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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6疯狂

    本章时间线:1942.9.5-1942

    斯大林格勒战役

    巷战描写、血腥描写、死亡描写、尸体描写描写,可能引起不适

    斯大林格勒战役打的太惨烈,伤亡极难统计。但正史一说苏德共损失近300w人,苏联红军伤亡110w人,平民伤亡无法统计(可能75w左右);本文苏联军民损失比正史少50w(主要减在平民和感染死亡)

    疯狂吗?欢迎来到1942年的斯大林格勒。

    —————————★—————————

    【1】

    秋日应当是美好的。万物从盛夏的繁茂走向成熟与萧索,生命又将走过一个年轮,橙黄的暖色顺着叶片的脉络向上蔓延,最终在尖端得到圆满。金色的麦浪漫山遍野,阳光与微风拂过熟透的田地,将丰饶与幸福带给这片大地。

    你曾经是怎样享受秋日的?是在红枫下小憩,还是在花丛中看一本大部头的书籍?

    你有些记不清了。这是坏事。

    一片泛黄的秋叶轻落在你的鼻尖,叶缘被烧到发黑,硝火的气味刹那充盈你的鼻腔,这是战争的气息。

    时间很短,不过短短十个月;时间也很长,长到你早已习惯用狙击倍镜看这个世界。光学瞄准镜中的世界是扭曲的、不正常的,对你而言,设备向来都是能用就行,你的镜片上布满了磕碰的细痕,正中央的十字准星有些褪色,但这并不影响你成为战场上的死神。

    1500米,四倍镜的极限瞄准距离,是你把控战场的极限范围;1000米,莫辛纳甘□□的极限射程,这是完全属于你的死亡领域。

    除却走投无路之人,只有远离战争者才会渴求战争。

    有人在庙堂上挥斥方遒,有人在尸山血海里挣扎。生于和平的人容易缺乏对战争的认知,这里没有那些想象中“酷炫”“帅气”的英雄故事;人们总会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指挥官、是上帝,但当时代的高墙向人民倾倒,每一块砸下的砖瓦都是断头台。

    1942年7月28日,斯大林下达著名的“227号”命令——不退一步。[1]

    你是这条命令的执行者,你的枪口不仅要指向敌人,亦要指向承受不住战争惨烈而崩溃的战友。

    你是如何从一个现代人变成苏联的狙神、铁血的政委的?你能记清楚变化的每个细节,这也不是好事。

    瞄准镜中的世界是扭曲的,你的双眼穿过倒塌的大楼,穿过两条街区,那里有一队德国人在与苏联红军街斗。9月14日,德军突入斯大林格勒城区,他们从北部攻下来,随后向正南、东南方向攻坚:正南是市区,是红十月工厂[2]和指挥部的所在地;东南是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3],那里是苏联的军工命脉。

    现在是1942年9月16日,德军攻入斯大林格勒城区的第三天。

    人类史上规模最大的会战揭开了它最血腥、最疯狂的面纱。

    巷战需要经验丰富的狙击手,需要钢铁意志的政委,更需要不畏死亡的血肉战车。于是布拉金斯基来了,于是路德维希来了——于是你来了。

    血战将近一年,苏德双方的军官都已习惯掩盖军衔,如果不加任何掩饰,军官的阵亡率会达到一个恐怖的高度。狙击新手很难分辨出敌军将官,但从红场阅兵打到现在,你算得上一线中的老资历,也是最有经验的一批狙击手。

    在瞄准镜的世界里,每条人命都有价格。

    十字准星已经瞄准了猎物的头颅,那人一副金发碧眼的“纯种”雅利安相貌,大概三十岁出头,或许有孩子,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或许会在家里与妻儿共享天伦。

    但这是战争。

    你扣下了扳机。

    或许你要很久以后才能吃得下西瓜了。

    滚烫的弹壳弹在你的脸上,你熟练地拉栓上膛。这里距离战场近千米,你刻意卡到极限距离进行狙击,这样德军无法反制你,你却能肆无忌惮地狙杀他们。

    德军似乎意识到了你的存在,天色晚下来,他们开始后撤,以尽可能地避免损失。

    你从水泥的房顶上爬起来,把莫辛纳甘步/枪背在身后。你带的弹匣已经打空大半,一颗子弹就是大半条人命,你顺着墙壁向下滑,谢尔盖·尼科诺夫和其他两位战友正在楼道里等你。

    “德国人撤了,我们今天收工。”你看个三个年轻人站在楼梯口朝你招手,谢尔盖执意要做你的通讯兵,你没拒绝,另外两人都是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

    “等等……”眼见一个没有巷战经验的士兵就要往下走,你发觉他们站的楼梯口并非来时路。你的心脏猛然一跳,当即大步冲向那三个苏联人。

    “别往下走——!”

