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第二章

    木久重生了,但木久自己不知道。

    躺在床上高烧不断的小女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真实很可怕的梦。

    小女孩悠悠转醒时,第一件事就是撑着头晕目眩的脑袋爬下床四处打量周围的一切。什么都没变,甚至就连前天拆的玩具位置都没变。

    玩具是央求了好久阿奶才给买的,结果她当晚就发了高烧,还没玩两下,就被阿奶带去了诊所。

    木久站在镜子面前,昏昏沉沉的仔细观察着自己,

    镜子里的小女孩此刻头发有点凌乱,脸颊红红的,眼睛也没了往日水灵灵的样子,看起来羸弱极了,随着木久歪头,镜子里软萌萌的小人儿也跟着歪头,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但木久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大人,梦里面的那个大人。

    木久最后踮着脚仰头瞅着挂在墙上的日历一动不动。

    夕阳的余晖透过院子里的银杏树叶,穿过门框,金色的流光带着幻彩般照射在日历和木久身上,安静又醒目。

    还未上小学的木久,此刻也就只能认识一些基础数字,还有旁边画着的一匹小马。至于上面复杂一些的框架,她就有些看不懂了。

    2002?

    木久小小的脑袋现在乱极了,她感觉脑海里新涌进来的记忆在告诉自己,她回到了20年前,可木久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梦见了接下来20年里的事情。

    刘氏出去借了点挂面,才打开自己从外面锁住的院门,就看见发着高烧的木久正赤着脚站在堂屋里。

    刘氏是木久阿奶,60多岁的人了,吃了大半辈子的苦,身材略微消瘦,脸上早已爬满皱纹,手上更是布满了厚厚一层老茧。但身体还算硬朗。

    刘氏脾气不好,干什么事都咋咋唬唬的,刚想朝她发火,但一想到这孩子现在也难受的紧,便收住了嗓门:“头又不疼了是吧,还光着脚丫子,没给你买鞋穿?”

    木久循声望去,不看还好,只是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无数关于刘氏地画面便不受控制地冲击浮现在她眼前,木久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直直晕了过去。

    吓得刘氏连手里的挂面都顾不得了,着急忙慌得朝她跑去……

    如今正值初夏,周围的银杏树都已从嫩芽长成了扇叶,地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也生机勃勃的长满了各处。树随风动,蝉鸣不绝,一切显得静谧又美好。

    等木久彻底好了,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后了。

    木久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很多事,可她又有点不明白。但随着天数的增加,这种感觉便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

    把二十多岁人的思维和记忆强行塞到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的身体里,这确实是让人有点难为的。

    窗外艳阳高照,木久放下手里的东西,颠颠的跑到刘氏身边看她洗菜。看着看着就想下手。

    但引来了刘氏的一阵不满:“回屋子里玩去,啥活不能干,搁这添什么乱。”

    刘氏是个典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总是不能好好说话。

    木久依旧没动,反倒是双手撑着脑袋蹲在地上,继续看着她,小声问要不要她帮忙。

    要在往常,刘氏一瞪眼木久早就跑开了。

    木久是怕她的,她思想封建,脾气不好,爱打人还爱骂人。木久经常会因为调皮被她打的哭着找妈妈。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给了木久上辈子最后的希翼。

    木久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梦。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梦过于身临其境,她虽然不能理解梦里面自己心心念念的妈妈为什么会和自己越来越远,也不能理解抠门了一辈子的阿奶,为什么会拿出棺材本也要帮她。

    但木久现在好像有点不那么怕她了。开始主动靠近她。

    因为觉得那是场梦,木久此刻倒是没了刚开始的清醒,很多都开始遗忘模糊起来,哪怕是最后中枪身死的情景,就如同真做了场恶梦般。梦醒云散。只剩下零星片段。

    就像是做梦在被丧尸追,结果被抓到了,因为被咬而吓醒了。醒来还是周围的一切,很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场梦。面对那些自己所无法理解的逻辑和行为,怎么也不会去想到这会是未来的场景。

    日子一天天过去,木久性子活泼好动。除了偶尔鸡飞狗跳一下,其他都还好。就是会有点无聊。

    和方彪他们一起玩,他们又总是带着她玩一些很不安全的事情。比如靠近河边。

    木久其实也想抓蝌蚪,但她知道很危险,可她拦的次数多了,方彪再也不爱带她一起玩了。木久家里现在也不富裕,买不起电视,连个能给她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她很多时候都只能自娱自乐。

