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燕京城的少年们 > 白山雪劫(二)

白山雪劫(二)

    自燕京城北出山海关,折东,经葫芦岛、锦州往关外,路程约为一千八百华里,分为十八马站,若按驿站行军每日两百里计算,须行九天,但一行人吉晨出发,一路换马不换人,少停不歇,计约行五日许,即可到达祭所。

    皇帝寿诞在十七日放灯,便又要在十七日晚务必赶回,是故沐浴斋戒次日上山,礼毕即又要马不停蹄赶回中都。

    皇太孙代天巡祭的消息一径传出,天下皆知,沿途各地便又都设有供奉和接待,完颜康不敢耽误行程,只命随后的车队陆续收了,到时一块返回中都呈奉圣阅。

    这样长途奔波,十一日终于如期到达长白山奎宁镇下,地方官按照前例,早就布置好接待和次日祭祀贡品,皇太孙沐浴斋戒后,便还在山下行宫中休息。

    金人出白山黑水之间,生存情况原是险恶。早期更是遭辽国奴役,苦不堪言,太祖阿骨打是条血性汉子,素不尚奢,因此山下行宫便修得极为简朴。完颜康十二岁时曾随金章宗来过此间,却因一场伤寒,到底没有亲上长白山,此次再来,却是独挡一面,心情如何不澎湃,此晚用过晚膳后,便躺在行宫内迟迟难以入睡。

    风吹来从长白山山巅刮来的雪粒子,悉悉索索打在行宫窗纸上,间歇有宫外雪竹影子摇曳上窗棂上,因着山峰长年雪皑皑,是以目力及处,倒时时刻刻都像是初晓时分。完颜康因惦记着时辰,便半宿无眠,眼见着正有些睡意,忽听到宫门上哒哒叩出两声,他怵然惊醒,这深雪夜,若非紧急之事,无人会来禀报!

    果然,贺铸的声音下刻已焦急响起在门外:“小王爷,燕京来了人!”

    “进来!”完颜康眉宇一挑,已道。

    紧闭的宫门吱呀开出一道缝,贺铸却并未跟进来,只将一个全身都裹在黑氅里的娇小身子往里推了一把,那人看不出模样,只灰暗的夜色中一双瞳如清水两痕,在见到完颜康伫立的身影时,突得亮如北辰。

    冬日夜长,漠北行宫稍微骚动了一下后,很快又如暗水中惊醒的大鱼,缓缓又沉入死静中。长白山依然如严酷的长者居高俯视着,那皑皑白雪中忽然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子如飞鸟般从山峦上飞下。

    雪山上行路本来异常艰难,但这两个人影子却像长着翅膀一般,非但行动不缓慢笨拙,反而好似能在冰雪山飞舞,形如鬼魅一般。

    无怪乎江湖上送了长白无常。

    这两人既领了这称号,便分着了黑衣白衣,当真以黑白无常自称,称霸于长白一带,小有恶名。

    只是这两黑白无常自认江湖中人,却绝未与朝廷中人走近,这刻自山峦半腰直奔而下,却显然是直冲山下行宫而来。

    眼见着星辉月芒之下,两人已逼近宫侧,这时才能看清一人脸色黝黑,直如锅底,更穿了一袭直裰黑衣,倒真看不清到底是他脸色黑些还是他身上那袭衣服更黑些!

    他身旁那人一袭白丧魂衫,便定是白无常无疑,脸色果然苍白如纸,看不出一分血色。

    这两人面上既绝无半分神情,身子直挺挺飞起离地片刻,果真像极两具地狱来的勾魂无常。

    漠北行宫虽有看护惊觉二人突来出声警戒,但显然两人并未将这些看守放在眼中,目光稍一相对即刻又分开,每人手中何时却都已有了对夺魂钩,眼见钩身寒光一闪,白无常已将夺魂钩插进正奔过来的一名行宫看守,钩身一回,竟活生生拉下那护卫一团心口肉来,那护卫当即痛呼一身滚地,胸口血立染白雪红皑皑一片。

    众侍卫此刻已将两人围在当中,却从未见过这等辛毒的杀人手法,俱面面生恐。那白无常夺魂钩一横,眼看又要出手,黑无常忽然双脚在雪地中一点,人又直挺挺飞起半空,既出了众人包围,便直掠过宫墙而去,宫墙内少顷又传来几声惨呼,显然又有人为他击倒立死。

    按例是皇帝所在的行宫内却寂静如死,未曾发出半滴人声。

    黑无常冷冰冰的脚步后刻踩上宫檐下宽阔走廊,手微展,那紧闭的宫门竟被他手上功力震开。行宫内冷灰一团,并未点灯,一少年长身稳立当中,黑无常一双目即便无灯无光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手中夺魂钩已然带起……他的夺魂钩刚抬起,一个年少却威严的声音却已道:“你们就是长白双煞?”