    轰鸣声伴随着你的呐喊响起,你迅速确定了诡/雷的位置,很幸运,雷没有炸到人,但墙壁和天花板都被炸裂了,你看到一道钢筋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穿透谢尔盖的脑袋。

    你来不及喊话,只得朝那根钢筋的方向一扑,用肩膀狠狠一顶,把那根沉重的凶器砸开了些,擦着谢尔盖的面颊坠落。

    “呃!”你只觉右肩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检查伤势,你就随着开裂的地面向下坠。你本以为自己要帅个七荤八素,最终却砸在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上,瞬间,浓郁的腐臭味差点让你吐出来。

    “政委!咳……政委你没事吧!”

    你听到谢尔盖的叫喊声,正挣扎着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一双浑浊的、凸出的、死不瞑目的眼珠。

    他妈的,恐怖游戏都没你百分之一惊悚。

    “政委同志,这是一楼的厨房,之前这里爆发过争夺战,我们胜利了,成功把战线向前推移了一个街区。”谢尔盖赶过来解释,正看到你和身下的尸体大眼瞪小眼。

    斯大林格勒的9月仍旧炎热,尸体迅速膨胀,呈现出轻微的巨人观,他的眼眶里已经生了蛆,密密麻麻的一片白虫在里面蠕动着,时不时还往外掉一只。你感觉自己就快要吐了,生理上的反胃,但你的右手臂使不上力气,只能艰难地往旁边蠕动——和那些肥美的蛆虫动作一致。

    “我没事……”你有点想念莫斯科保卫战了,那会尸体都冻得梆硬,没味也没虫子。

    穿越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穿了。谢谢。

    你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那具被你当床垫的尸体吸引了注意。你憋着气靠近看,发现那尸体手里似乎紧攥着什么东西。那尸体穿着苏联制式的军服,是死在这里的战友,于是你忍着肩膀的疼痛蹲下身,掰开那人紧握的五指……

    你从他手中取出了一块怀表。

    你抖落表上的蛆虫,擦去人腐烂析出的体/液,随着“咔哒”一声,怀表在你手中弹开。

    怀表里有张照片,照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黑白的相片上映出三个苏联人灿烂的笑颜——父亲,母亲,女儿。照片的右下角是日期:1940年。那时他和他的妻女拍下这张照片,憧憬着未来的幸福。

    有人在等他回家,但他死在了这里,连尸体都没法带回去。

    尸体的军服口袋也有些鼓囊,你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蛆虫,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玩意。那是一只手缝的小熊饰品,眼睛是旧纽扣,小熊的腹部缀着一块白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俄文词:подвижный。好运。

    你怔怔地看着那只小熊。

    一个女孩没有爸爸了。

    “政委同志,您看到一只红皮的本子了吗,那是您的击杀记录,我、我得找找,呃……我之前塞到哪里来着……”谢尔盖似乎看出了你的低落,他试图岔开话题。

    “134人。”

    “加上刚刚击毙的军官,总共134人。”

    你站起身,把怀表和小熊塞进兜里。你记下了这位军人的身份。

    “您还不知道,上头把您的名字登上了报纸,就挨在柳德米拉同志、扎伊采夫[4]同志的边上。当然您在我的心目中永远第一,您不仅枪法好,指挥的也好,政工和后勤做的也好,是复合型人才!”谢尔盖努力地扯开话题,你也没制止他,就听他吹的天花乱坠。

    “谢尔盖,放轻松。”你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一紧张就管不住嘴。”

    “咳……这不是今天收工了吗。不是我说,政委同志,您真的不打算打完仗和指挥员同志结婚?”谢尔盖又换了个更危险的话题。

    “……你没去塔斯社绝对是苏联的巨大损失!”你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排在他肩膀上。

    “不是我,是安东和弗拉基米尔想八卦的!”谢尔盖当即揽过队内的另外两人,朝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们刚交换好名字。

