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

    瞿意融分神,偏头侧耳听着长辈们的交谈。

    视线里忽然瞥见有截筷尖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夹着一块东西放在了她面前的盘子里,之后那人收回手。

    瞿意融低头,目光落在躺在自己碗中,多出来的莴苣丝上。

    绿色点缀于白花花的米饭中,显得清新别致。

    她抬头朝陈女士所在的方向探去,只见女人双眸含笑,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此时爷爷正侃侃继续着口中的话题,瞿意融不好意思打断长辈,只对着陈女士露出个甜笑。随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那对小虎牙展露无余,长睫下卧蚕鼓起,显得明媚无比。

    她摆出这幅乖巧可爱的模样,陈女士心里舒服得很,面上却似嗔地睨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陪两位老人闲聊。

    瞿意融随着低头的动作,摆出一个倾听者的姿态。由于刚才温馨的小举动,此刻脸上仍挂着淡淡笑意。

    从瞿老爷子叙事缓慢的语调中,她渐渐把听到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个版本完整的故事。

    而也是从这个故事中,她才渐渐窥见表面温润柔和的余怀笛背后,不幸坎坷的那一角。

    父母离异时,余怀笛还只不过是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这么弱小的一个婴孩,本该被父母如珍宝般捧在手掌心;余怀笛却偏偏是被命运耍弄的那个,就像是一块烫手山芋,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人愿意承担他的抚养权。

    原本余怀笛判给了父亲这一方,但这个游手好闲的中年男人却迟迟不肯归家,像只白眼狼一样,将孩子无情地抛给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后来与余怀笛的爷爷奶奶断绝了关系,不吭不顾地离开家乡去了其它城市。

    爷爷奶奶被这个负心儿子伤透了心,但仍怀揣着最后一丝念想一次又一次寻找他的踪迹,最后却杳无音信。

    两位老人随着年龄见长,体力大不如从前,精神也不似当初。

    在经历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最后两人无奈放弃寻找。

    余怀笛生母另嫁他人,远走高飞。这样一来,余怀笛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娃儿。

    好在两位老人心善,舍不得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受苦,余怀笛也在两位老人虽说不上富裕但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健康长大。

    但噩梦无可逃脱。

    前几年,余奶奶心病成疾,无药可医,最后病逝,在遗憾中离去;而就在上个月,余怀笛的爷爷也年迈离去,现在离丧事举办那天还没过去多久。

    本来余怀笛远大抱负实现,考上了外地一所重点医学高校,刚毕业不久就业于一所三甲医院,前程可期。

    但得知爷爷离开人世的消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回到了这个相比落后一些的城市。处理完爷爷的丧事后,他毅然辞掉了大城市那份体面又有前途的工作,选择回来接手爷爷留下来开在古街上的中药铺子。

    “其实啊,这孩子也很不容易,看得出来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瞿奶奶听完整个故事,情绪起伏较大,跟在话后头赞叹了一句,同时将瞿意融拉回现实。

    瞿老爷子缓慢得捋了把悬在下颌处白花花的胡子,平常严厉挑剔的一双眼里此刻是不易察觉的柔情,他轻轻附和了句:“嗯,是啊。”

    瞿意融内心早被震惊填满。

    与余怀笛的这几面之缘,她从未在这人身上发觉到有关堕落、落寞的情感,那人带给她的感觉,就如冰雪融化后的春天,温润和煦。

    也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完全体会不到他背后成长环境所承载的艰苦心酸。

    一顿饭下来,或许是受到情绪的影响,瞿意融明明吃了没多少,胃里却有种被充斥的饱腹感觉,隐隐不适。

    瞿父瞿母正和两位老人聊天,她也想让两位年轻人多给予老人些陪伴,于是独自一人出门散步消食。

    一顿饭的时间足以让太阳完全西落,隐匿于群山中央。群星围绕着皓月拥了上来,聚在如墨天空中熠熠发光。

    村子刚翻新过不久的水泥小路平坦,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两排路灯齐整整立在小道旁,光束打亮映在路面上。

    瞿意融沿着小路行走,路上饭后散步的行人不在少数,时不时有村民路过她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

    她记性不是很好,再加上在外头上了几年学,对这些人的印象更不是很深刻。所以当有些人主动给她打招呼时,总会出现看着脸熟但叫不上来名的状况,而她只能尴尬地对对方笑笑。

    最后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挑了条小路继续散步。

    脚步越往这条路深入,身上奇异感觉就加重一分。

    不知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吹的整条胳膊凉飕飕的,瞿意融莫名地感到害怕,心里越发畏缩,开始后悔当时选择了这条路。

