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M市，公安局，会议室内。

    “季淮之，男，今年26岁。”

    “父亲季知安，曾任M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可以说是战功显赫。但私底下却是个十分极端的变态杀人狂。甚至被追捕过程中依旧进行犯罪，幸被英雄蒋晖发现且牵制，夺枪击毙。季知安濒死癫狂，生命结束的最后一秒点燃□□，和那位挺身而出的英雄一起死于爆炸。这一年，季淮之五岁。”

    “母亲张艳，人民教师，在季知安事件公之于众后，全民愤懑。张艳不得已带着季淮之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对其也是动辄打骂，异常狠厉。或许季淮之在此时就已经对她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2013年6月26号，这一年季淮之16岁。因发现其母与外人在卧室偷情，觉得她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再加上受到其母长时间的欺压。心绪难以自控，潜在的反社会人格被彻底激发。用刀捅死张艳，重伤男子后，潜逃在外。男子身中数刀，最后还是不治身亡。”

    “十年间，无论警方如何搜捕，都能被他侥幸逃脱，直到再无他的踪迹。”

    “直到三个月前，一场跨国军火交易中我方卧底发现他们一直不曾露面的老大就是当年的季淮之！”

    “据了解，就连我市目前最大□□头目徐国立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次反黑反恐行动……...”

    两个月后

    “TM的，明明前段时间还是个军火贩子，好不容易搞到线索，现在成合法军火商了。”陈凡气势汹汹的从楼上会议室下来，手里文件“啪”地摔在了工位上，拿起水杯猛的喝了几大口。

    陈凡今年四十多岁了，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哪哪都好，就是脾气有点暴躁。

    “别提了，我跟老刘、老李三人，为了找当年那些因为地皮纠纷打□□年官司的人，吃饭睡觉全搁车上，两条腿都要跑断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官司不打了，有的找的次数多了，嘿，人家直接搬家。”王平无奈摇了摇头，嘲讽地耸肩轻哼一声。但即使在和陈凡对话，手中的工作依旧没停。

    被称作老李那人显然好多天没打理自己了，胡子拉碴的，将口中的茶叶又呸进了茶杯里，自然接话道：

    “还有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只是进屋接个电话回来就变脸的。”

    “早不处理晚不处理，我们前脚刚到，他们后脚整这出。这不是挑衅是啥，可偏偏还真就动不了他们，TNND”

    至于警局有没有内鬼，他们有没有超大号保护伞，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恐怕反黑反恐之前还得来一段反贪反腐。

    “叮铃铃，叮铃铃”角落里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三人纷纷噤声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长相文静的少女急忙放下手里的工作，正从几摞小山一样的文档中翻找手机。

    是他们队里刚升上来的小丫头。平日里挺机灵的。

    “赵队?”看少女找到手机，老李朝她伸着脖子问道。

    木久点了点头，随后不用他们暗示便懂事的点开了免提。

    随着接听键被按下，就连一向稳重的陈凡都微不可察的往前倾了倾身子。

    “让大家整理归纳好手中资料，随时做好交接准备。”手机那一头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比以往都要冷静认真。

    “明白了师傅。”

    “嘟，嘟，嘟”随着电话被挂断，也不必木久开口，几人相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开始安静的处理手上的工作，脸色都不太好看。大家心里都清楚，上头来人了。

    这个案子已经被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从大清早到如今窗外华灯初上。

    整整一天，木久一下也没离开过座位。

    本来专案组来了，大家完成交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更别提木久一个刚升上来的。

    但专案组里那个被称作天才刑侦的人，提出了一个十年前的案件，是个跨省案子。

    一对母子在家中被人杀害，然后被纵火烧尸。

    幸好儿子命大，在紧要关头醒来。捂着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顶着被烧焦的半边身子，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晕倒在外面，这才被人发现救下。

    此案件到现在都没找到真凶。

    但巧就巧在那对母子正是那年和季知安同归于尽之人的家属，儿子当时还帮警察指认过季知安。

    所对应的时间，正是季淮之杀母潜逃的时间内，也是季淮之最后出现过的城市。

    反社会人格的人并不具有人类正常情感。通常会以自我想法为中心，没有正确的是非观念。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季淮之杀红了眼，存在报复心理。

    木久看着面前的两个卷宗，说不上来哪里感觉怪怪的。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连师傅都经常夸赞她的敏锐。但两个案子都要被她翻卷毛了，她也没找到什么错漏。

