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光十色】
自那天起，徐聈清时常会去季家拜访，陪季至诚小酌两杯。他的酒量仍旧没有练出来，在两位女士的监督之下，季至诚也十分收敛，四人和美，就像是提前适应了一家四口子的生活。
开学前，在征得季遂乐的同意之后，徐聈清带着季遂乐回家见了徐明贤跟范秋颖。徐时非为了看热闹也在家里候着，而家里多了个熟人，季遂乐的压力也被分担了不少。徐家二老与季遂乐想象中差不太多，徐明贤严肃，范秋颖和蔼，这是他们这个年代里最为常见的夫妻组合，他们身上的品质或多或少传承给了徐聈清，让他沉稳却又不沉闷，隔代的照拂使他无法像别人同父母那样任性妄为，又让他骨子里比别人多了一份体贴。
季遂乐很喜欢这样的家庭环境，与付严彬他们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温暖。
她在客厅陪徐明贤看了会儿电视剧，端着空掉的水果盘去厨房，范秋颖拉着她的手，往她手腕上套了个镯子。
季遂乐不懂玉石，看不出是不是很值钱，但无功不受禄，她连忙把镯子褪下：“奶奶，这个不能收。”
“拿着吧，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这是我以前想留给阿清妈妈的，后来他们夫妻……这镯子就没给出去。镯子是阿清爷爷年轻的时候买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但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后来我跟阿清爷爷就商量着，以后留给儿媳妇，时非迟迟不带女朋友回来，反倒叫阿清抢了先。”
季遂乐意识到自己被打上了“媳妇儿”的标签，更加局促。
“别有压力，就是个小礼物。奶奶很喜欢你，阿清爷爷虽然嘴上不说，但你陪他了这会儿电视，他说的话比以前一个星期的都要多，是真的把你当成知己了。”
这下她更惶恐了，她何德何能啊！
好在徐聈清及时出现在厨房门口替季遂乐解了围。
“奶奶，你别给她这么大压力啊。”他走到季遂乐身边，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腕，笑了下，“挺好看的，符合你的气质。”
季遂乐瞪大眼睛，凑近他压低声音问：“哪有……我什么气质啊？”
“就像游戏里的紫衣药师那样。”徐聈清多想了几秒，又补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看过一本小说，古代的女医师穿越到了现代的故事，我觉得你就很像那个女主角。”
“哪有……我都还没出师呢。”
范秋颖笑吟吟地看着两人，挂好抹布，把厨房的空间让给他们。
徐聈清看看时间，季遂乐已经陪了徐明贤好久，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他与季遂乐约定好去对方家里时都不留下吃晚餐，名份还没到那份上，中国人的传统又格外看中晚餐的地位，还是得跟自己家人吃更妥当。这事儿被褚利丰知道后，褚利丰还说他俩像活在上个世纪似的，这年头谈恋爱的进度都像是开上了高速战舰，像他们这种那么久了才发展到接吻这一步的，珍惜程度已经跟大熊猫并驾齐驱了。当然，徐聈清没理褚利丰那些浑话。
同徐家二老打过招呼，徐聈清送季遂乐回家。
回程依旧是坐地铁，季遂乐一如往常地刷着微博看新闻。
微信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她切过去看，是许久没有联系过她的佟溪。她几乎不用微信，上面的联系人也少的可怜，之前佟溪忽然要加她好友，她推辞不过就同意了，好友列表里除了宿舍里那几个，徐聈清，谷灵云之外，就只有几个开始玩微信后用手机号搜到她的同学，高中初中的都有，她只通过了申请，但从没说过话。
佟溪看到了前段日子网上对季遂乐的讨论，家里吃饭时爸妈也提了一嘴。她压根不知道季遂乐还有这项技能，看了别人发的内场视频跟照片，与她记忆里的季遂乐完全无法重叠，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心随意动地发了个表情包，又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季遂乐以为这辈子上次聚餐偶遇后不会再跟佟溪有任何交集。
出于礼貌，她还是回了句“什么事”。
这下轮到佟溪沉默。
季遂乐并不在意，又看起了其他娱乐八卦。
吃瓜吃到一对新生代戏里戏外假戏真做的八卦正在兴头上，微信消息才第二次弹出。佟溪发来一张订婚请柬的照片，问她愿不愿意来参加宴会。
季遂乐默了默，问她：“你确定邀请我吗？”
“如果你愿意来的话，我过些日子去宁中医把请柬带给你。季遂乐，我是认真想要邀请你来，你考虑一下。”
季遂乐仔细看了请柬上的名字跟照片，的确是她听说的那个传闻，佟溪要跟比她年长许多的世交订婚了，放弃爱情，屈从于现实。也许在佟溪看来这并不委屈，她对恋爱的态度从来都是随意玩一玩，倒不如把握一场稳赚不赔的婚姻。
她向来是聪明的，从来都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在不同的时间里成为瞩目的焦点。
