空军奋力抵抗,德国仍然实现了他的战略意图,攥夺了苏联的制空权。

    “Нашеделоправое!”(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

    日耳曼的铁骑碾入这片苦寒的土地,德国的PZKPFW-III型坦克驰骋于波德平原,摩托化步兵紧随其后。深灰色的纳粹军服有铁一般的颜色,铁十字在阳光下微微闪烁,旗帜上的深红色是敌人的鲜血。

    炮声与爆炸声响起,苏联的轻坦难以抵御重火力。烟尘四起,密林里响起密集、刺耳且缭乱的枪声,杂乱的呼号与惨叫声让一切都陷入混乱。

    “Врагбудетразбит!”(敌人的阴谋必将被粉碎)

    □□迸发的焰火刹那燎原,有人被烧伤了,有人在混乱中被刺刀穿透了心脏。鲜少有人真正不畏死亡,只是无论入侵者还是被侵略者,都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也许是信仰,也许是别无选择。

    “Победабудетзанами!”(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苏联与德国的国境线上,密集的炮声洗过大地,只留无尽疮痍。坚固的要塞因轰炸而飞沙走石,德军封锁了堡垒东部,正猛攻中心堡垒的桥梁。

    布列斯特已经成为一座孤岛。[1]

    防空洞下,女人和孩子为机枪弹盘装上子弹,为伤员包扎。泪痕来不及擦拭,只得自然风干,在满是血污与黑泥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女人的丈夫死了,孩子的父亲死了,男人的战友死了,有些男人的妻子也死在了战场上。

    福明[2]团政委靠在墙壁上,要塞外的炮火从未停歇,很快,德军将会组织新一轮的进攻。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尝试联系上级,一切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这将是最后一次尝试,不再加密,而是用明文求援。

    [这里是布列斯特要塞,这里是布列斯特要塞,我们仍在战斗……我们需要援助!]

    电台仍然一片寂静。

    麻木和绝望在这座要塞中蔓延。

    指挥员终于做出了强制性的决定,他们要求所有妇孺向德军投降,所有军人将留守这座要塞,直至死亡。

    女人和孩子被送离这里,他们排成长队,在德军的指挥下向西方走去。只有军人留在了这座要塞里,而他们的生命正在倒计时。

    “为了祖国,我们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

    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卡宾□□上膛。有人从墙角抄起钢管,有人掂了掂手中的木板凳,有人将手榴弹一个又一个串在腰带上。他们双眼通红,呼吸粗重且颤抖。

    “为了我们的祖国,为了苏联,为了我们的同胞——”政委一脚踹开要塞的门板,他朝天开枪,伴随着枪声与咆哮声,苏联士兵从窗户中翻出要塞。尘土飞扬之中,有人倒在门边,有人在草坪上冲锋,有人一枪托把纳粹德军撂倒在地。

    “Ура——!!!”他们高唱着信仰,情愿以燃烧自己的方式落幕。

    1942年秋天,所有布列斯特要塞中被俘的军人家属全部被枪决。

    1941年7月28日,苏联,莫斯科。

    会议室座无虚席,你坐在最前排,疲倦地做着笔记,五分钟后将轮到你进行发言。你是这里唯一的女性,但你很清楚,这只是一场灾难的开始,当繁重的体力劳动轮到妇女、老人和孩子——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悲剧。

    自战争爆发,你已经连续几周没睡什么好觉了。事实上,莫斯科的生活暂时照常,那些边境的战火还未烧到这里。

    苏联的普通人并不了解战况,但你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苏德战争前期,苏联打的究竟有多么糟糕,苏联的人力物力损失究竟有多么恐怖。

    无数会议朝你袭来,铺天盖地,压的你喘不过气。你在总参军事学院住了大半月,连个人卫生都险些顾不上。一份又一份的战报从前线送到你的手上,你的军事知识完全师承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你确实学的很好,但强度一上来,苏联的军事符号还是让你头昏眼花。[3]