    黑无常一怔,但也只是一怔,他们此来是杀人,并不是来回答人的问题的。

    “长白双煞历来从不沾染朝廷之事,如今所为何来?”行宫里的人便又问道。

    这一回,黑无常竟开口:“我们虽然从不干预朝廷的事,但也会有意外。”

    宫里人道:“哦,愿闻其详!”

    黑无常冷笑:“你以为我来这里是来说话的!”

    那少年走前一步,便凉凉道:“当然不是,你们来这里,是要奉完颜宗熙的命令来杀人的!”

    黑无常脸色蓦地变动:“你知道的晚了些!”手中夺魂钩一闪,也未见他身形如何变化,钩影已直掠到那少年面目,那一招本是恫吓,此刻手势再微低,钩尖才朝他胸口扎去,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眼见着顷刻间必是血肉横飞,忽然一声尖利的笑声从行宫大梁上飘了下来,那声音似癫非癫,似笑非笑,尖细一道直往人耳蜗里钻,黑无常一愕,他既惜命,手上夺魂钩本能已收,人也借机跃后两尺,正要怒叱,却见着那团笑声竟轻飘飘已跌了下来,不偏不倚就追到他面前!

    只是这团同他一般的黑影子,既是全无手脚,更竟像是全然没有分量的,竟就这般停在了半空中,上下载浮载沉,“装神弄鬼!”黑无常大笑一声,手中夺魂钩已先于笑声扎进黑影中。

    他既全然未将这种小把戏看在眼中,这回夺魂钩一出,势必能将这黑影击得口吐鲜血,当场暴毙,谁知钩身一回,其上竟是空空如也,半分无着力。

    他既不信这世上真有鬼怪乱神,两柄夺魂钩上下九路齐发,但竟是未有一记实处,不由得他后背猛也是发凉,再出口中声音已是发憷:“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黑影子猛咯咯尖笑起来,身形陡然暴涨两倍,猛蹿上行宫大梁四处游走,其身形之快自是世间没有,其喉中癫狂竟也是世间没有:“我是何方神圣?我自然就是黑无常……世间独一无二的黑无常自然就是我!”

    它猛地停下行踪,整团黑影子忽又变成极细极长的一条,从那黑乎乎一团中射出来两粒黑冷的光来,又尖着嗓子嚷道:“如今我这个独一无二的黑无常既在这里,你那个白无常又在哪里,白无常,你那又一个独一无二的白无常……你为何还不出来!”

    这黑影子本方停下,此刻忽又像团风一样转动了起来,只是这却是团黑色的风,看得见的风,阴森诡谲、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的风!

    而黑无常自也已知道这黑影子呼唤的绝不是行宫外的白无常,而是另一个‘白无常’,另一个真正的世间独一无二的、奇怪而可怕的白无常!

    他只觉后心方才还只是冷飕飕的,此刻已一层又一层地开始滴冷汗,他脚步也已不自觉往门口挪去,但那黑影竟像背后长了眼睛,大叫一声:“哪里走!”

    只见那黑影又展身形,这回竟从当中幻化出一团黑乎乎的手,直往黑无常脸上摸来。

    黑无常自然绝不能让它摸到,人往后拔猛退开半丈,哪知那团黑影竟已箭一般抢先他一步,黑无常只觉面上猛一下冰凉,暗道吾命休矣,手中夺魂钩却也已出,拼得就是两败俱伤!

    哪知那黑影竟不闪不躲,停离了身形阴测测一笑道:“你这个黑无常既要我这个黑无常的命,我这个黑无常自然也要你这个黑无常的命!”

