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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烛光下照虎狼!

    《痴梦》讲的故事很简单,是说古时有一个读书人,贫寒落魄多年,其妻崔氏不堪忍受,逼他立下休书改嫁了同村屠夫。后来那读书人竟考中太守,崔氏十分懊悔,一日,见前夫派人送来凤冠霞帔,正穿戴嬉笑,又见屠夫闯入打杀起来,因此惊醒,方知一切乃是南柯一梦,从此陷入疯癫,羞愧自尽……

    白御霜在桌前坐定,一灯一烛,一桌一椅,他双目微阖,发间翠色戏簪晃动,台上崔氏便做起梦来。这场景,跟她头回见到白御霜时简直是一模一样了。

    他再一开口,刚吐出半句唱腔,台下便升起一片喝彩声。

    时纪从幕后看向台下。

    也许为着白御霜今日是义演的缘故,没那么多等着挑刺儿的人在,台下观众的神情比上次要好得多。后排中像是有那几个认识他的青年学生在,鼓掌鼓得尤为起劲。

    待白御霜从老旦手中接过凤冠霞帔,半幅红衣斜挂,将崔氏的狂喜癫状表现得淋漓尽致之时,台下又是一连声儿的叫好。

    此时却有人讲:“可惜了,可惜了……”

    他身边的戏迷不解,问:“白老板唱得这样好,怎么可惜了?”

    那人叹道:“可惜生逢乱世,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未必不能成就一位昆乱不挡的大家!”

    隔着这样的距离,时纪当然是听不见台下戏迷在说什么的,白御霜却是天赋异禀,听得清清楚楚。他将余光扫下去,本意是像看看那说话的人是谁,不料却见着一个女人站在观众席里,与周遭人群十分不同,可谓是鹤立鸡群。

    灯光晃了他的眼睛,白御霜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觉着身形和时纪很像。

    此时台上已演到最后一节,是崔氏疯疯癫癫狂笑而去,他必须下台了。白御霜仍在戏中,只是在入相门前转头再看了一眼,那女人却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台下观众鼓掌喝彩和戏园子经理的斥责门房少年的声音传来。

    “还愣着干嘛?快请出去啊!”

    “经、经理,那人找不见了!”

    时纪站在出将门后,看见戏院经理和那少年慌慌张张的模样,忽然感到这一幕有些熟悉。她顺着白御霜的目光看过去,也只见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什么都没能看清。

    白御霜直觉此事蹊跷,但接着还有下一场戏等着他,不容分心。

    *

    场上锣鼓通天,白御霜在后台迅速更衣改妆。

    戏曲演员为了改变角色或是剧情需要,在演出时更换不同造型,称之为赶场。由于每场戏之间时间紧迫,还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协助,因此,通常只有艺高胆大的名角儿敢于挑战。

    白御霜有马老和自家师弟在,自不是怕的。

    此时他已脱了崔氏的青衣褶子坐在镜前改妆,祁月声则替将他头上银泡全数取下,换上扮绿珠的头饰。小菜头托着外套等在一旁,只待他起身,即可披挂上阵。

    酷暑八月,经历上一场表演,白御霜贴身的水衣已被汗水湿透,时纪看得心酸,去拿了后台的道具扇子想给他打打风 ,不料镜中换了一半妆面的白御霜突然面露难色,停住了。

    “师哥?”

    “白老板,你倒是快画呀!”

    正是争分夺秒之际,岂容他拖沓时间,马老师傅紧声催促。

    “我忘了……”

    白御霜喃喃道。

    “忘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时纪,露出脸上的那道被遮盖了许久的疤痕。

    “PAX特效颜料?”时纪脱口而出。

    白御霜点头。

    现在回家拿肯定是来不及了,时纪愣了一秒,立刻去翻看白御霜镜前的各色妆粉碟,希望找到能代替的遮瑕产品。

    马老师傅与祁月声这才看明状况,赶紧跟着帮忙,一阵好找。

    戏曲行常用的化妆品通常饱和度高,上色力强,遮盖力却不太足,其中最能遮瑕的应是底妆用的油彩,但对白御霜脸上的疤痕来说,几乎毫无价值。

    他将油彩叠了几层,又敷妆粉,拍面红,依旧清晰明了。

    这可怎么办!

    在众人一阵的手忙脚乱中,白御霜反倒却镇定了下来。

    此时场上锣鼓换了节奏,在催演员上台,白御霜便不再去管那道遮挡不了的伤疤,迅速改完妆面,站起身来。

    祁月声看着他师哥,傻了眼,小菜头更不明就里,被他眼神扫到才反应过来,抱了戏服递上去。

    白御霜再次站在出将门后,衣饰精致,身形挺拔,从背后却看不到他的神色,是严肃?自信?抑或忐忑?