    “9-P[4]电台无论在性能、续航还是操作方面,都已明确证实优于71-TK-3电台。”轮到你发言,先是每天的例行汇报。苏联进入战时状态,你暂停了手上一切不能在短期产出的项目,转向军事无线电台的研发。

    你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苏联的军事通信体系有多糟糕,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提供了足够的帮助,你能做的只有蹲在实验室里,日复一日地面对着复杂的电路,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设计、实践、检验性能。

    你早已分不清哪些技术超前于时代,工程项目的核心是“解决问题”,无论方法,只要能够实现目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明斯克和基辅的战况不作赘述,10-P系列电台的生产面临严峻形势。”你停顿几秒,废了点精力去看懂自己的笔记,终于还是从那一整页的“弹簧”中分辨出了有用信息。问题不大,反正百年后的俄罗斯总统也看不懂自己在写啥。

    苏联人手不足的问题相当严峻,大清洗让苏联基层出现了严重断层,本着好用就用到死的精神,你除了进行科研工作,还需要对苏联西部的战况进行评估,组织西部工业向东部迁移。

    苏联无愧为“烂地之王”的盛名,当然,这样听起来就相当痛苦面具的名号被俄罗斯完美继承——并在失去加盟国肥沃的土地后进一步发扬光大。

    1941年6月30日,苏联紧急批准了第三季度的国民经济动员计划,全面过渡到战时经济状态。当下,第四季度的苏联军事经济计划正紧锣密鼓地制定着。[5]

    苏联有着最大的土地面积,但这22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有一半以上都是难以开发、气候恶劣的烂地。苏联将大量资源投入了东欧平原,因此,当苏德进入全面战争状态,苏联有40%的人口与近3万家工业企业遭到致命威胁。

    迁移哪些,怎么迁移,什么时候迁移。这也都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电子厂、工程师的价值不言而喻,军事通信具有最高的优先度。迁厂工作我已提前推进,最好的情况,全新的系列电台可以在明年春季复产。”

    在座的科学家和军事系统人员对你的工作表示了肯定,也对你的拼命精神进行了表彰。虽然苏军被打了措手不及,但前线已经聚集起了一股有生力量,在明斯克、基辅奋力抵抗,所有人都相信苏联能够渡过难关。

    他们相信情况不会再糟糕下去了,你却毫不怀疑,这只是地狱的门扉。

    “希望下一批T-34坦克[6]可以全部配备9-P电台。”亚历山大·A·莫洛佐夫[7]少将接下了你的话头,你朝他郑重的点头回应。这位功勋斐然的将军是苏联著名的坦克设计师,在米哈伊尔·伊里奇·科什金积劳成疾去世后,他接下了坦克设计局总工程师的职务,领导了苏联传奇坦克——T-34的改进。

    “我们会尽快安排生产。”你向这位上级敬以军礼。

    你已然拼尽全力。

    在时代面前,即使穿越者也过分渺小。

    【2】

    1941年7月9日,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沦陷,包围圈内32万苏联红军被全歼。苏联西方方面军司令员巴甫洛夫大将被枪决。[8]

    1941年7月10日,斯摩棱斯克战役爆发,至8月末,40万余苏联红军被德军俘虏。[9]

    1941年7月7日,基辅战役爆发——直至今日,9月15日,一场巨大的溃败正无情地逼近苏联红军战士。

    你切身参与了基辅战役的后方工作,你至今都记得收到“死守基辅”命令的那一刻,你攥着战报的手抖得多像筛子。7月,朱可夫被解除总参谋长职务;9月13日,就在前天,布琼尼被认为“消极避战”,被斯大林免职。

    青霉素在救人,在把苏联士兵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但战略上的大失误甚至没给你救人的机会,百万苏联战俘被送往西方。

