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皎月迟疑了一瞬，略作思考后点了点头。

    她声线细微，声音偏弱，听上去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如果我能做到的话，那可以。”

    和胡皎月见过这么多面，大多数的时候，两人对话时都带有情绪，或者当时胡皎月陷入的是困难的境遇，瞿意融鲜少听到女孩儿如此平静的回答。

    少女嗓音清冷，此时周围气氛陷入平静，只听她的声音就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得到的是少女准许的答复，瞿意面上表情未变，心里却先一步得逞般的乐了。

    她假装淡定地补充道：“我近几年生活的城市并不是以乔安为主，加上这些年乔安的发展变动，我对这边的情况就变得有点陌生，这边的朋友基本上都没再联系。明天我想去逛逛宠物市场购置些用品，恰好看你也很喜欢小猫，所以想请你陪我去一趟。”

    向对方述明请求后，瞿意融努力压制着胸腔中那颗因惴惴不安而不断漂浮的心脏：“你能抽空陪我去吗？”

    不久后，少女淡淡嗓音透过风传来，在她耳边响起。

    “嗯。”

    简单的一个字足以让瞿意融开怀，这次笑意直达胸腔，弥漫到脸庞，连眉梢都沾带着点笑意。

    “那好，明早我开车去接你。”

    她顿时喜笑颜开，这句话说完，便开始在心中默默规划着明日的行程，计划着怎样更快地让胡皎月对自己敞开心扉。

    -

    第二日。

    瞿意融吃过早饭后，按照提前商议好的时间，开车驶到奉庆区师附中家属院门口。

    小区偏老旧，因前些日子阴雨天气使小区外围墙角爬满了青苔，围墙拦不住居民楼，楼体上半部分坦露在外，一眼就可以看见生锈的防盗窗和脱皮的墙面。

    临近早饭点，小区外行人稀少，门口一排参天树木枝干繁盛，兜住了早上微弱的阳光，形容寂寥。

    车子停在距小区门口几步之遥的车位上，车子乍一停稳，瞿意融就看见了坐在门口公共座椅上低头沉思的胡皎月。

    如往常那样，她身着红衣红裤，惹人注目。

    少女或许是听到汽车行驶发出的轰鸣，掀起眼皮淡淡往这边撩了一眼。

    瞿意融原本以为她会认出自己的车，然后主动朝着这边走过来。让她没想到的是，女孩仅是淡淡一眼后，便又垂下头去陷入自己的沉思世界。

    瞿意融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级轻轻，记性却这么差。思来想去，又平复了心中那点诧异，理解了少女这种行为。或许是初遇那天天色太黑，加上情绪不平静，她没记住车牌号或者车子外形也正常。

    想到这儿，瞿意融伸出手，葱白指尖搭在安全带按钮上，稍一蓄力，下按，“咔吧”一声后，束在肩前的安全带轻易脱落，身子失去了禁锢，她先是倾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又折回身打开了自己身侧的驾驶座门。

    低头矮腰通过半开的门朝着车下走去，脚尖踮地的瞬间，胡皎月不咸不淡的打量眼神与她相触。

    在视线触碰的那一瞬间，胡皎月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神似乎泛起了细微的波动，然后极快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瞿意融示意她朝副驾驶走去。

    上车后，瞿意融伸手拉上身侧的门，接连听到副驾驶门掩合上而发出的轻微声响后，她瞥见副驾驶座上那抹红，在车子发动前，她伸手拿起中控台上牛皮纸包裹着的油条，朝那人递去。

    “吃早饭了吗？刚好路过一个早点摊，顺手买了点，如果你没吃的话......”

    她开口问身旁的少女，可还没等她一句话问完，就被那人无情的一句回绝堵住了嘴。

    “不饿。”

    瞿意融面上微笑不变，默默收回了手，油条被重新放回到中控台上。

    车辆启动。

    车子乍一行驶，油条或许是经过刚才在手中的拿动，气味逐渐在整个车厢内弥漫。此时恰好经过一片红绿灯，绿灯亮后，堆积成一排的车辆逐渐流通，缓缓向自己的目的地方向行驶。

    瞿意融手扶在方向盘上，车子刚向前行驶，旁边车道的一辆货车摁动喇叭发出刺耳的响声，响声刺破空气，震得她心中一惊。

    喇叭声平息后，空气重归寂静，之后奇异又橘诡的一声咕叫划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声音不大，却连贯。

    瞿意融忍住闷在胸腔的笑意，不料整个胸腹部都被这声故意憋着的笑刺挠得痒痒的。

    因为发自于身旁人腹中的肠鸣音，实在是有些违和气氛，而少女身比心诚。

    车辆稳稳驶动，瞿意融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但是发现好像买多了，现在我吃不下任何东西，真是可惜了这份油条。今天浪费了粮食，我心里还挺......”

