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重写】

    秦昭立在极乐云上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往街边张望,她这段时间时不时就到廷尉司府衙转转,带去给叶向洵的饭菜都是从厨房里随便舀的,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热热。

    每每见到叶向洵那幅无语凝噎的表情,她心头居然生起一丝幸灾乐祸的愉悦。

    在廷尉司旁敲侧击了半晌,她也了解到,大案卷宗被分门别类整理好,放在特定的屋子里,钥匙由廷尉监大人亲自保管。

    秦昭拢共见过她两三次,远远地打过招呼,此人姓宋,今年三十六岁,家里偏房一大堆,孩子一大堆,平生最爱就是丝竹管弦,也是极乐云上的常客。

    秦昭理了理衣襟,甩开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扇起来,见街市远处缓缓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她立时背过身去,飞速地想着等会儿怎么同她撞在一处。

    望着宋大人进了极乐云上,秦昭也提脚进去,果然见她坐在戏台前方,圆滚滚的身躯像个糯米团一样趴在凳上,秦昭调整好表情,上前搭话。

    “宋大人,好巧。”秦昭面露惊喜之色,拉起宋大人的手,一副亲热的模样。

    宋大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缓缓将手抽出来:“你,你是?”

    秦昭立时坐在她旁边自报家门,宋大人听完立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想起你来了,你是中尉营的秦昭。”

    秦昭嘿嘿一笑:“正是正是,大人平日里也喜欢来极乐云上听曲儿吗?”

    宋大人点点头,正襟危坐起来:“也来,来的不多罢了。”

    秦昭一拍大腿,笑得热情:“巧了!我平时也喜欢来,这里的梅香公子琴艺一绝,实在叫人流连忘返。”秦昭一面说,一面还仰着头做出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果不其然,宋大人一听梅香公子的名字,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她忍不住朝秦昭凑近了一些,十分赞同她的说法:“我也有此感,梅香公子不仅琴艺绝佳,连人也生得貌若潘安。”她说着说着,眼睛突然发光一样射向阁楼上的身影。

    “梅香公子!”

    “是梅香公子!”

    “他今日不是不演乐吗?怎么来这里了!”宋大人目光始终追随着梅香的衣角,直至到身影消失在转角这才转过头来。

    秦昭唇角微扬,用折扇遮住侧脸,凑到宋大人耳边说道:“大人,实在是巧了,我先前凑巧帮过梅梅公子一回,他便许诺我亲自演乐一次,正是今日,大人若不介意,何不一同前往。”秦昭眼睛发亮,诚挚邀请。

    宋大人听得眼睛都直了,跃跃欲试的双脚起了又起,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若他只邀了你,我又同去,会不会不大妥当。”

    秦昭摆摆手,连忙道:“我观大人一派正气,自有过人的气质,对梅香公子的琴音也颇有兴致,大人平日定对韵律颇有造诣,若能指点梅香公子一二……”

    宋大人脸上的笑都快放不下了,她摆着手打断秦昭:“快快别说了,我只对音律略知一二,哪里能指点梅香公子。”

    “大人过谦了。”秦昭站了起来,将身一侧,“大人,这边请。”

    宋大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朝着秦昭所引的方向而去。

    两人绕上二楼雅间,推门的一刹那屋内便有馨香扑鼻,宋大人猛吸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地快要上天了。

    秦昭连忙引她坐下,又十分贴心唤来小童倒了茶水。

    屋内陈设看似简单却十分雅致,香炉中沉香袅袅,古琴已经被妥帖地置在桌案上,正在两人正对面。

    “二位稍坐,我家公子稍后就来。”

    秦昭一面同她攀谈,一面将目光放在她腰间。宋大人系了条极寻常的腰带,挂着些香囊玉佩,并未看出有其他的东西的样子,秦昭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宋大人的手抚上腰带上的玉佩摩挲了一下:“怎么,秦姑娘喜欢这个玉佩?”

    秦昭回过神来,立时同她碰了一杯:“我是喜欢这个式样,简单又衬人,不知大人在哪里购来的。”

    两人又嬉嬉笑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桌案后头响起极有节奏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梅香抬手撩开帘子,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脸来,一身曳地的水绿色长袍,最简单的样式却叫他穿得有些超凡脱俗的意味。

    他先是朝着秦昭颔首,微微一笑,而后才发现秦昭身边的“大粽子”:“这位是?”

    秦昭立时起身拱了拱手:“这位是廷尉司的司监,宋大人,她也是爱好音律之人,对梅香公子的琴艺仰慕已久,我擅自带了她来,公子不会介意吧?”

    梅香甩了甩袍子,盘腿坐下,目光对上宋大人已经呆住的脸庞,他轻轻咳嗽一声:“不介意。”

    宋大人立时涨红了脸,在秦昭的提醒下才慌乱无措地坐了下来,紧张地快连酒盅都不会抬了。

    “公子不慕权贵,宋某佩服。”她豪饮一杯,声音高亢。

    梅香放在琴弦上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

    宋大人立时晕乎乎地笑起来,再过了一会儿,鼻间居然流下两股鲜红的热血来,秦昭看得目瞪口呆,立时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梅香垂眸,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走过一遭,悦耳的琴音瞬时如水一般流了出来,他顿住:“今日,我便为两位演奏乐坊新写的曲子——临江赋。”