    莫斯科下了一场秋日的暴雨。

    连日的劳累让你丢三落四,你赶去开会的路上撞上了暴雨。起初只是些零星的雨点,而当你彻底被雨幕包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已经陆续有居民从莫斯科撤离,大雨倾盆落下,莫斯科的大街上又只剩下了你一人。

    只有在这样天地都寂静下来的时候,世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你漫步在街道上,靴子踩过水坑,溅起朵朵水花。你又穿过一个宽阔的广场,你看到广场中央矗立的雕像——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同志将手伸向远方。

    你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暴雨为世间的一切蒙上一层沉甸的灰布,也模糊了你敏锐的视力与听力。你只当是匆忙的路人,于是没有回头,沉默地向前迈步,即将与那座雕像擦身而过。

    直到一把伞遮在了你的头顶,你蓦然停下脚步。那是一把黑沉的伞,宽阔的伞面足以容下两个人,钢筋铸成结实的龙骨,让这把伞在暴风雨中岿然不动。

    替你打伞的人亦稳如泰山。

    你有些错愕地转过身。高大的斯拉夫男人站在你的身后,八月的莫斯科并不寒冷,但他依旧穿着那套厚重的冬季军大衣,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他方才是打着伞的,你看到他的围巾正一点点被暴雨浸透,从鲜艳的红色转化为深暗的血红。

    你有时候完全捉摸不透这些意识体的想法,当他们并不站在聚光灯下时,作为一个“个体”的他们反而让你费解。也许只是非人存在的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某些你并不了解的特殊传统。

    你不懂为何阿尔弗雷德要拉着你在南京的暴雨中狂奔,你也不懂为何布拉金斯基要为你这只落汤鸡撑伞,却任凭自己被雨淋透。

    只用了没几秒的功夫,苏联青年便被雨水彻底地浸透了,他浑身的衣物都染成了一种暗淡的深色。他没有戴帽子,于是那头柔软的月白色短发便遭了殃,蓬松的白发被水浸成了一丝又一丝,贴在他的额角与鬓角,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随他眨眼滴落在地。

    你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捏住伞骨,朝伊利亚的方向急匆匆地跨出一步,随后用力将伞扶正。莫斯科街头的两个大傻子终于不用淋雨了。

    你想惯常呛他一句,想继续那些同志与朋友间的没品笑话,想吐槽一句“两个落汤鸡打伞是什么行为艺术”。但话到嘴边就噎住了。隔着一层雨幕,你和苏联人相距并不远,于是你便能看清那张苍白的面庞,看清那双比数月前更凹陷、深邃的眼睛。

    他沉默地凝视着你,像座悲伤的雕塑。

    你一下子说不出话,错开他的目光,望向空无一人的莫斯科雨巷。

    “我很抱歉。”你凝视着远方的雨幕低喃。

    你也不知道你在对谁道歉,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你只是脱口而出,随后在自己一团乱麻的大脑里搜寻着答案——如果你在穿越前多对军事感兴趣些?如果你对苏联了解一些?如果……如果?

    历史没有如果。

    是连穿越者都怨恨的没有如果。亦或许你的穿越也只是历史洪流的必然,是一个命运的小小玩笑。

    道歉声落下,雕塑获得了灵魂。你看到伊利亚的瞳孔抖了抖,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他不再看你,而是抬起头,望向那座雕像。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顺着他看去。雨幕之中,深褐色的铜像沉默而立。你突然想问些什么,你也确实问出来了。

    “一个我手把手教了整整两个月,也学不会弹舌的人。”你听到伊利亚·布拉金斯基这样回答。他语气平淡,就像是聊起一个朋友,谈起一件趣事。

    你偏头去看他。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向下流淌,苏联人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导师,他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深远,像是越过了永不停歇的时间长河,在河畔找到了那个曾经向他伸出手——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他在想念他。你们都在想他。你想。

    国灵是国家的象征,他是所有苏联人民的寄托,是人类在地狱中挣扎时的信仰,他是不能也不会倒下的符号。那么对意识体来说,他们又该信仰什么呢?在无尽的生命中,他们如何与孤独和解?他们那颗和人类一样会跳动的心脏,又该落在何处呢?