    这次，胡皎月同样打断了她没说完整的话。

    只不过瞿意融在余光里瞥见的是一只伸向中控台位置的胳膊，然后牛皮纸被攥在那人掌中。

    之后听到少女小声地为自己的动作辩解：“我现在有些饿了。”

    “谢谢。”

    内心闪过一丝极易被察觉的愉悦，少女青涩矜持的样子让瞿意融打心底感到可爱。

    她意识到此刻坐在自己身旁的，也只不过是个心智待成熟的少女。属于她的时光不止当下，还有遥远的未来。

    伴随着车辆行驶，轮胎轧过地面发出的细微声响，瞿意融暗自为自己鼓气——

    倘若困厄住胡皎月的这片阴影真正存在，那她一定要竭力助这个少女走出阴影，摆脱困境。

    过了段时间，经过导航指引和胡皎月时不时的指路，二人抵达安庆市最大的宠物市场。

    车停在临近街口的空闲停车位上，二人一起下车朝市场内里走去。

    宠物市场标志性的拱形铁门上面，“宠物市场”四个大字极其惹眼。

    宠物市场聚集的早，散场也早。

    况且现在正处于暑伏月，居民们抵不过天气炎热，所以近几个月一般早早在上午十点，市场里就没有多少人了。

    此时时间尚早，早饭点过后不久，宠物市场却处于最热闹的阶段，虽然还不至于是人挤人的程度，但几乎是两步见一人的状态。

    深入宠物市场后，街道两边大多是售卖花草或宠物及其用品的商铺，有些商贩早早地支起商用遮阳伞，将宠物放到无顶宠物笼中推出来展示。

    商人与顾客的交谈声中掺杂着幼宠的呜咽声，这样的环境虽然嘈杂，却让瞿意融内心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甚至一颗心差点都要被出着各种萌态的宠物炼化了。

    绕着偌大宠物市场兜了几圈后，瞿意融在一家看起来合得过去的店铺里挑了些自己平时用的猫粮，又在老板娘的介绍下买了些零碎的宠物用品。

    等结好帐走出店铺之后，经过两人闲逛所花费的时间，太阳逐渐向天空中央爬去，明显察觉到气温比来时上升不少。

    两人随即做出返回的决定。恰好瞿意融下午有个患者诊后回访视频会议，于是她准备先将胡皎月送回家属院。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各自沉默着，经过这几次的相处，瞿意融发觉胡皎月是个不会主动的人，而她自己也专注于开车，没抽出机会找话题闲聊。

    她时不时抽出功夫掀起眼皮看胡皎月一眼，也只见到少女眼神一直放在窗外。短发垂在下颌处，遮住了她不大的一张脸，叫人完全看不清上面的神色如何。

    汽车驶过大小街道，最后停在师附中家属院门口。

    胡皎月目光怔松，愣过一瞬后拉开车门正欲下车。瞿意融赶在她动作完成之前下车，然后堵在了副驾驶处，两人只有一门之隔。

    车门被身处外面那人打开，视线相对，两人之间彻底失去了隔阂。

    没等自己下一步动作，瞿意融见到少女眼神淡淡地瞭了自己一眼，然后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仅此之后，少女下意识地轻抚了下起了褶皱的裙摆，然后起身向小区内走去。

    “等一下。”

    瞿意融心急，坳不过焦躁情绪，嘴巴先一步做出了决定，出声喊住了那人。

    喊声传至那人耳中，她看到少女转身，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眸子盯着她，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内心想法促使她眉眼沾染上笑意，她抬脚绕到汽车后备箱处，从里面拎出了前不久在宠物市场购置的用品，几步走到少女身旁，她站定，将东西递进少女手中。态度一反往常，语气不容拒绝，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最温柔的：“这些东西你拿着，就当是我送给小蝴蝶的，有了这些用品，小蝴蝶也会很开心的。”

    她自知语气或许过度僵硬，只能用下一句来挽回，紧盯着少女的一双眸子温柔坦然，毫不做作。

    “信我。”

    话语中并没有提到这帮助给予的对象是胡皎月，因为怕少女自尊心作祟而拒绝，所以间接将帮助施予到小蝴蝶身上。

    因为她知道，这只猫对少女来说非同一般，于她而言，珍贵程度譬如乱世中难摘的珍宝。

    顺着她的视线，胡皎月干裂的唇瓣干巴巴地张了张，面上终于出现了淡漠以外的表情。

    但最终又不知如何组织语言般，一星半点的字语都未吐出。

    瞿意融一颗心黯了又黯，最终，她带着释然的笑，朝少女挥了挥手，准备向其告别。

    却听意料之外的言语在耳边响起。

    出自于少女口中的、几乎是自言自语那样，真切又缥缈，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抚平了瞿意融一颗因焦虑而堆起皱褶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