    要非说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她妈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转学跟她,吓得木久啪的就把电话挂了。牵着刘氏的手从人家家里走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手心咋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察觉到木久的异常,刘氏停下脚步,语气难得柔和了一次。把手放上了她的额头。

    天知道这娃儿突然烧了两个星期的高烧把她吓成了什么样子,期间又是挂水又是带她去祷告的,要是再不好她只能求神拜佛了。

    木久脸色煞白的摇了摇脑袋表示自己没事,随后便央着要快点回家。

    她好像梦见了这件事。

    梦里的她知道自己未来可以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后顿时欢喜雀跃,满怀憧憬的希望那一天可以快点到来。因为她终于可以离开阿奶,不用挨揍啦。还可以见到弟弟妹妹们和他们一起上学玩游戏。她也有人陪了。

    但她只在那边呆了一学期就被送回来了,直到上四年级时才真的把自己接走。

    跟了妈妈后,梦里的自己越来越不快乐了,越来越胆小,好多事情都不能去做,又有好多事情在等着自己去做。

    木久不懂,但木久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那是一种年仅五岁的木久都能感受到的无助,压抑和彷徨。

    木久现在很害怕,将自己裹在小毯子里。不光是因为妈妈的那通电话,还有小小的木久似乎有点意识到,那个梦好像有点不太像是梦了。

    见电话里说不明白,她妈期间还来接过她一次,木久头都要摇成拨浪鼓了,见还不管用立刻开始了撒泼打滚模式,她妈没法,只说改天再来看她,很是失落受伤的走了。

    刘氏对此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明显对木久的态度好了很多。

    小小的木久还不太能理解,什么是婆媳关系不睦。只是好奇为什么阿奶和妈妈互相不理对方。说两句就要吵起来。

    等木久过完六岁生日时,已经进入夏尾了。耳边聒噪了一整个暑假的蝉鸣也降弱了许多。只是外面太阳依旧毒辣。热的人静不下心来。

    木久家是二层小平房,爷爷在世时家底还算殷实,是村里第一个盖平房的。院子大门朝内处还有个连接起来的大概四五米长的门廊。两边的房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杂物间。

    院子里面有棵树龄很大的银杏树,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有些枝条都要伸进隔壁院子里了,下面喂着一窝兔子。

    木久此刻就躺在内廊里的小床上拿着蒲扇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哄自己睡觉。

    小床是木久央求了好久刘氏才同意安置在这的。

    她躺在这里,入目便是大片银杏树林,木久很喜欢盯着它们发呆。

    知了一声盖过一声。

    木久躺在小床上摇着蒲扇自己哄自己睡觉,半梦半醒间却听见一向清净的外面发出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还有汽车的轰鸣声,便翻身下来迈着小短腿想去凑个热闹。

    她太无聊了。自从上次打架赢了方彪,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理她了。

    迈出大门刚走到路边,木久就看见一辆小汽车正沿着土路从西边朝这里驶来。

    这个时候农村小轿车还是个稀罕物,每经过一家,都会时不时的引起房子里面的人伸头查看。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屁孩追着跑。还有几个拿着蒲扇追喊孩子的大人。

    木久家住的挺偏的,四周就一户并排的人家,相隔不过一米左右。

    住房左面是个两米多高,将近一米半宽,不知道有多长的路堤,大门口有条供人来往的土路,若往前看去就是站在二楼也看不见尽头的大片银杏树林。

    右边就是那个相距一米,并排且建筑规格、楼高都一摸一样的二层小平房。再行个二十来米,经过一小片细树林子才开始有人家。

    在木久的记忆里,或者说是梦里。旁边这户人家从来没住过人,哪怕后来严静带木久从城镇里回来住过几天。她都没有发现那栋房子有着住过的痕迹。一直空了好多好多年。

    这边就他们两户人家住在村子边边上,旁边又是路提,有坡不说,虽然路面不算窄,但供轿车通行还是不太行的。

    当然,此刻的木久自是意识不到这些。

    她只知道,上次带很多好吃的来这的姨姥就是从这种小汽车上下来的,木久现在见汽车往这开就觉得是自己家里来亲戚了,开心的持着蒲扇大步跑回屋子:“阿奶,咱家来亲戚了。”

    木久还没刘氏的大腿高,此刻正仰着头一手抓着她的裤子,一手笨拙的摇着蒲扇,奶声奶气的说道。

    在木久现在的认知里 ,来亲戚=好吃的。

    刘氏正在屋内案板上赶面皮子,听见这话将信将疑的用围裙胡乱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任由木久牵着走到了大门口。

    祖孙俩站定才发现是木久自作多情了。

    但,她们这是要有邻居了?