    “好了,回去吧,我去找人接一下手臂。”你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逝者已逝。

    多爱一点活着的人吧。

    【2】

    1942年9月的斯大林格勒是地狱。

    苏军在城中心的总部也并非绝对安全,连将官都只能窝缩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忍受着湿疹与关节疼痛,没日没夜的处理战报。

    你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营地,说是营地,不过是些临时支起的帐篷,装甲车、坦克停在路边,有人从后备箱往下卸货,还有些人抬着更大件的东西往下走,你余光扫过去,熟悉的形状与颜色让你感到不安——他们抬着人,白色的是裹上尸布的死人,别的颜色的可能是死人,也可能是重伤濒死的幸运儿。

    昔日整洁的街道只剩一片断壁残垣,街边叫喊的不是摊贩,而是浑身血的苏联人。除了军人,你还看见了女人、老人和孩子,他们有的还能颤巍巍的向前走,有的跌坐在地,还有的缩成一团没了声息。

    浓稠的腐臭味让人作呕,你看向远处的拐角,那里原本是这条街的垃圾场,此时却堆满苏联人的尸体。九月仍有些炎热,腐烂生蛆的尸体意味着传染性疾病,但运送尸体的速度快不过死人的速度,苏军后勤只能用裹尸布缠好堆在一起。

    还有更多的人死无全尸,就像你在那间厨房里见到的一样。

    “政委同志,情况不太妙,现在没有空闲的医生,您的手臂得尽快接回去。”谢尔盖在你边上焦急的踱步。汗水、鲜血与腐烂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所有人都难以避免的焦躁起来。

    “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你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谢尔盖的肩膀,示意年轻人不用担心,“我现在去找布拉金斯基同志,手臂脱臼的话,他会接……正好我可以汇报工作。”

    “师长同志也这么全能?!”谢尔盖有些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我也会接。”你瞥了他一眼。

    “我懂您的意思,只有我不会接手臂。”谢尔盖挫败地叹了口气,他把一头金发揉的乱糟糟的,表情尴尬,“我只学过创口处理,还没来得及学到骨骼方面就……”

    “想什么呢,我之前做过救护,女人上战场的第一站总是医疗班。”你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肩膀,一阵刺痛让你蹙起眉头。你估计的没有错,不仅仅是脱臼,在硬接那根钢筋的时候,你的大臂和肩膀都有骨裂现象。

    这种涉及静养、会影响未来战事安排的事情,你还是找伊利亚私下解决为好。

    很难解释为什么有人前一天刚骨折,后一天就能下床生龙活虎地打游击。

    “至于师长同志,他掌握的技能……可能远超你的想象。”意识体的能力永远是黑箱,没人能估计他们的见识,走过那样漫长的岁月,也许有些技能早已成为他们的本能。

    “您得原谅我,他看起来实在是……”谢尔盖压低声音,有些迟疑地和你咬耳朵。

    “太年轻了,对吗?”你接过谢尔盖的话头,苏联青年立马点头,还好奇地往你身边凑了凑。

    “我可以告诉你,布拉金斯基同志的年纪比我大。至于其它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你没有正面回应谢尔盖的问题,他看你的眼神又变了变,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又开始八卦你和伊利亚。

    “活下去,你会知道的。”你也懒得再跟谢尔盖解释,和绿眼睛的年轻人道别。以他的能力,只要活下去,他绝不会局限于一营政委,他会往更高处攀登;或许数十年后,他会在某场会议上再次与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相遇,那时一切谜题都会解开。

    但战争总是会带来意外——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意外。

    打发走下属,你背着枪,独自一人往营地的最深处走。尸体的腐臭味淡下来,你穿过严密的警戒线,往指挥部走去。

    兵不能一日无将,指挥员、政委的牺牲是重大损失。人生而平等,但这是战场,在这里,每一条人命都明码标价。

    战争中,人不再是人。

    你顺着楼梯一路向下走,潮湿腐朽的气息让你感到不适,方才已经麻木的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苏军将领住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为抵御德军空袭,所有将领都只能待在逼仄阴暗的地下室里,这让他们饱受关节炎、湿疹等病痛的折磨。

    你敲了敲走廊尽头的木门,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门被你敲出一条细缝,房间里有一抹昏暗的光。伊利亚在等你,他为你留了房间的门。