    难道是太完美了?但不完美谁敢结这么大的案子。

    木久用手指点了点左手边的案宗，目光落在上方的照片处，只看面貌是一个英俊正气的男子。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光明磊落的人，所犯的罪无不令人发指。

    木久看着照片，思绪流转，不禁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那日幼儿园放学，家里人接的晚，别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就剩她一个小孩蹲在大门口扣泥巴玩儿，旁边还站着一个皱着眉等的有点急躁的女老师。

    那个时候农村里的手机和电话并不是很普及，家里能有个座机电话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联系起来很不方便，更多时候能做的只有等待。她上小学了家里才有一个，之前联系家人都要去别人家借电话打。

    这时，路口突然冒出一个灰尘仆仆的青年，慌里慌张的朝这边跑来，还不断回头张望。

    身后跟着两个穷追不舍，跑的满脸通红的男子。

    听到追喊声知道是警察在抓小偷后，她拎起书包想砸小偷，但力气太小，等小偷靠近后只堪堪扔在了他的脚面上。

    旁边往后退了几步只想离远点的女老师被她的操作吓了一跳，捂着嘴惊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这才急忙跑过去把她护在了怀里。

    小偷本来就被追的心慌，一时不察，竟阴差阳错被重重绊倒在了地面。

    小偷顾不得伤痛，甚至来不及剜她一眼，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想接着跑，却被赶来的二人死死按压回地面。

    给小偷上完手铐后，其中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警察单手压着他，抽出一只手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笑的张扬坦荡:“小姑娘真厉害！”

    另一名便衣警察拘着小偷也一脸赞扬的看着她。

    她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只感觉骄傲极了，还有点小害羞，把脑袋不住的往老师怀里拱。

    她一直都想当警察，那是她第一次离警察那么近。

    那名警察说完，还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塞给她，又表扬了她几句，临走时还不忘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把巧克力给这小姑娘了，不怕回家儿子跟你闹情绪啊。”

    “淮之很懂事的，下次再给他带吧。我们先带他回局里。”

    “行吧行吧，好不容易捞天假”说完，像是报复性的一巴掌朝小偷的脑袋招呼去，“你也是，早不偷晚不偷偏偏搁我眼皮子底下偷。得天假我俩容易吗。”

    二人渐行渐选，只是挺拔稳健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经久不去。

    木久收回思绪，叹了口气，给他巧克力的人便是季知安，那个看起来浑身浩然正气一点也不像坏人的坏人。

    木久成为刑警后，抽空还专门查阅了这宗案子，但毫无漏洞、错案可言。

    他确确实实是个有着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杀人魔。

    至于右手边那个天才刑警提出来的案子，目前一切还都只是推断，木久又查询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过几日看看专案组怎么说吧。

    木久走出警局大门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星星若隐若现的挂在上面。

    等木久再从面馆出来后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住的地方挺偏的，与此时即使是深夜却依旧灯红酒绿的街道截然不同，就像是一个被政府建设时而遗忘在一旁的黯淡角落。每次都还要经过一条荒无人烟的胡同巷子，就连摄像头都是前天刚装的。

    尤其是青台石阶那里，零零散散的破旧路灯都要照不出来光了，最上面甚至连灯都没有。还不如拆了呢，放那都是在增添恐怖氛围。

    纵使她胆子大，走过去的时候都得回两次头。

    但为了早日买车，买房，就冲那边那么低的房租，真有鬼追她，她也住那。

    寂静的黑夜里就连消息提示音都显得异常清晰。

    木久看着小组群里自家师傅发来的消息:错了。

    什么错了?看得木久一头雾水。

    但没一会儿消息就撤了回去。应该是打错字了吧。

    等了会儿，也就只等到了刘老头发来的黑人问号表情包。木久也就没管了，继续抬步往家赶。

    “砰”几乎是听见枪响的一瞬间，木久瞬间就藏起了身形，不动声色的朝声源摸了过去。下意识的想摸腰间的配枪，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二十四小时持枪证。靠。

    因为离声源太近，木久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好先紧贴着离她最近的荒废建筑物，绕了一圈，半蹲身子，微微探身。

    青石台阶顶端，树摇影曳，鲜血浸染了土地。木久借着月色看清倒在那里之人的穿着后，双目顿时瞪的浑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手指更是无意识地紧紧扣着墙壁，死死咬住嘴唇这才没让自己发出声来。