    秦昭点点头。

    宋大人却忽然停住擦拭鼻血的动作,立时站起来重重地拍掌:“好!好!”她咧嘴笑得开心,看看梅香,又看看秦昭,见两人按兵不动,这才有些尴尬地坐回去。

    梅香硬着头皮抚奏,流畅的琴音从指尖跳跃出来,拂过耳畔,秦昭觉得自己仿佛立在江边,微风徐来,波澜不惊的江水静静流动,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还没反应过来,琴声忽而转作剧烈急促,江水翻涌起足丈的浪潮,呼啸着向她扑来。

    激亢的琴音顿住,秦昭也回过神来,她又听入神了,差点忘了正事,一抬头却见梅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宋大人听得如痴如醉,目光始终死死地落在梅香公子身上,一曲终了,梅香起身斟酒,来到两人身边。

    “多谢二位今日听我抚奏。”他仰头一饮而尽。

    秦昭不住地给宋大人灌酒,自己都喝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一抬酒盅,宋大人不知何时已经飞去了梅香身侧。

    宋大人忽然一把抓住梅香的手,不住地抚摸起来,脸上的笑意深不见底,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人似乎因为醉酒变成了色中饿鬼。

    “梅香公子果真厉害,不如今夜就留下来,服侍我入睡吧。”

    秦昭一愣,她可没想到会有这一步,连忙上前轻轻拽了拽宋大人的手:“大人,梅香公子卖艺不卖身,您就别为难他了。”她颇为抱歉地望着梅香,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料宋大人一把将她甩开:“你不过就是潜火队一个小小的官兵,何时也能在本官面前指手画脚了!”酒气上头,和善的宋大人露出了真面目。

    梅香用力挣脱,还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大人,你若再不放手,我要叫人来了。”

    岂料宋大人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地抬手戳了戳梅香的脸蛋,立时开心地眼冒桃花:“你叫啊,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哈哈哈哈!”大笑着,她就要将梅香公子扑倒在地。

    秦昭再看不下去,抓过身侧的花瓶,哐当摔了下去。

    宋大人圆滚滚的身形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停住。

    秦昭拍了拍手:“真看不出来,她明明瞧着挺正经的。”她望着梅香,“今日多谢你。”

    言罢她蹲在宋大人身边,一双手在她身上翻找起来,他们都说这廷尉监大人始终随身带着那屋子的钥匙,也不知真假。

    摸了半晌,秦昭终于从她最里头那层的衣裳里摸出一个锦囊来,扯开一看,里头果然躺着一枚有些泛青的钥匙。

    秦昭立时取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案上,将这钥匙正反侧面都细细拓出来。

    梅香立在她身侧,忍不住开口:“秦姑娘又要去做冒险的事了?”

    秦昭抬起纸张吹了吹,细细叠了揣进怀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一把按进梅香手里:“今晚过后,我再来找你拿。”

    言罢她将钥匙放回原位,又将满是肥膘的宋大人从后门拖走,临走还不忘探出个头来:“到时候再给你带乐谱。”

    秦昭将她背至人少的巷子,见她仍旧未醒,心中放松不少,从地上捡了个石子装模作样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而后往她脸颊上重重捶了一拳。

    半晌过后,宋大人终于悠悠醒转过来,她一醒便见自己坐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原来听梅香演乐,时间过得这样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了。

    不对,她应当在屋里,怎么会灰头土脸地被扔在巷子里。

    一转过头,见秦昭也晕死在自己旁边,额角一个肿得老高的包,她吓得立时转身去晃秦昭。

    秦昭装模作样地缓缓坐起来,迷糊了半晌,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大人,定是梅香公子叫了人,将咱们打出来了。”

    宋大人终于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她目光闪躲,将手背在身后不停踱步:“目无王法!堂堂皇城,天子脚下,他们居然敢这样欺负……”

    秦昭立时上前捂住她的嘴:“大人,小声些吧,你也不想想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糊涂事,长渊律法,官员不可狎伎,律法如此,可人家都是悄悄来的,哪里敢过明路,您这样宣之于口,我们虽未做什么,您不要脸,我还是要的。”言罢她转过身去,唉声叹气。

    宋大人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她斟酌了半晌词句,再想起自己方才,只觉得这东西该烂在肚子里,若是叫家里那个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同她闹十天半个月。

    “你说的是,我们先,先走吧。”

    秦昭点点头:“也好,大人,我送您。”

    两人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宋大人的家同廷尉司在一个巷子,说当时买宅子就是为了当值方便。

    秦昭一路上陪着笑脸,时不时又糊弄两句,脸僵得忍不住掀开车帘吹一吹。

    举目望去,竟在巷道围墙的瓦檐上看到一个起起落落的身影,她聚精会神,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十娘,书院山脚别院的东家,是这个名字吧,她眉间的疤痕实在惹眼。

    夜半时分,她怎么会在这里,再者,这个十娘,不是不会功夫吗?

    “怎么了。”宋大人见她迟迟不动,以为出了什么事。

    秦昭摆摆手,直说自己醉意未消,想吐。那宋大人便立时撇着嘴坐远了。

    外头忽的吵闹起来,宋大人掀开面前的大车帘,竟看见了廷尉司的官兵:“出了什么事?”

    其中有人停下来,见是廷尉监还愣了愣,抱拳道:“大人!狱中有犯人跑脱,我们正追呢。”

    宋大人狠狠甩袖:“胡闹!好好的,狱里怎么会丢人?不是什么命案的吧?”

    “回大人,是个小贼。”

    宋大人面色这才好看一些。

    “对了大人,叶向洵夜里留下来过文书,提审京郊命案犯人时,被那逃出来的小贼捅了一刀。”

    秦昭闻言也立时探出头去,凌厉的气势将那官兵惊得连连后退了两三步。

    她沉声:“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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