    一开始拐进这条路时,目光所至处的路灯完好无损,照亮着脚下的路,可越往里走,才发现有盏路灯已经损坏,本来瞿意融默认这是巧合,可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甚至脚下的路有些堆积的枯枝,不像是这个季节的,好像留存在此许久都没人清理,路两边土地上的杂草有些已经爬到了路中央,前行的方向被阻拦。

    瞿意融察觉到这条路平时罕少有人走过,步子刚准备往后退,就听得脚下传来清脆的一声,什么断裂的响声,接着隔着脚上鞋子,感受到了脚下坚硬的触感。

    原本她脑中在想些别的事情,现在思绪全数被这声怪异的、突兀的声音拉回,月光不足以让她看清脚下情况,她连忙倒了个手,将手机放进左手,右手解开锁屏,手指对准屏幕下滑一下后,打开了手电筒,眼前状况兀地被照亮。

    只见她脚边,孤零零地躺着两截被踩断的枯枝。

    原本裹在枝干外面的那层树皮,四分五裂碎在地面。

    瞿意融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起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手电筒随着转身的动作而倾斜,不料照亮了斜后方的场景。

    刚呼出的那口气又被提起,经过仔细打量,才发现那片空闲着的光秃秃地面,中央凸起的一个坟包孤寂又诡异。

    虽然她相信科学,但从小面对这些与生死鬼神有关的话题,打心底总是免不了害怕。

    瞿意融当下决定离开这片能让她产生无数个恐怖念头的地方,脚下步子刚提起,心里却早已溃不成军,诡异感觉激得她背后一阵阵发麻,恐怖如斯。

    身子刚转正,面对着她不远处的方向,隐约有个模糊的身影闯入视线。

    她举高手电筒往那个方向照,有几分熟悉感涌来,代替了心中所存的惊恐。

    再一细看,那个身影模糊透着红色。

    心中恐异全部消散,随之涌上的是惊喜,瞿意融心中一动。

    那人似乎没料到这个时间点,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人,呆愣愣立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瞿意融率先提起步子,几乎是朝着那人奔去。然后她怕那人认不出自己被吓到,刻意将步子压缓,又怕那人不想见到自己,反正四下无人,干脆提高声音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胡-皎-月。”

    她一直觉得胡皎月这个名字很好听,“皎月”,皎洁明亮的月亮,一个圣洁又美好的名字,蕴含的意思本该是美好的祝福。

    此刻月色正动人,在静美月色下喊出这个名字,真有种宿命般的奇异感。

    这次胡皎月没闪躲,不像以前每次那样,不打照顾直接离开,像做错事情落荒而逃的罪犯遇上秉持正义的警察。

    瞿意融想到可能因为前不久自己在古街上刚替她解了围的原因,让胡皎月内心也稍稍接纳了自己,不像一开始,只把自己当成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对自己无比抗拒。

    在靠近那个瘦弱身影时,瞿意融脚下步子压得迟缓,因为她已经确认了女孩儿会在原地等她。

    走到女孩儿身边,透着浅淡月色,她并没有看出女孩儿状态有多好。

    胡皎月黑色短发凌乱,几缕刘海被风掀至脑后,原本她手里提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但等瞿意融脚步刚停稳,眼神瞄过的瞬间,女孩儿慌张地将提着盒子那只手背在身后。

    见女孩儿将东西藏起,瞿意融识趣地移开眼,将视线放到女孩儿脸上,上面晦暗不明的神色被她收入眼底。

    天色黑浓,她也完全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胡皎月,这次偶遇让她尤其意外,远离了城市被五彩斑斓霓虹灯填充的夜晚,此处黑压压的环境直让人发瘆,可当她联想起与女孩儿第一次相遇的环境,她又忽觉胡皎月出现在这个地点有些合理。

    于是,她放柔了语调,试探性地朝女孩儿发问:“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这儿干吗呀?”

    没想到胡皎月不但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不按套路地反问起她来:“你呢?”

    瞿意融很意外,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忍着笑意回答道:“我刚吃了晚饭,出来散散步。”

    “嗯,我也是。”

    女孩儿嗓音淡淡的,完全听不出什么情绪,面上仍是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纵使心中再无奈,瞿意融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不会相信女孩儿话中什么“饭后散步”这一说,她一个路痴就算了;一个小女孩儿大晚上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只为散步,这个蹩脚的理由明显荒唐不可信。

    但她没打算拆穿,只当做不知,真被这些理由蒙在鼓里一样。既然胡皎月不想说,她没理由也没那个身份去强求。

    可她总得找出什么合适方法,争取下次与胡皎月会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只有让女孩儿彻底放下心底对自己的戒备,才能去探索女孩儿心理方面是否存在什么问题,能从源头出发去帮助她。

    心理防线,是目前最需要去攻克的那道坎。

    瞿意融心中细细规划着,突然灵感将至。

    笑意不自觉地浮现,她故意将调子压低,字间距被拉长,自有种神秘感觉:“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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