    师傅？！！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木久只觉得此刻胸口涌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楚，疼的她有些难以呼吸。

    但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她在此刻难受缅怀。木久忍住眼泪，强迫自己冷静。

    几乎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她便赶来了，两方离的这么近，从她赶到这前后没有几十秒，但她却没看见凶手，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她现在既不能确定凶手有没有离开，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回来布置现场。

    木久慢慢退后，紧紧贴着墙壁，不断观察四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找到了一个极好的隐蔽地点。这才颤抖着拿出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

    木久先在群里发了个定位，又简明扼要的发了几条重要信息。

    此时，巨大的恐慌和濒死感不断笼罩着木久，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电光火石之间，木久猛然抬头，呼吸一滞，朝她刚刚的站位看去，联想到师傅死时的位置，纵使现在前面有底低矮矮的老旧建筑群阻挡她的目光，但她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线路。

    高起的地势，低矮的破旧瓦房，昏暗路灯下四周丛生的杂草…

    盛夏里的晚风最是凉爽，抚人心脾，此刻却将木久吹出了一身薄汗。

    凶手确实没走，他在等着她呢！因为地势妨碍了他□□的发挥，木久藏的也快，他怕打草惊蛇。

    他刚才就注意到她了，随着他想扣动扳机时，正好踏进黑夜路灯下，看消息异常显眼的她。

    但他依旧选择开枪。

    此刻一个身形高大，完全融于黑夜里的人，扔回手里早已撤完消息的手机，正一步一步的缓慢行走在林间，期间不曾有任何声音发出，不知在搜寻着什么，步伐间不见丝毫的慌乱，手里的黑色枪支在月色的照射下不断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或许他也可以不杀木久，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她掉头回去了还好，可她偏偏走了过来，甚至听到枪声后极快的藏匿了身形。反应速度快到让人咂舌。

    至于是求生的本能，还是因为受过专业训练的缘故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这场行动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没做任何规划，经不起任何变数。稍微一个失误，就是满盘皆输。此人不会去赌。

    他手上沾了太多人命。

    紧随着无数条消息接憧而至。冰凉的提示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的尤为突兀。木久顿时后背发寒，在第六感的警示下，不等想起拉低声音，果断丢掉手机，找个方向撒腿就跑。

    几乎是扔下手机的瞬间，子弹的破空声就扫到了她刚刚蹲着的地方。

    木久心中绝望，但面色不显。

    子弹的破空声不断在身后响起，木久借着树林和建筑左闪右躲一次也不敢回头。

    周围人迹罕至到凶手连□□都懒得配置，木久清楚，她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凶手也从找到她后的歪唇浅笑，再到轻佻眉梢，神色癫狂的端稳□□。

    “靠”一颗子弹从后面直直打入她的腿关节，木久吃痛跌跪在地上，紧接着就是数发子弹毫不留情的打进她的后背。

    真，一句废话都不跟她聊的吗？

    鲜血不断的从嘴角流出，木久知道自己跑不了了，用尽剩下全部力气翻过身体，握着匕首死死的盯着大步朝她走过来的凶手。

    木久想出声但每一次张口都是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蒙着面，穿着黑大的斗篷，宽大的帽檐盖住了他的整个额头，木久只能看见他漏出来的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睛。夜色朦胧，木久好像看见他眼角皮肤有些不对。

    思绪涣散之际，结合凶手手上的大片伤疤，木久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是什么伤痕，可她没机会了。

    不等她细看，那人已经抬手举枪，又一发子弹正中她的眉心。

    仅仅只是一瞬的时间，木久便瞪大着眼睛，彻底没了呼吸。

    远处急促肃穆的警笛声越来越清晰响亮，不远处便是刚安置的新款高空摄像头……

    从一开始踏进雷区就被锁定，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跑不了的。

    木久也在赌，他赌师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这才引来了凶手，不顾一切也要杀他灭口。也在赌凶手或许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刚安置了高空摄像头……

    这是她死前能提供的最后价值…

    临死前一秒，木久竟是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遗憾归遗憾，但这一辈子，终于是结束了。

    只是不知道这黄泉路上，能不能碰到师傅？到底是什么错了？再不济，结个伴也好啊。

    啰嗦老太婆，我死了，但你可要长命百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