    “师哥…真的就这样上去?”

    祁月声担心,时纪和小菜头又何尝不担心。

    “就这样。”白御霜应道,转头去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爱惜自己的长辈,他打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成年后的责任,最后停留在时纪身上,他最重要的爱人……

    他的神色很是坚定,内心却又不安,在和他眼神相交的那刻时纪读懂了这份情绪,于是她走过去,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以示鼓励。

    “相信我,在真正的艺术面前,一切外在形式都不重要。”

    白御霜点头,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

    *

    这一场,白御霜要演的是坠珠。

    只见他以圆场步上场,台上正有兵勇穿插搜寻,白御霜好一阵疾走,做躲避状,仍有眼尖的戏迷发现,他脸上,多了条一寸来长的伤疤。

    “哎你看白老板那脸上,是不是哪儿不对啊?”

    “听老刘说,白老板前几天在这儿唱《西厢记》,被人把脸弄破相了,我还没信呢!”

    “没有的事儿!我听说啊,他是去给日本人唱戏时弄的……”

    “照这么说,白老板真去给日本人唱过戏?”

    “没凭没证的事,可别瞎说!”

    “哎哪呢哪呢?这也看不清啊……”

    台下议论纷纷,传入白御霜耳中,他只当作没听见。

    他顾的是绿珠被孙秀逼迫,欲上高楼的赴死之情,圆场走至舞台中央,一个漂亮的跌坐,亮相。台上灯光明晃晃的,照亮了他的面门,这一来戏迷们都看清了,白老板的脸上确是有道疤痕!

    观众席里顿时炸开了锅,那几个挤在后排的青年也是一脸震惊。

    “哎呦!真破相了?”

    “还能有假?我上次就见着了!”

    “你见着了今天还来?图啥啊?”

    “可不是嘛!他脸都成这样了,戏还能演下去吗?”

    “孤雁飞,迷雾瘴,去向何方?

    绝境中,觅生路,天地苍茫……”

    议论声中,一道凄凄切切、哀怜动人的嗓音升起来,霎时间,台下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正是白御霜在台上开了金口,这戏,他就演下去了!

    那个说起上次已见着白御霜破相的戏迷,立刻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轻声道:“白老板的戏,就算脸不好看,戏也好看那!”

    白御霜听到这话,难忍心中感动,正好此时一句唱词尾音落下,他将身一旋又做了个背台的跌坐造型,而后转身留头,轻抹妆泪,再缓道:

    “人世间,多坎坷,几度悲怆。

    叹红颜,今落得,这般凄凉……”

    他抹着泪的,正是有了疤痕那一侧脸颊。

    台上绿珠哭得一颤一颤,哀婉动人,台下戏迷也不禁从戏里的绿珠,联想到演戏的白御霜本人,不由生出恻隐之心,再也不忍说什么风凉话了。

    兵勇们仍在场上穿插奔跑,搜寻逃亡中的绿珠,白御霜则背对观众,嘴角微微扬起,从戏里出来了一秒。

    时纪在幕帘后看到了他这一秒的出戏,反倒放下心来。

    上台前,时纪告诉他:“在真正的艺术面前,一切外在形式都不重要。”

    白御霜只感念她鼓励自己的心意,此时才知道,这话,竟是真的。

    *

    白御霜的戏就这么演下去了。

    直到最后的重头戏——坠楼之前,都十分顺利,白御唱作俱佳,孙秀及龙套兵勇配合得也很好,台下再没人发出异议。

    此时,他已登上金谷楼台,楼下火光闪烁兵勇逼来,恍惚间,白御霜想起他第一次唱这出戏的情形。

    那时他心中不定,蝴蝶簪一直在鬓边颤动,直到一道白光闪过,他在观众席中看见了时纪……而此时,她也在这里,就在自己对面的出将门后。虽然两人间隔着幕帘,但他似乎已看到了时纪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笃定和信任的。

    可不知是否是命运使然,有些意外,总是选择在这一刻发生。

    他开口,正要唱最后那一段绝命词时,观众席里突然走出个人来,黑西装、白手套,隔得那么远白御霜也能看清楚,正是前几次来白家,接他去唱戏的那个日本买办!

    那买办走到台前,虚伪的脱下手套,鞠了个躬。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站得笔直挺拔的年轻男人,以白御霜的眼力,一看就知道,那是日本兵。

    “白老板,你这戏不能唱下去了!”

    日本买办如是说道,白御霜却没有停,像是冥冥中安排好了要在他出场时唱出这句戏文一般。

    绿珠:“火烛光下照虎狼!”

    他唱完,还特地看那买办一眼,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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