    一团暗光忽自它身体中发射出,黑无常如何不想躲避,谁知那暗光来势甚急,角度又是刁钻无比,便如四天飞雨,八方神佛,他竟是全然不能防,只听咄咄咄几声已打入他身体,黑无常只觉身上立生麻木,神魂俱丧,只得强一个斜翻撞出窗去,直往行宫外墙逃去!

    那鬼物见黑无常投窗而逃竟也不追,人斜斜跟着飞上窗棂,黑无常逃中一回眼,就见一团黑漆漆物事披发仍趴在窗口上盯着他,更是心上激灵灵一寒,忽听得行宫四周箭楼上异响升起,待举目四望,已见数百弓箭手手持弓箭、箭弩机待命,耳听着贺铸一声令下,顿时见宫内宫外一片飞羽如蝗,他和一墙之隔的白无常虽是高手,到底也不能抵这千军万马,于那乱箭丛中艰难腾挪转身,虽侥幸得了性命,却也已重伤在即,疲于奔命。

    杀声既停,贺铸命人收拾了宫内宫外残局,自己疾疾赶进行宫内,便见那黑漆漆怪物还窝在窗台上。

    这怪东西既无脚又无头,模样又丑陋,身上又散着一股血腥恶臭,若说黑无常虽号称黑无常,这团怪物方才却实比黑无常更像黑无常,贺铸这时便笑道:“小梳姑娘,可以不必再装鬼吓人了!”

    那黑影子只在窗口低低唔了一声,却并未动,完颜康心念一动,几步上前,轻握她肩膀道:“可是受了伤?”

    小梳正要摇头,完颜康左手已捏住她右手,只觉她小小手心濡湿一片,忙扳转她身子,撩起乌蓬蓬一片额发,小梳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瞪得大大,脸色却是苍白,此际小小声音羞愧道:“少康,原是我手脚吓得抖,走不动!”

    贺铸听得哈哈顿又起笑声,完颜康闻言也是展颜,却道:“小梳胆色过人,是女中巾帼。”

    小梳知道他这是安慰,虽是怯怯,到底莞尔笑出,脚上顿时有了劲道,跳下窗来,急道:“少康,这就回中都吧。”

    贺铸也知事情迫在眉睫,脸上也转了正色:“小王爷,白驼山这回既是请不动,便是它自绝了同我们王府的干系!但四王府这回布下杀机,却无疑已是真的,那张便笺上的提点既不假,小王爷,王爷既让你读了信笺后即刻回燕京,我们这就走吧!”

    完颜康自怀中摸出一封藏得极好的信笺,那信笺打头既果真是六王爷的亲笔字迹,他一目十行重将信上所言之事观阅一遍,脑海中再想及某事,面色便也有些起白,但俄而眼峰一利,嘴角起些嘲意:“但宗熙竟能有这种鱼死网破的勇气,我平日倒是小看了他!”

    贺铸却心恨:“完颜宗熙也算是王族之后,平常用些下三滥的手法也只当他心胸狭隘,这一回却是当真屠刀霍霍而来,小王爷竟难道还要一味姑息?”

    小梳忙跟着点点头:“少康,我们现在可是就能走了?”她自然记得临来时苏玉望的话,但一见到完颜康便立即将他带回燕京城。

    完颜康眉间猛又郁结,小梳方才待过的窗子既还大开着,从此间望出去,便能看到高大连绵的长白山宛若战无所惧的英雄立在灰蓝色的天幕中,显衬着那无数山峰那般雄伟、坚毅、无往不胜。

    完颜康注视那排排山峰许久,忽道:“贺铸,你可知天祭的意义何在?”

    贺铸察言观色,已知他另起心思,急道:“小王爷,此刻不是意气用事时候,不若我们先回程再看王爷有何安排!”

    小梳听得起疑,这时也已诧异仰目看向二人。

    完颜康却已开口:“贺铸,若这巍巍群山、苍苍大地真有灵性,若当真要向完颜氏的几代祖先祈求庇佑江山安宁,那么,三牲九畜当真会比完颜子孙真正的勇气珍贵吗?”

    他话未说完,小梳已啊的惊讶出声,贺铸的脸色却已惨白。

新书推荐: 一肝到底 暖阳中的平凡 寻仙封魔录 浮生镜(又名:原来我才是配角) 帝尊她又又又在追夫[GB] 我在古代当最强武术导员 农学女大古代种棉致富记 因果森林 失忆后我参加恋综 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