    “我送你。”伊利亚抖了抖伞面,旋去堆积的雨水。

    于是你们就这样走入雨幕中。战争还在继续,雨水会刷洗战士们的鲜血,却无法洗褪红旗的颜色,无法淹没人心的信仰。

    被时间和死亡遗忘的人只能向前走。

    【3】

    1941年9月26日,莫斯科。

    苏联最高统帅部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斯大林沉默地坐在上首,所有人沉默地看着坐在斯大林身边的青年人,听着他剧烈的咳嗽声,看着他们的祖国不停地吐血,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向下淌,滴落在桌面上。

    没有人敢开口,也没有人敢抬头。

    没有人有勇气去直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没有人有勇气去直面那些属于苏联人民的绝望、痛苦与责难。

    基辅战役,历史上最大的包围战,通俗来说,就是德军给百万苏军包了历史上最大的一个“饺子”。苏联80万西南集团军群被德国全歼,仅2万人突围,68万人被德军俘虏,10万人在激烈的、不退一步的抵抗中牺牲。而那68万俘虏中,犹太人、政委被枪毙,其余的苏联人也大多死在了异国他乡。[10]

    没有人敢说话。

    而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只是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他并未参与基辅战役的决策。在这样涉及国家生死存亡的战役中,国家意识体不会被责难,但他们只能拥有一个态度——执行上司的一切命令,至死方休,并承受一切错误决策的后果。

    他别无选择。

    “基辅损失重大,但从战略上,德国没有选择直击莫斯科,而是向南进发,这对我们有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构筑防线。我们不能再给纳粹德国任何接近莫斯科的机会。”终于有将军打破了指挥室的沉寂,苏联这架国家机器再一次动了起来,咆哮着开动起来。

    舆图在桌上摊开,激烈的讨论再次展开。明斯克,基辅,斯摩棱斯克,一切都在崩溃的边缘。下一站,纳粹德国将剑指莫斯科。

    良久,会议室再次陷入沉寂。

    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终于平复下来,他的身体终于适应了痛苦。会场内的将军、领导者看着他站起身,向他投去沉重的、深远的、近乎于狂热的目光。

    意识体的身份不会披露给大众,但在战争时期,在国家危亡的时刻,对于做出决策的国家核心领导层来说,意识体是精神支柱,也是一切希冀与信仰的寄托。

    接下来,他不再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

    他只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

    [我们是国家意识体。这是我们的悲哀,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永恒的荣耀。]

    【4】

    1941年10月,苏联,莫斯科。

    昔日人头攒动的苏维埃首都静寂无声。

    战争的阴影是最锋利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不再有攒动的人流,一车又一车的老弱妇孺、重要战略人员坐上向东的列车,离开这座即将成为一战争一线的城市。年轻人留了下来,大多是男人,也有女人,还有情愿与苏联共存亡的老人。

    枯燥的工作日复一日,你间歇性地开始幻想。你会想起已经在你记忆中模糊的家乡,想起北京城,但那座都城在你的脑内也是死气沉沉的,没有堵车,没有人群,只有每隔几米就架设的路障,只有一扇扇贴上“×”型防爆胶的窗户。

    穿着深绿色军服的军人蹲守在莫斯科的楼顶,一架又一架的高射炮指向天空,大量防空气球漂浮在城市上空。刺耳的防空警报响起,扣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脏上。

    天空是铅灰色的,连阳光都不愿给苏联哪怕半个笑脸。气温降下来,马上苏联就将入冬,泥泞的土地将被冻结,德军的装甲集团军会趁此机会猛攻。

    你站在莫斯科市中心的一个十字路口边,这里不再车水马龙。你指挥着年轻的苏联军人从卡车上搬下木材、钢板、水泥,在街道上设置路障与反坦克设施。[11]

