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云天

    直到夕醉扯了扯浮生的衣袖,才算终结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大人海涵,莫要与拙夫一般见识。”女子说罢,俯身施以一礼。

    随即便携着浮生同归,再未有只言片语。

    亲疏远近,当下立显。

    池若尘只觉心尖发冷,眸中寒意犹若霜雪。想到这二人即将交颈而卧,缱绻缠绵。

    一时间无名火起,恨不得将此处夷为平地才好。当即拂袖离去,直奔抚衙。

    池砚见此,便私自做主唤人将那衙役送到仵作处查验。待到一切安排稳妥,这才追着少主人回到官宅。

    浮生沐浴更衣过后,又站在窗畔目睹池若尘离去。这才从旧衫中掏出一物,递与夕醉。

    迎着夫人疑惑的目光,浮生解释道:“这是他拼死前留与我的”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夕醉赶忙拆开,竟发现这是一份万民表。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皆是此地黎民的姓名。有些字迹甚至歪歪扭扭,显然那签字之人应当是生平第一次学会握笔。

    夕醉从头至尾,一一细数。

    两个时辰后,这才再度站起身来。

    帛书上不多不少正是万数,可见绝非一夕之功!

    也不知那衙役到底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在府尹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番动作。

    良久无言,只余幽幽长叹。

    拭去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夕醉缓缓问道:“夫君可知他名唤为何?”

    “萧靖安”

    这名字仿佛似曾相识,夕醉再度展开那卷帛书,果不其然‘萧靖安’三字,赫然位居榜首。

    集万家之姓,只为赌一个飘渺转机。

    可叹、可敬、亦可悲……

    想到刚刚就那么将人交于池若尘,夕醉心里顿时满是愧疚。

    这样的人,该好生安顿。

    当下便开口道:“夫君昨夜奔波,且好生歇歇。为妻我欲去抚衙,与池巡抚详谈此事。”

    “我与夫人同去……”

    夕醉虽未言语,但面上神情却满是不赞同。

    浮生黯然垂首,心中苦涩蔓延。

    也知自己与那人若到一处,此事恐再生事端。

    到底是救人要紧,也只得不再坚持。

    一路风尘,夕醉终来至抚衙朱门前。

    明明是避之不及之地,此时却为了那一份公理人心,而亲自求到此处。

    夕醉唇畔泛起一丝苦笑,心内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人生一世,譬如朝露,往往去日苦多。’

    正要叩门,却见池砚自门内慌忙而出。

    见有人在此驻足,这书童正要驱逐。

    抬眼见来者是夕醉,先是一愣,而后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叶夫人?我家公子正等着你呢,快快随我来。”说罢便不由分说,按着夕醉的衣袂便将她拽入府内。

    手段不可谓不粗暴。

    然而此时,池砚已顾不得许多。

    公子自客栈归来,便又开始酗酒无度,而今室内已然满是酒坛残片。

    情之一字无可解,心病还需心药医。

    池砚本也正欲去寻这位叶夫人,偏巧此人便来了。如此天赐良机,自然不能白白放过。

    夕醉前世与池砚也略有接触,知道此人自幼同池若尘一起长大。

    可称得上心腹,但心地却并不算坏。

    一时间,便也由着他去了。

    可夕醉哪里知晓,池砚前世待她甚好,并非心地良善。乃因她是少夫人,爱屋及乌。

    又作为旁观者,看得出池若尘一心皆系在她身上,自然不敢造次。

    而如今池砚深感公子求而不得之苦,已然起了助纣为虐那等强抢的心思。

    “公子,你看谁来了?”

    “我谁也不见,滚!”池若尘独坐高椅,眼都未抬,便再度砸碎手中酒坛。

    一时间,室内酒香四溢……

    见自家公子如此作为,池砚心中焦急,便也直言道:“叶夫人来了。”

    “什么叶夫人,王夫人的,府内不欢迎女眷,还用我……”

    池若尘话音未落,便瞧见了立于门槛处的夕醉。面上顿时生出几分无措来,吱唔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不待夕醉开口。又自顾自道:

    “呵~怎么不陪着你那好夫君,反倒特地来寻我?莫不是夕姑娘你,春闺寂寞……”

    池二公子言语轻佻,但若细细品来,其中似有一股酸意。

    “池巡抚,说话还是注意些好!莫要愧对了这一身官袍。”

    “世间贵女无数,若尘还不至于对姑娘生出不臣之心。”

    池砚静立一旁,心内窃窃私语:

    ‘说谎,公子分明早已情根深种。否则为何如今,依旧不肯称呼其为叶夫人。

    反倒固执的唤对方为夕姑娘,似故意想抹去那已嫁的事实一般。’

    不过牢骚归牢骚,池砚还是识趣般转身离去,并贴心地为自家公子将门掩好。

    伴随着那扇门扉舒展,室内便只余二人共处。池若尘起身踱步至夕醉身侧,挑起她鬓间一抹青丝,俯身道:

    “夕醉,你来找我,所谓何求?”

