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采沁伸长胳膊,蹬着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左右瞅了瞅。
看来这里是乾清宫。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努力回想昨天的情景。她们七个人喝了皇上几瓶红酒,后来的事情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一用脑子,才觉得脑仁有点疼,想来是宿醉的结果。
安采沁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喊道:“崔嬷嬷,崔嬷嬷,我起来了。”
床帏刷地被拉开,突如其来的明媚阳光刺得安采沁眯起了眼睛。
崔嬷嬷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伺候着安贵人起床,几次眼神接触似有话要讲,却欲言又止。
安采沁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此刻头晕脑胀又饥肠辘辘,也管不了其他事情。
想来顺治已经去上早朝了。
安采沁轻车熟路地洗漱、用早膳、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了翊坤宫。
回了宫,却发现唐璟常在以及她的宫人均不见踪影。
还未等她开口问,崔嬷嬷就解释道:“唐璟常在一大早就搬回储秀宫了。”
“啊?为什么?”安采沁又吃惊又困惑。
她让唐璟常在搬来翊坤宫,是担心储秀宫主位的巴尔福晋挑刺刁难。
唐璟常在忽然搬了回去,难不成巴尔福晋服软了?
崔嬷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嗯。。。唐璟常在的家生嬷嬷说,回储秀宫安全些。。。”
“什么意思?”安采沁更不解了。
“主子,昨晚发生的事情您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么?”
“啊?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唐璟常在闯祸了?”
崔嬷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唐璟常在是闯祸了,不只是唐璟常在,谨贵人、陈答应也都闯祸了。
平日里乖巧听话的主子们一个个不顾九族的死活,在皇上面前反复横跳。下人们饶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所以昨晚宴会结束后,几个资深嬷嬷郑重地坐在一起开了个会,一商议,认定是安贵人带坏了几位嫔妃。下定决心以后要极力劝阻自家娘娘少跟安贵人来往。
这不,早上唐璟常在刚起,就被拉着回了储秀宫。
在储秀宫,顶多就是低头做人;要是继续呆在翊坤宫,项上还有没有头都不一定。
崔嬷嬷试着委婉地给安采沁解释了昨天晚上几位娘娘喝醉后发生的事情,以及现在宫里上下对她的基本看法。
安采沁一阵无语。
所以,她现在成了整个小区带坏其他小朋友的害群之马了么。。。
小姐妹们以后都不能跟她玩了么?
安采沁默然地叹了口气。
哎,看来有些事情就算是换了躯壳也无法改变呢。
安采沁正惆怅地自我反思着,武贵人姗姗走了进来。
安采沁瞬间开心了,站起身想要打招呼,却发现武贵人神色不对。
武贵人往日里都是高傲地仰着头,嘴角微微上翘,像随时准备着要嘲笑其他人。
可是今日,她缩着肩,眼神躲闪,气势全无。
安采沁让着武贵人坐下,给她斟了杯茶,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武贵人,有什么事么?”
武贵人嘴巴张了张,又合上,脸上既有忧虑又有惶恐。
今天这是怎么了,崔嬷嬷也是如此神情。大家到底在害怕什么。
安采沁也不催,只是安静地喝着茶,等着武贵人开口。
半响,武贵人才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昨晚留宿乾清宫了?”
“是的。”
“那,皇上可有说什么?”
“皇上?我从昨晚到今早都没见到他。”
武贵人怀疑地问:“怎么会?”
崔嬷嬷上前解释道:“我家主子从昨晚一直醉到今天响午,确实没见着皇上。”
武贵人想了想,问崔嬷嬷道:“那你见着皇上了么?”
崔嬷嬷点点头:“早上在乾清宫等我家主子的时候见到了。”
武贵人一脸紧张地问:“那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崔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
“哎呀,就是,就是昨晚我们有口无心说的一些话,和出于对皇上的尊敬而做的一些事情。”
安采沁一脸纯真地接道:“你意思是,唐璟常在跟皇上拜把子,陈答应骂皇上眼瞎,谨贵人叫皇上顺治,你命令皇上给你剥虾的那些事情么?”
武贵人慌张地捂住安采沁的嘴,赶紧四下里看了看,确保没有被旁人听了去,这才懊恼地跺着脚说:“安贵人!谨言慎行!”
安采沁拨开武贵人的手,噗嗤笑着说:“昨晚也不见你们谨言慎行。”
武贵人涨红了脸:“还不是都怪你!你为何要灌我们那么多酒?还有,你明明保证皇上不会来的!”
看到武贵人真的着急了,安采沁搂着她的肩膀说:“没事,安心啦,皇上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知道我们吃醉酒了,不会怪罪的。”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武贵人紧张的神情逐渐消失,眼神也柔和了些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抿嘴一笑,问道:“你可知为何唐璟常在一大早就搬回了储秀宫?”
这个武贵人,本性难改,危机刚解决就来嘲笑别人。
安采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知道。”
“哎,在这后宫多年,我是第一次见到嫔妃被宫里下人集体抵制的。”
“非揭短是吧?那你又为何敢来我宫里?”