    “到时候换班了,同志们!”你朝那些干的热火朝天的苏联人喊了一声,半天他们才磨磨蹭蹭地停下工作,朝你敬个军礼。随后三三两两地散开,去军营里吃晚饭。

    你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只得坐在路牙子上啃黑面包。

    黑面包又干又涩,颇有些难以下咽,你啃的略有些吃力,于是便用看战报分散精力,努力填饱自己干瘪的胃。

    “同志!我们来换班了!”你听到熟悉的声音。绿眼睛的小伊万·佩图霍夫远远地朝你挥手,他和其他一些年轻人抱着防爆胶跑向你。他们都是预备役军人,从编制上直属于你,现在由你协调他们巩固城防,未来也是你负责他们在战场上的后勤。

    “老师,我就知道您肯定没带好吃的。”小伊万把一罐子牛奶塞进你的怀里。你试了试温度,微烫,正是牛奶最适宜的温度。

    “费心了。”你露出一个笑容。

    黄昏收起最后的余晖,夜幕降临,莫斯科陷入一片无光的黑。灯光会给德国的轰炸机提供帮助,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之中,你只能借月光看到小伊万的面孔,只能听到身边之人清浅的呼吸声。

    极致压抑的气氛下,是战争迫近的脚步。

    与此同时,距离莫斯科仅360公里的斯摩棱斯克城灯火通明。黑红相间的纳粹旗帜飘扬在大街小巷,装甲集团军的总指挥部中,古德里安上将站在房间中央,正值壮年的军事天才负手而立,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锐如鹰隼,扫过在座的所有将领。

    纳粹德国调集180万兵力,75个师,1700辆坦克,14000门火炮,1400架飞机,将从三个不同方向直取莫斯科。

    代号“台风”行动。[12]

    兵临城下。

    你和伊万·佩图霍夫一起打着灯干到深夜,其它军人都回军营休息了,你和他又在街上站了一会,正准备离开时,却在十字路口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安娜……!”你借着月光认出了那张面孔,你和伊万匆忙地跑过去,还没站定,一双手就死死攥住了你的领口。

    “为什么会这样。”你听到好友压抑的声线,感受到她颤抖的十指,一时间失去开口的勇气,“安德烈……安德廖沙才刚刚成年。伊万还在读大学,读他最喜欢的专业……”

    “阿尼亚……”你站在安娜的对面,伸手想要搂住她,试图提供杯水车薪的安慰。但你的朋友猛然打开了你的双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眼泪如雨般落下。

    “你也要去前线,对吗?”她颤抖着控诉。

    “你明明是重要岗位——你还是个女人!”

    “我的确是重要岗位,但我并非无可替代,电台的研发有你、阿列克谢他们接手,我很放心。”你咬牙,用掌心覆住她的手背,又轻轻拍了拍。

    “前线比这里更需要我。”

    你被安娜紧紧抱住,她哭了。你轻柔地反抱住她,抬起头,看向莫斯科上空的月亮,又将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抱的更紧了些。

    送走安娜,你与伊万一路往回走。老伊万把你们迎进门,递给你们一人一杯热奶。

    “您该往东撤的,这里太危险了。”你抿了一口牛奶,往嘴里塞了块饼干。

    “我出生在莫斯科,我也会死在这里。”老人朝你摇了摇头,他认真地擦试着一只玻璃杯,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如果莫斯科也守不住了,说明保家卫国的年轻人都活不成了,我也一把年纪啦——侥幸活过了上一场战争,我活够了。我死也要和我的祖国死在一起。”

    “万尼亚,你明白我的意思,兵工厂需要你这样的高级人才。”你走到青年的身边。二十二岁的小伊万·伊万诺维奇·佩图霍夫依旧穿着白大褂,一身学生装束,但你知道,他很快就要褪下这身象征和平与求知的穿着,换上戎装、背起□□。