“不用考虑了，我们本来也不熟悉，只是普通同学而已，订婚宴我就不去了，祝你订婚愉快。”
“你真的不来吗？”
“佟溪，我本来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你应该知道的，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一个人，我只想忘记他，只想远离有你们的那些回忆。”
“好吧……我知道了。”
又隔了很久，佟溪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其实邢何野有点喜欢你，你知道吗？”
季遂乐不止一次，从不止一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个推论，她从没当真过，也不觉得天之骄子会喜欢丑小鸭。王子之所以会喜欢灰姑娘，是因为他看见她穿着水晶鞋，乘着南瓜马车，从梦幻中来，往黑夜中去。而灰姑娘自始至终都在黑夜里，王子眼高于顶，根本看不见灰姑娘的身影。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是个灰姑娘，就算有幸登上舞台，也从没变成真正的公主，她只是成为了天鹅，拥有了引吭高歌的力量。
邢何野唯一对她态度友善的一段时间，是她跟班长，谷灵云他们在音乐节上演出之后。那时候她还没有无休止地发胖，小肚子上也没有赘肉，穿上定制的小礼服也有模有样。邢何野是班里的排面，负责最后的献花环节，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邢何野看着她的时候眼里不是鄙夷，而是微笑。
那样的友善转瞬即逝，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邢何野，他带着许许多多的人对她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冷暴力，没有人想过她应该如何捱过那漫长的一年、两年。
然后就这么随意地翻篇，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其实是喜欢她的，那些都只是恶劣的玩笑，是年少不懂事时的戏言？
那为何他对佟溪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难不成喜欢都要分出个三六九等，轮到她的时候，偏偏得拿出最末的，因为她只能得到这么多？
她又为何要给邢何野或者佟溪好脸色看。
她没在朋友圈隐瞒过徐聈清的存在，佟溪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多说一句。邢何野喜欢她又怎样，难道因为大少爷屈尊降贵给予了些许好感，她就要俯首称臣去感恩他的垂怜？
季遂乐删掉了佟溪的聊天记录，也删掉了好友。
也不知是不是她今天运气不好，刚删了佟溪的好友，谷灵云把她拉进了一个群。群是苏宿建的，为的是讨论给佟溪订婚仪式出份子的事。佟溪正式的婚礼似乎不在本地办，自然不会请过去的同学，随礼只能在订婚时给了。
和许久不联系的初中同学重新凑到一块儿居然是为了给人随礼，尤其他们现在都还是学生，这两件事怎么看怎么割裂。
她皱了皱眉，问谷灵云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啊遂乐姐，苏宿跟班长非要我把你拉进来……大概他们觉得留在宁城本地上学的初中同学不太多，你是其中之一，应该会去参加。”
这事儿也不怪谷灵云跟苏宿，毕竟她对佟溪的那些心结也没表现的很明显，如果不是佟溪莫名其妙提到了邢何野，她今天也不会直接删了好友。
“我不打算去，如果要出钱的话告诉我一声，我转账过去。”
“这样啊。那好吧，我跟他们说一声，你就别在群里说话了，群里有你不喜欢的人。”
季遂乐回了个感谢的表情包，退出微信，完全不打算关心群列表里都有谁。
谷灵云也纳闷着，佟溪结婚，苏宿还把邢何野也叫上，总不能是为了看戏吧。她想了想，戳开向离声的聊天界面，噼里啪啦打字。
“佟溪订婚你去不？”
“不去。”向离声几乎秒回，答案也很干脆。
“啊……初中你们玩得挺好啊，怎么都不去。”
“去了做什么，看现任跟前任干瞪眼？我对这种场合没兴趣。”
谷灵云撇撇嘴，这么冷淡，难怪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和游戏作伴……
虽然……他说的也没错。
连谷灵云都忍不住唏嘘，怎么就年纪轻轻地踏入了婚姻的坟墓，怎么年少时人人觉得登对的帅哥美女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她跟邢何野当了那么久的朋友，总以为下一个能让邢何野收心，总以为最终他又会绕回佟溪。
可佟溪没有选他，他也没有挽留。
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企鹅群再也没响起过，微信群也没什么人说话，过去要好的伙伴，终于还是在时光中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