武贵人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宫女和嬷嬷,得意地说:“这世上能管我的人不足五个数。”
“是了是了,武贵人天下第一厉害。”
安采沁打趣道。
武贵人上前用帕子要打安采沁,安采沁笑着起身躲着。
嬉笑了片刻武贵人才离去。
浅浅地用了午膳,又补了个午觉,早上刺眼的太阳就已经落到乾清宫的屋脊了。
这时候顺治已经处理完了大部分公文了。
安采沁不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今日起来后,觉得心里最后一块阴霾也被红酒的醇香给化开了。
自从穿越后,她就一直在担心。
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揭发;担心顺治知道她是关雨后给她小鞋穿;担心这个深宫会锁住自己一辈子,永远都逃不出去;又担心自己逃出去后该何以为继,如何生活。
自从顺治向她屡次表达心意,她逃走的心动摇了,又生出了新的担心。
后宫那么多莺莺燕燕,顺治动心了怎么办?她这莽撞的性格,被后宫嫔妃陷害了怎么办?她要是交到好姐妹,跟她们抢老公怎么办?看到其他嫔妃跟顺治亲亲我我怎么办?
还有,历史上顺治的白月光是董鄂妃啊,万一他真的日后遇到董鄂妃,忘了安贵人怎么办!
可是昨晚大醉,跟小姐妹们闹过后,她反而释怀了。
就算以后真的会上演抢老公的戏码,至少现在她与各位小嫔妃之间的感情是单纯真实的。
就算以后顺治真的会变心,可是他现在满眼都只有她。即使是乾清宫的洒扫小太监都看的真真切切。
什么是幸福?不就是一颗颗当下的快乐串成的珍珠项链么?
想清楚后,不,打算不想得那么清楚后,安采沁觉得好像有一颗大石头从肩头滑落,一股清风吹过心底。
心境变了,就连远处的乾清宫都少了庄严肃穆,令人生畏之意。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微微的金光,嵌入一蓝如洗的天空,竟给人一种闲适宁静祥和的感觉。
安采沁心里像有一只小鸟,欢乐地想歌唱。
忍不了,实在忍不了。
安采沁喊来六儿,说出去转转。
崔嬷嬷略皱眉,马上要用晚膳了,去哪里转。
安采沁一慌,下意识地撒谎,说中午吃撑了,要去散散步消消食。
崔嬷嬷没再说什么,安采沁就赶紧拉着六儿溜了。
直到出来才觉得不对劲。
她才是一宫之主啊,为何要撒谎?
又不是高中谈恋爱怕被人发现,自己是光明正大的找夫君啊。
哎,身子再正,也挡不住心里虚。
安采沁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了出去。带着六儿,一颠一颠地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她找门口的小太监通报后,就规规矩矩地等着。
往常,不出十个呼吸,吴良辅就会屁颠屁颠地迎她进去,可是这次不知为何,半响都不见人出来宣她进去。
安采沁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刚刚通报的小太监才出来,客气地说,皇上还有奏折没批完,今天不见嫔妃。
安采沁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太监。
她被拒绝了?她吃了个闭门羹?
她又试探地问:“你确定你说得是安贵人求见么?”
小太监得体地回道:“安贵人,奴才怎么会认错您呢?只是皇上今个真的忙,您改日再来吧。”
安采沁心里一沉。
不对劲。
就算顺治真的在忙,至少也会派吴良辅出来给自己讲清楚。
可是他竟然派了个小太监打发自己。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安采沁差点就冲了进去。
可是无名火瞬间又化成了屈辱和委屈,让她不得前进半步。
安采沁深呼吸一口气,一言不发,猛地转身离去。
她要是真的上前几步,就可以瞥见乾清宫内吴良辅那急切的向外探视的眼神。
吴良辅巴不得安贵人由着她的牛脾气硬冲进来。可惜他瞅了半天,能看见的只是一个倔强的背影越走越远。
吴良辅一跺脚,焦急地说:“皇上,安贵人真的走了。”
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看奏折的顺治头也不抬,过了半响才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吴良辅干着急没办法。
以前皇上还找各种理由去看安贵人。今儿个安贵人主动来看皇上,却被拒之门外。
经过昨夜,他以为皇上与安贵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皇上这突然改变的态度究竟是为何?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安采沁想了一路也没想通。
顺治刚刚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不见她!
难不成她昨晚真的做得出格了?惹顺治生气了?
如果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崔嬷嬷定会叮嘱的。可是崔嬷嬷都一字未提。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耍起心思来只能是魔高一丈。
不行,回去了还是得好好问问崔嬷嬷,是不是自己喝醉后说了什么不该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打定主意,安采沁的步子更加快了。
刚跨进宫门,安采沁就要喊崔嬷嬷,却正好撞见崔嬷嬷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主子啊,您再不回来,老奴就要出去寻您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安采沁一头雾水。
崔嬷嬷神情紧张,手发抖地说:“太后刚刚差人传话,让您明日一早与其他六个妃子去晨间请安。”
“啊?”按道理,安采沁的咖位还不够去太后的慈宁宫晨昏定省,她也紧张了起来:“为何啊?”
崔嬷嬷脸色都有些发白:“老奴猜,怕是跟您昨晚在乾清宫宴请嫔妃,喝醉失仪有关。。。”
安采沁一下凉了半截。
她怎么忘了,这后宫还有个手握实权的婆婆啊。
她昨天带着几个小嫔妃忘形地在乾清宫开party, 婆婆岂能坐视不理?
完了,今天被老公嫌弃,明天怕是要被婆婆狠狠训斥了。
这刚决定在后宫安分地当个小媳妇,怎么各种挫折就纷沓而至呢?
安采沁隐隐地觉得,明日她怕是要面对穿越以来最大的一个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