    “你是女娃,你要上战场,男人又有什么不上战场的借口呢?”老伊万看了自己长成大人的孩子一眼,笑的平静而苦涩。

    “你真的不打算和安娜表明心迹吗?”你锲而不舍地拽了拽小伊万的衣摆。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亲口告诉她,我爱她。我真的好爱她。”绿眼睛的年轻人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苦涩,还有坚定。他看向极远的远方,苏维埃的天空像是被灌了铅,呈现出一种死沉沉的灰黑色。天穹被云层压的极低,教人透不过气。

    “如果我回不来了……”你感觉他将要哭了,但没有眼泪落下。

    “请让她忘了我吧。”

    为什么命运会这样无情呢?你想着,吞下一块齁甜的饼干。

    “我控制不了安娜的想法。以及,我现在是你的直系长官——”你前一句还在用轻快的声线调侃,下一秒,你的话急转直下,近乎严厉,“伊万·伊万诺维奇·佩图霍夫同志!听令!”

    “在!”年轻人下意识地站直身子,这几个月的训练让他成为了一个战士。

    你与那双清澈的绿眼睛对视着你,一字一顿地下达了命令。

    “我命令你,活下去。”

    【5】

    1941年11月7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莫斯科。

    红场和莫斯科的大街小巷被白雪覆盖,天色晴朗,这将是永载史册的一天。

    你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站在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红场上,穿着厚重的苏联军大衣,背着崭新的步/枪,听约瑟夫·斯大林同志并不慷慨激昂、却足够铿锵的演讲,随后接受检阅,赶赴战场。

    也许再熬个几十年,你也能在b站红场阅兵的弹幕里发一句:在现场,我是苏联军人。

    事实上,你是苏联的重要技术人员,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申请转向后方生产。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作为政工、军需人员前往前线。

    害怕吗?害怕。

    没有哪个和平年代出生的人不恐惧战争,但莫斯科已经成为前线,伊万和安德烈都应征入伍,安娜也执着地留守莫斯科——也许你去前线,会让死亡的人少一点……再少一点。

    这只是一个被死亡遗忘的人的选择。

    军乐声响起,最前排的步兵方阵开始移动起来,你站在道路两侧,看着那些即将赶赴地狱的年轻人慢慢走近。当你终于看清领头者的面孔时,你下意识地攥紧双手,以克制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象征者走在军队的最前方,接受阅兵的人大多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不由自主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高挑的苏联青年穿着浅灰色的军大衣,头戴御寒的乌拉山帽,在帽檐的正中央,是一颗血色的红星。他背着一把SVT-40步/枪,一根束带从右肩拉下,与皮质腰带相接,腰间的弹匣、枪套塞的满当。军靴踏在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当国家意识体全副武装赶赴战场,而非在后方进行军事决策,那意味着一个国家已经彻底到达了存亡时刻。

    意识体是一国的最强单兵战斗力,有逆转小范围战场局势的能力,但他们赶赴前线,也意味着被敌国俘虏的风险。

    苏维埃的意识体走近了,你看清了他英俊而苍白的面孔,看清了他柔软的白发,看清了那双像是嵌在雪地里的红宝石一般的眼睛。他没有看向检阅台上的苏联高层,没有看向道路两侧的人民,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与仇恨,死死地盯着远方——盯着德军驻扎的方向。

    在他经过检阅台的刹那,一首悠扬的乐曲响起来,你猛地一个激灵,你的本能先于你的理智辨认出了这首曲子。

    1941年,苏联的国歌仍是《国际歌》。

    伴随着并不激昂的起调,方阵最前端的苏联人从背后取下步/枪,装在枪身上的刺刀被阳光映的雪亮,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影。

    你怔愣地看着他走过检阅台,走过苏联的大人物与小人物,走过你的身边。你盯着他的满是肃杀之意的面孔,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飘扬的苏联军大衣消失在你的视野中。

    刀尖所指,是地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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