    耳鬓厮磨间青丝交缠,温热的气息使得女子那如玉的耳尖霎时泛起羞粉之意。

    如此近的距离,带起男女间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夕醉拂手去推,却反被池若尘揽入怀中!

    “不如夕姑娘你,跟了我?”

    闻言,夕醉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前世,只不过与苏羽欢有过一纸婚约,这人便已厌恶至极。

    如今这副已嫁之身,又为何会引起他的兴趣?

    怀中人水眸潋滟,似受惊的狸奴,猛然戳中了身前男子的一番爱怜之心。

    一声轻笑自池若尘唇齿间传出,显示着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可这样的愉悦,还未维持半息便被打断!

    “以池巡抚之尊,便是公主也配得。夕醉卑贱之姿,不敢攀附。”

    池若尘最是知道眼前人是何等高傲,就如同佛堂那十载,她亦从未折下半分风骨。

    可如今,却不惜自损,只为逃离自己。

    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来:“既然不愿,又为何要来寻我?”

    发间青丝猛然间被攥紧,带起阵阵疼意。

    夕醉心中气极,眸中亦是重重怒火……

    这毫不掩饰的厌恶,令池若尘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悻悻然放下那缕青丝,转身重回高椅。

    这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才勉强令夕醉面色缓上几分,随即将手中万民表递上。

    池若尘细看之下,面上神情也为之凝重。沉寂良久,这才言道:

    “夕姑娘孤身来此寻我,便是惧怕若尘因与他私人龃龉而误公事吧?不曾想我在你心里竟然如此龌龊,当真令人心寒……”

    此言莫名,却顿令夕醉心头涌上一种惶恐,仿佛冥冥之中已有什么悄然降临。

    梦中种种太过飘渺,池若尘也不欲戳破。当下便话音一转,针对此事直言道:

    “青君此人,我亦有所耳闻。她之义举,可称旷世!此等巾帼红颜若真终结于狱中……

    然她终究一介女流之辈。按我天-朝律法,以妻告夫以民告官,最好的结果也需流放三千里。”

    “便是大人也无力扭转乾坤吗?”

    “很少见你为了旁人来求我,你既有此意,若尘自当相助。”

    此言一出,夕醉心中忧虑更甚。

    禁不住怀疑,难道他亦是重生归来?

    还未待理出思绪,便被池若尘接下来的言语吸引了注意:

    “不过,萧靖安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他一介微贱之姿,并州地界如他这样的人每日无故亡逝不知凡几。

    得罪上官,还能留一具全尸,已实属万幸。可他手中的这卷万民表倒可派上大用处!”

    说罢,池若尘便抬眸看向夕醉。

    到底前世夫妻多年,对方瞬间心领神会。

    “大人言下之意,可是要以此入手?”夕醉指尖点了点心窝处。

    当今圣上,有一心病。

    最惧地方官僚互相勾结,以致皇权旁落,以此独大。

    最后演变成可与京都分庭抗礼。数年来,宁可错杀万千,亦绝不会放过!

    并州虽是苦寒之地,可地广人稠,又与边陲小国相临。

    若是此地府尹、知府皆起反心,投靠外敌。皆时城门大开,遗祸无穷矣。

    故此,若真能收集到知府、府尹相互间非同寻常的书信往来。

    再以万民表承情,即便如今尚未有事发生,可天家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二人!

    皆时青君作为密告之人,自能够从中激流勇退。

    夕醉略顿了顿,缓缓言道:

    “可此举未免太过毒辣,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诚然他二人昔年抗敌不甚出力,可也不至于此。”

    池若尘闻言,将身子往后倾斜,倚在太师椅上。抬眸间,满是不屑:

    “宦场如沙场,浮沉难料,吉凶参半。无用的仁慈往往连人累己。

    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对此事如此在意,甚至还惊动了公主……

    不过,与豺狼为伍,这样的慈悲心肠还是早早舍弃的好。”

    “大人此话也许不错,但若让无辜之人因此横死,夕醉终究于心不忍。”

    女子眸中熠熠生辉,执拗得令池若尘颇感挫败。

    眼前人终究不曾真正踏足仕途,不懂其中名利争夺何等凶险。

    就仿佛一束光照入深渊,更衬得自己仿若恶人。不甘之下,池若尘脱口而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新书推荐: [家教]理想之城/初代bg 来看点姐狗文学呗 满级光替从XO梦中醒来后 祂的玫瑰[无限] 林*******雪 我在修仙界努力奋斗 山主之女 原来我是皇室公主 拜师拜一送二 我靠收割秘境经营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