    于是你推门而入。

    简陋的木桌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遗物,已然腐朽到摇摇欲坠,桌面上堆满文件,情报、战报、后勤……最重要的信息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易手,不容违逆的命令在这里诞生。一盏油灯搁在桌角,灯芯的火光明明灭灭,将桌面照亮,也将青年人的面孔照亮。

    灯光中,月银色短发的苏联人背靠墙壁,他穿着普通的苏联军服,戴着制式普通的宽檐帽,唯有肩头的将星才能让他的身份显露一二。宽檐帽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你抬头看他,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亦用那双暗红的眼睛凝视你。

    他的目光顺着你的面颊向下滑,在你不正常垂落的左手上停顿了一下——你瞬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还没等你喘过气来,伊利亚就起身绕过书桌,大步走向你。

    男人手长脚长,他三两步便逼到你近前,久经沙场的战斗直觉让你寒毛直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伊利亚捏住右肩,一把拽了回来。

    你自知理亏,于是再凶的猞猁也只得变成猫咪,浑身僵硬地被北极熊按住。

    一只大手搭上你的右肩,作用在身上的伤痕并不恐怖,不知何时到来的疼痛才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你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忍受接上手臂的疼痛,那搭在你肩上的手却没有用力,你感到男人的指腹避开了你错位的骨节,顺着你肩背的肌肉轻轻按揉,手法近乎于安抚。

    你微妙的觉得自己被顺毛了。

    “北线的战况怎么样?”伊利亚垂眸看你。

    “北方和西方的战线都稳固住了,我不会让德国人再往南进哪怕半个街区。”你舒了口气,回忆起白天的景象,开始讲解战况。

    “一切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只是我仍未得到路德维希——”的消息。

    咔嚓。

    你听到骨骼变位的清脆声响,剧烈的疼痛从左肩炸开,你未曾感受过如此纯粹而突兀的剧痛,就仿佛一柄利剑自上而下劈断了你的肩膀,将骨头砍的粉碎,捻一捻还能析出些骨渣。你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直挺挺地就往地面跪下去。

    在给伊利亚行大礼的前一秒,你的腰被人稳稳捞住,随后一头扎进宽阔的怀抱里。

    油灯的微光扭曲成一圈又一圈,你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仿佛被搅成了一锅浆糊。混乱的世界中,似乎有人托着你向光源的方向挪,把你扶到了椅子上。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你的颈侧,颈动脉被微微按下,你在一片静寂中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你挣扎着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但你能感知到伊利亚离你很近,他凝视着你,用指腹摩挲你的皮肤。

    “怎么弄得。”你听到他低声问。

    “嘶……替战友挡了一下,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点事……”你有些虚弱的开口,不敢和那双红眼睛对视。

    “我们的骨骼会不断生长,如果再拖几个小时它就会反向长死,我需要把你的骨头敲开再接上,你会遭受更大的痛苦。”伊利亚没管你的鸵鸟行为,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突然感到左臂有些发凉,偏头一看,你这才发觉自己的军服已经被褪下大半,肩膀和大臂都裸露在空气中;借着昏暗的灯光,你能看到手臂上大片的青紫,以及红肿的关节。

    苏联人站在你的身边,他盯着你手臂上的伤痕半晌,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只铁盒,用指尖沾了油膏,一点点往青紫的皮肤上抹。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们死在我的面前了。”你伸手擦去额头的冷汗,想来自己的模样肯定相当狼狈。

    “我不会死亡,也不会残疾,虽然不知道哪个家伙‘施舍’我这样的能力……但我享受了这份力量,正因此,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去做。”

    “……”

    伊利亚沉默,但他按在你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疼的你一个激灵,颇为丢人地攥住了他胸前的布料。

    “总体战况如何了?”你有些恹恹地靠在他肩头,看向桌上画满注释的地图,转移了这个要命的话题。

    “不好。”伊利亚言简意赅,他从不避讳糟糕的战事,他永远冷静的陈述一切。

    “德军从北方攻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市中心、红十月冶金厂、街垒工厂。”

    “只有马马耶夫岗的纵深在千米以上,如果他们从北部和西部同时切入,我们很难避免战场被南北分割。”你明白伊利亚的意思,苏军兵力不足,62集团军各师都面临缺员问题,如果德军横切,苏联阻力极大。[5]

    “果然,我的位置是最重要的。”你揉了揉眉心,你的队伍正挡在德军横切的要地,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坚守住。

    你又和伊利亚聊了些军队调度的问题,路德维希始终没有露面,苏联的侦察兵仍需全部出动。

    夜深。

    “睡一会吧。”在你第三次掐人中后,伊利亚叹息一声,朝你伸出了手。

    “我没事,你知道意识体没这么脆弱。”你起身,用手背挡开了伊利亚伸向你的手。你没看他,继续皱着眉头看地图。

    “我明天带人去……”你竖起食指,正准备点在地图的一角上。但手才刚朝前探了探,一股巨大的力道便从侧翼袭来,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你的手腕,将你往前用力一扯。

    “够了!”