    随着车门打开,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走了下来。

    女子眉目温婉娇美,皮肤白皙精致,身材也是婀娜曼妙,身着乳白色印花连衣长裙,漆黑顺滑的头发被简单的盘在脑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淡雅温润的脱俗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个大叔,两眼都要瞅直了。

    “安安,下来帮妈妈拿行李,安安?”女子声音清脆婉转,又如莺声燕语般动人心弦。

    女子又喊了两声,车里的人这才有了反应般打开后车门下来。

    其实也用不着他搬了,因为那几个大龄青年闻言已经跟孔雀开屏似的挤上前去帮忙。女子面含微笑一一谢过。

    几个追娃儿过来老太太,站在路边阴凉地里,一边摇蒲扇一边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想来是这母子二人,祖上何许,芳龄应该多大,家里几口人,和时搬走的,就着这身打扮如何,已经进行了缜密探讨。

    从车上下来的小男孩刚一站定就引得那群孩子纷纷上前围着示好,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们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比他们长得都要好看。穿的也很干净整洁,不像他们的褂子上,还沾着西瓜汁、油点子。

    只是他谁也不理。

    周围人的喧嚣盖住了耳边的蝉鸣。

    木久站在大门口的水泥石阶上自然也看见了这个刚下车的小男孩。她觉得他很像个精美的瓷娃娃。木久的大脑中蹦出来了好多形容词,可惜木久不甚懂,但木久就是觉得放在他身上应该会很合适。

    只是他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正微皱着眉头,似乎有点讨厌大家的靠近,好像还有点紧张,双手紧紧的环抱着怀里的小书包。

    察觉到视线的男孩浅浅抬眸向那边看去,隔壁门口一个长相乖巧的小女孩正静静的看着他。穿着大红花布裁剪的短袖短衫,上面还染着片片绿叶点缀。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肉嘟嘟的小手正握着蒲扇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扇扇子。

    季淮之精致的眉毛微蹙。

    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更不喜欢被人围着。

    周围人的热情让他很不适应。

    翠绿茂密的银杏叶即使存在了整个盛夏,如今依然不见颓势,木久院前的两棵粗大银杏树给她遮去了大半炙热的光线,斑驳叶影有不少打落在她的身上,正随风摇曳。

    四目相对之际,木久朝他漏出了一个友好的大微笑。但下一刻小男孩就冷淡的移走了目光。挤出孩群去搬自己的小行李。

    察觉到小男孩的不善,木久也没觉得有多失落,只是稍稍歪了歪脑袋。

    没一会儿后面又来了一大卡车的家具。阿奶和一些住得稍微近点比较热心的村里人一起过去帮他们娘俩搬东西了。

    木久觉得门口有点吵,于是就拎着自己心爱的蒲扇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楼一共三个房间,中间是客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卧室,木久六岁后强烈要求要自己一间,刘氏拧不过她,就将右边那间收拾出来给她,自己则继续住在左面那间。

    木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静不下心,她觉得他们母子俩看起来有点面熟。而且总感觉就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这种感觉对木久来说很不好受。

    刘氏忙活了到了傍晚才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些看起来就很贵的小零食,说是隔壁阿姨给木久的。

    刘氏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晚也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那电视可真大,还有那沙发可软乎啦,还有一个她们说叫什么冰箱的东西,听说不光能放菜,还能冻肉,就是村里的万元户家里都还没有这些哩...”

    刘氏说了很多,说道最后还感慨起来。

    木久安安静静的听着,懵懵懂懂的也了解了不少消息。

    他们家紧跟着盖了二层楼后没住多久就搬到了市里面生活。

    夫妻二人就一个闺女,很宝贝,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之所以搬家,也是希望他们孩子可以接触更好的教育。

    期间从来没有回来过,和村里早就断了联系。按阿奶的话说,不知道他们闺女咋还带着孩子回来了,这蛋壳大的小破村还能比大城市里好?