    男人的声线不再低沉悦耳,沙哑的声音瞬间在你耳畔炸响。他近乎失控地朝你呵斥,尾音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你蓦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血色眼眸,你确信你在其中看到了针对你的暴怒。苏维埃意识体从来都应当是镇定的、坚韧的,他是苏联最精密的齿轮,他不应当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即使有,他也不能向任何人表露出来。

    但他正在对你生气,气你仗着“不死”而随意使用自己的身体。

    “伊利亚,我……”你张嘴想要辩解,但伊利亚猛地将房间里的油灯按灭,你瞬间丧失视觉,下意识紧绷起来。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听觉与触觉被无限放大,你听到军服摩挲的声音,军靴踩在地板上时急促而沉重的声音。有人以迅猛的姿态靠近你,把你往房间的角落拖拽;终于,你的后脚跟碰到了硬实的水泥面,你猜这是一个长条状的物体,大概率是床。

    那的确是床,还是铺满干草的、不那么潮湿的床铺。你被人半甩在那有些硬的床板上;手腕上的力道仍钳制着你,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美妙,你正想要坐直身子,一只大手便冷不丁捂住了你的眼睛,用力把你往床上按去。

    “睡一会。我和你一起。”微凉的气息擦过你的面颊,伊利亚离你相当近。他在努力压抑愤怒,连声线都带着克制。

    你试探着曲起膝盖,却立马碰到了阻碍。你很难在黑暗中判断现在的姿势,但肯定不雅观,他把膝盖顶进了你的腿间,以遏止你任何方式的反抗。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在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真的很生气,你能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你亦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伊利亚的侵略性让你紧张起来,你能感受到肾上腺素的分泌——你的本能叫嚣着反抗。政委和指挥员有些小矛盾,但显然这不是个干架的好时机,也不是个好地点。

    半晌,直到你们急促的呼吸都平缓下来。

    “……躺下,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男人的态度还有些冷硬,但已然缓和不少,连尾音都上叹息。

    他还没消气。

    但你实在没法对伊利亚置气,他在关心你,你也的确忽略了他的感受。一旦人获得了超然的力量,他们会无知觉的滑向个人英雄主义,突出自己,忽略别人——很遗憾,你也没有免俗。

    你不该忘记人民群众和身边人的力量。

    于是你顺从地躺上床,背对伊利亚,让自己刚刚接好的手臂朝上。身后传来衣料的窸窣声,一件大衣轻轻盖在你的身上,随后你感到身边的床铺凹陷下去,有人躺在了你的身边。

    “晚安。”

    “晚安。”你合上眼睛,轻声呢喃。

    【3】

    1942年10月16日,苏联,斯大林格勒。

    多爱一点活着的人吧。

    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多爱一点吧。

    史载,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没有老兵会问新人的姓名,因为他们往往早上刚见面,下午就会阴阳两隔。

    你本应像那些老兵一样麻木,但那些教科书上、史书上的字句篆刻于你的记忆。你终究还是阈于过去的。

    安东——那个刚参军几个月的年轻人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剩眼球还能颤动,谢尔盖·尼科诺夫蹲在他身边,拼尽全力按压他的胸口,试图给他做心肺复苏,但这只能是杯水车薪。弗拉基米尔的尸体被压在了废墟下,前一秒他还活着,后一秒斯图卡投下的炸弹就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用脊背支撑着墙壁,试图给谢尔盖创造急救的好环境。年轻的营级政委几乎要急出眼泪,你看着安东腹部的伤口,肠肚都淌在外边,再优秀的医生都回天乏术。

    死了就是死了。

    “不太对劲……德军的进攻很有章法,这次突袭没有任何警示,我们的四支侦察队全部被消灭了。”你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去侦查。”

    你隐约有预感,而预感在你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时得到了应验。

    作为苏军高官,你对所有意识体的相貌皆了如指掌。国家意识体总会生一张令人难忘的容颜,你毫不怀疑路德维希是纳粹德国的骄傲,高个的德意志男人站在坦克边,他留着亮金色的短发,浅蓝色的眼眸直视前方。若说苏联意识体是带些“女气”的英俊,那德意志第三帝国的意识体便是“刚强”的英俊。

    你深吸气,攥住了背后的狙击步/枪。

    你看到谢尔盖向你跑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安东死了,他没能将战友救回来。

    “谢尔盖同志,回去。”你盯着他开口。

    “什么……?”绿眼睛的苏联人愣住了,他一下子没能理解你的意思。

    “我说,回去。找到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告诉他,路德维希在这里……记住,路德维希在这里。”你把他往战壕外推。

    刚送别队友的年轻政委瞪大眼睛,他难以置信地拽住你,颤抖着质问: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去死!”

    “我不会死,我还想参加你的婚礼呢。”你打开他的手,朝他笑了笑,“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真相不能由我说出口。”

    “去找伊利亚,他会告诉你所有你能知道的信息。告诉他——我能拖住路德维希半个时辰,他知道该怎么做。”

    苏联人用生命阻挡住了德意志的铁骑,但纳粹德国依旧向前推进着。昨日,东北方的拖拉机厂内爆发激烈战斗,伊利亚调去支援的部队就在你身后,你所在的这个街区绝不能失守,否则那些支援部队可能被拦腰折断,战场会被彻底分割为南北两半。

    “把你身上所有的炸弹留给我,相信我,我不会有事。路德维希的消息更重要,你一定要把这份情报直接带到伊利亚面前。”德国人还在靠近,你眉眼一横,朝谢尔盖呵斥:

    “快走,这是命令!!”

    “……”谢尔盖·尼科诺夫深吸气,他颤抖地看了你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你目送他离开,随后从背后取下莫辛纳甘步/枪,抱在手里。弹匣还很满,足够你把路德维希的队伍全部枪毙。

    “那么……来吧,德国佬。”

    “让你们尝尝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无论你曾来自何方,无论你曾为何而活,此刻你作为苏联人战斗。

    就再当一次英雄吧——你这样说服自己。

    至于布拉金斯基的怒火,就等你活着离开这里后再承受吧。

    你拉开厚重的苏联军大衣,从里边掏出一串小型炸弹与手榴弹,虽然你更偏爱一枪一命的狙击,但也擅长东欧人钟爱的“爆炸的艺术”。你要把楼炸塌,堵住便于坦克行驶的街道,以限制路德维希的推进。

    你蹲下身,将一颗炸弹塞进墙角。

    距你一条街的广场上,金发的德国人抱臂而立,他浅蓝色的眼睛看向楼群,若有所思。灰黑色的德军制服是量身裁制的,收腰修身,将雅利安人宽肩窄腰的优势完美展现出来,极具力量美感。

    “祖国,敌方有狙击手,很可能不止一人。”一个国防军士兵跑向他。路德维希领导的是特殊部队,成员精挑细选,指挥员也知晓他的身份。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意识体的能量。

    “不止一人……反狙击小组的情况如何?”路德维希摸了摸下巴,他在思考。

    “没有任何收获,对方的狙击技术相当精湛,反狙击小组怀疑‘他们’可能在我们的射程之外。”国防军如实汇报。

    “通知所有人保持警戒,继续向前……”路德维希依旧抱着手臂,他用指尖点了点大臂,低声下达命令。就在他思索的关头,一声巨响从西南方传来,他猛然抬头看去,只见铅灰色的天空中浓烟滚滚,一栋大楼轰然倒塌,钢筋碎瓦堆在街道上,堵住了去路。

    “所有人,现在全力向前推进!”

    路德维希眼神一变,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迅速拔出腰间的瓦/尔/特P38[6],握住匕首[7],大步冲向尚且完好的另一栋大楼。

    嗖——!!