    刘氏不懂,木久更不懂,有些地方木久甚至都听不明白。

    今天的晚饭吃的晚,饭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个彻底,她们家也没什么活动设施,刘氏早早就去歇下了。

    家里就木久一个小孩,这些零食当然都归了她,木久想给阿奶吃,但刘氏不要,说多了还朝她瞪眼。

    木久只好将这袋高档零食全都拿进了自己的房间。待木久双眼冒光的拆开一包饼干,还不等塞进嘴里,目光却被里面漏出一角的黑色包装吸引了目光,木久一边朝嘴里塞饼干一边将它拿起来端详,想着下一个就吃它。

    但看清后,木久却只觉得小脑袋轰隆一声,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被耳鸣遮盖住了。

    虽然只是一块巧克力,但熟悉的包装也足够带动木久稚嫩的思绪了。

    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巧克力,她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糖果,她舍不得快点吃完,每次只舍得咬一小口,把袋子和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因为她想记住它的样子。

    周围小店都没有卖的,阿奶说这个很贵,大地方才能有。木久不知道什么叫大地方,只想着等自己长大了要去买很多这样的糖果。那个盒子里面的小袋子就和这个包装袋很像很像。

    她想到了前一阵子给自己巧克力的那个大叔叔。

    白天那个小男孩好像就是那大叔叔的儿子,她在梦里面是警察,她梦见过他们,见过照片。不同年龄阶段的她都见过。

    他不叫安安,她叫季淮之!

    木久此刻有点抖,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手里的巧克力,脑海里不断浮现关于他的信息,木久看不懂,也很模糊,记不清很多地方。但她知道他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警察都想抓住长大以后的他。梦里的她也是。

    木久一屁股跌坐在地,灵动的双眸里此刻盛满了害怕之色,可在梦里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她只见过后来的照片。

    是因为梦里她这时候已经跟着妈妈离开了的原因吗?

    所以她们家旁边现在住着一个未来会成为罪犯的人?那到底是不是梦?

    木久有点心慌,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她感觉自己活在现实和梦里的交界处。

    木久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打开房门颤巍巍的跑到阿奶身边,吵着要和阿奶睡。

    刘氏同意了,只是木久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便试探性的开口喊到:“阿奶~”

    “干嘛?”刘氏让她吵的有点烦,大晚上不睡,跑她床上咕涌玩来了。

    听到阿奶没睡,黑夜里木久小眼睛一亮,把脑袋移到刘氏耳边:“阿奶,我做梦了。”

    木久说的很小声。

    一般早早睡下后,刘氏也不会在开灯,省些电费,自然看不清木久现在恐慌纠结的神色,只能听见她声音里似乎带点胆怯。

    刘氏只当她是做了恶梦:“什么梦?”

    “我当警察了”木久说话也不说重点,或许她自己成为了警察,这对她来说就是重点。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是成天叫着嚷着长大要当警察?”

    “很可怕……”木久眼里的光暗了暗。不知道指的是季淮之,还是长大这件事。又或者是当警察这件事。

    “梦都是反的。”刘氏语气难得温柔了一下,轻拍了两下木久的小肚皮,然后就自顾自的睡着了,她明天还得早起跟王家嫂子出去帮人家除草呐。路程有点远,天蒙蒙亮就得赶去。

    “梦都是反的?”木久对正反大小还没有什么太清晰的定义,就像和阿呆玩捉迷藏,即使她知道阿呆进不了衣柜,但她就喜欢往衣柜里找它,往鞋盒里找它。

    反着想了一下,那她不成罪犯了?木久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又躺了回去。

    不对,不对,

    她长大了一定是警察。

    夏日的晚风轻轻带动窗台的帘子,暮色朦胧,但小女孩此刻的眼眸却异常明亮。

新书推荐: [家教]乙女向 归途如虹 (网王)林夕 虐文女主,但发疯 蕴他仙骨 牵红线牵到自己头上 睁眼就是五百亿【神豪】 好男人系统[快穿] 他的心尖上 一格樱花 落在我心上的一滴泪——允浩和敏静的爱情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