    子弹的破空声尖锐刺耳,路德维希猛然回头,一颗来自于莫辛纳甘步/枪的7.62mm中威力弹击中了方才的国防军官,人民的鲜血溅在他的面孔上,让他咬紧牙关。对面的狙击手相当嚣张,全然不掩饰自己的位置,刻意在他面前狙杀他的军官。

    “坦克停止通过街区,工兵从楼底开始拆弹。第一小队,跟上我!”路德维希爆喝一声,所有德国人迅速按照他的命令行动起来。从普鲁士到现在的德意志第三帝国,军国与铁血始终如影随形。

    楼顶,你迅速收起莫辛纳甘步/枪,就地一滚,躲过德军的反向狙击,子弹打在你原先埋伏的位置,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弹孔。

    路德维希已经在上楼了,是四人小组,他们一定以为你不止一个人。

    你丢开狙击□□,从怀里掏出一把TT-33手/枪,八成新,是上个月伊利亚硬塞给你的,这是国家意识体的配枪,角落里还篆刻了“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名讳。你下楼时顺走了一根钢管,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刚刚好,相当顺手。

    你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闪灵里的杰克·托兰斯,穿梭在楼层里狩猎,活成了恐怖片大boss的模样。

    你远比路德维希熟悉这座大楼,这或许也是你两辈子第一次爬通风管道。当那支四人队伍拐过墙角时,你一脚踹开脚底的通风管口,探出头,倒挂着就是一枪。

    你听到德国人的咒骂与惨叫,当即缩回通风管道里,朝安全的方向爬。

    “有人在通风管道里!”国防军人用德语大喊,路德维希眉头紧蹙,他的又一个人民倒在了他的面前。与他敌对的苏联人们很狡猾,而且能在通风管道里爬行,说明有敌人身形瘦小,或者……

    是女人。

    苏联的女人。

    苏联的女人和德国的女人不同,她们会拿起枪上战场,他们会成为德国男人的梦魇。

    第二个德国人死于爆炸。

    楼道的墙壁随着爆炸声轰然倒塌,你踩着德国人的尸体穿过墙壁,烟尘中,你抡起钢管,对着德军士兵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下。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道,那德国人原地晃了晃,瘫倒在地上。

    子弹擦过你的面颊,在你的脸上留下一道深刻的血痕,你猛然向后撤退,躲开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军官匕首。

    这是你与路德维希——纳粹德国意识体的第一次见面。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路德维希用浅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你,你瞬间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怒意。纳粹是疯狂的,那样疯狂的情绪裹挟着狂怒向你袭来,仿佛一阵暴风,要将你肢解、将你撕碎。

    太快了。

    你接住了他的匕首,却被他一脚踹中小腹,那力道绝对可以称得上“千钧”,鲜血从你的胃里涌出来,呛到你的肺腑,你浑身上下散架般的疼。

    你打不过路德维希,但你干掉了他的三个心腹。德国人误判了,他们以为这里有一楼人,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那些放出去侦查的兵力都浪费了。德国工兵拆弹的速度很快,但他们的目标被稀释了,亦被那些“莫须有”的苏军绊住了脚步。

    这几栋楼里,最不缺的就是你的炸弹。

    “答对了,但很可惜,没有奖励。”你碎了口血沫,虽然疼的浑身直抖,但你还是挣扎着扯开大衣,掏出一只崭新的手榴弹。

    “德国佬,此路不通。”

    你粲然一笑,扯下了榴弹的拉环。

    大楼发出哀鸣,你看到路德维希盛怒的蓝眼睛,他甚至来不及给你补上一枪,转身就往窗户的方向逃离。你被那一脚踹的走不动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德国意识体躲窗而逃,任凭那些建材从天而降。

    一根钢筋穿透了你的小腹,将你死死钉在地面上,其它的水泥、铆钉就像剑雨,铺天盖地的向你压来。你被埋在废墟里,直到最后一抹阳光消散。

    布拉金斯基被困在那间地下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冰冷,黑暗,静寂,只有自己温热的血低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朋友,战友,同志,祖国,上级,同类,共同秘密的保守者。抛却这些复杂到三言两语讲不清的关系,也许你真的比你所认为的更喜欢他——回到最初的原点,那个你被内务部挟持的下午——那时,一无所知的你作为一个女人欣赏一个男人的容貌;而此刻,你也的确在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

    足够纯粹,也足够热烈。

    不问原因,亦不顾未来。

    “谁来……咳……救救我……”

    你能感到腹部的伤口在不断的愈合、撕裂。死神在耳语,却无法为你带来名为“死亡”的安宁。

    人在将死时或许会看到幻觉,时空在你的世界中颠倒重组,你的视野里塞满了抽象的色块与线条。

    “伊廖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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