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天空灰蒙,大雨欲来。

    鹤老爷脸色阴沉地翻看书案上的账册,紧捏着册页的拇指因力道太大,将纸张撕开一道口子,他合上账册,眼神阴骘地盯着屋内,回想那日情景。

    他鹤云是凌霄城富甲一方的商贾,堂舅在城里为官,前几日堂舅与外人在场,他要是还与寂枫纠缠不清,那个叫桃宁宁的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买男奴的丑事情被抖出去,必将牵连堂舅与他的清誉。

    可分明是他先发现他的!他将他买回来,就该是他的东西!这些日子寂枫的身影始终在鹤老爷梦里挥之不去,他猛地一掌狠狠拍在了书案上,都是那个贱货!

    咚、咚、咚、陈三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隔着门板传报:“老爷,有客人来访。”

    鹤老爷合上账册,拧眉:“进来讲。”

    陈三开门走进屋子,刚才他在外面听到了屋内动静,知道老爷心情不佳:“老爷,有客人来访。”

    鹤老爷明显语气不悦,脸色厌烦:“何人?”

    陈三赶紧扯出平日的笑脸,忐忑不安地回道:“是那日与鹤太尉来的仙士。”

    那位仙士?鹤老爷有些意外,平白无故那人怎会来找他?现在他听到仙士就恼火,吩咐陈三要他等会。

    卜算子坐在正堂中央等候多时,鹤老爷面带笑意地踱步上前,催促婢女上茶,不一会儿婢女便端着茶水过来。

    鹤老爷将茶盏端到卜算子面前,笑道:“卜仙士,这是前些日子刚运到城里的新茶,敢问您屈驾小府所为何事?”

    卜算子接过茶盏放置在椅子中间的茶几上,郑重其事地开口:“老夫游历四方,精通卦象,喜结善缘,近日为你算了一卦,刚巧算到鹤兄明日有大凶之兆,前来为鹤兄趋吉化凶。”

    大凶?明日?鹤老爷心惊,暗自琢磨,满脸不解焦急地追问:“卜仙士,鹤某实在不明白,可否细说。”

    卜算子喃喃念道:“所谓归即是往,去即是还,芸芸众生,各有命数,天付良缘,缺一不可,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考虑清楚,现在整个城里,只有老夫能帮你。”

    鹤老爷是个饱读诗书的聪明人,天付良缘,缺一不可,细细推敲话中含义,难不成是指他与寂枫...可那日卜算子也是看到桃宁宁要把人带走的,鹤老爷有些不解地问:“仙士为何要助我?”

    卜算子捋了捋胡须,高深莫测道:“老夫自有思量,你无需做什么,等他们来便是。”

    鹤老爷见卜算子愿意帮他,悬着的心有了底,横竖他没损失,虚伪道:“卜仙士当真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恳请仙士随我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做客,鹤某一定要好生款待。”

    卜算子手执拂尘,斜瞥一眼,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鹤老爷起身抬起袖子,用手作了个请的姿态,茶几上还摆着刚沏好的热茶,谁也没喝。

    翌日辰时。

    凌霄城风雨如晦,大雨磅礴,红花残落在地,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寂枫单手撑着油纸伞与桃宁宁动身前往鹤府,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了解了很多关于她仙门的事情。

    桃宁宁的仙门在幽州北部,离凌霄城数百里地远的一片湖泊中,两人相遇那日,桃宁宁与师姐正在搜寻城中魔物的下落,寂枫对魔物没有任何感觉,人和魔对他来讲相差无异,就如他的命在旁人眼里轻如草芥,死了也无人问津。

    暴雨瓢泼不止,白昼暗无天日,雨点狠狠打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伞下两人行至鹤府门前,看门的下人将他们带至府内正堂,鹤老爷早已端坐在堂内,旁边还坐着那日鸦青色道袍的散仙。

    寂枫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地收了伞,雨滴顺着伞面滑落打湿了地面,他半边衣袖被雨水浸湿,袖子贴合着修长白皙的手臂,桃宁宁的衣裳则滴水未沾,没有被雨水淋湿的痕迹,她见到鹤老爷,直截了当的开口:“鹤老爷,五日时限已到,同我们去官府罢。”

    鹤老爷定定地看向桃宁宁,面露疑惑之色,道:“我有讲过今日要与你们去官府吗?近来我记性不好,为何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们?”

    桃宁宁与寂枫冒着大雨,在约定的日子到鹤府,现在见鹤老爷翻脸,桃宁宁瞬间怒了,厉声质问:“难道你想出尔反尔?先前我谅你身体不适,并未强行挟你到官府 ,眼下反倒还变卦了!”

    鹤老爷抿了一口茶,面露不屑:“这位仙士,怕是听错了吧。”

    桃宁宁咬唇,话间充满嫌恶:“你好生不要脸!今日休怪我不客气!”

    鹤老爷阴骘的瞟向她,鼻腔似若有似无的冷呵了声:“仙士大可试试看。”

    桃宁宁二话不说,飞身跃到鹤老爷身旁,抓住他的肩膀就要将他带到官府,鹤老爷双手扣住椅子扶手,紧张地看向卜算子:“卜仙士?!”

    卜算子观察着桃宁宁的一举一动,轻轻扬起拂尘搭在桃宁宁腕上:“诶———这位小友,万事好商量。”

    桃宁宁死死抓着鹤老爷的肩膀不放,疼的鹤老爷龇牙咧嘴,桃宁宁顺着拂尘看向卜算子:“这位仙友,当日你也在场,等会我们去衙门,你与官府说清楚为我们作证。”

    卜算子嘴角抽搐,扯动胡须,冷笑道:“那日,老夫并未听闻鹤兄说过要与你们去官府。”

    鹤老爷听到卜算子这样说,肩膀使力想要挣脱桃宁宁的手:“给我松开!不要以为小小年纪修仙,就能在我鹤府猖狂,听到没有?!卜仙士当日并未听到我说过这话,我从未说过要与你们去官府!”

    桃宁宁秀眉拧起,手上的力道反而大了几分,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从未受过这种气!沉声怒斥:“你们合伙耍我?!”

    寂枫看到这幕彻底寒了脸,浑身透着刺骨的危险气息,平静而又冷漠地走到卜算子面前,冰冷道:“把东西拿开。”

    “啊哈哈哈哈哈!”

    卜算子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事,突然大笑起来,他的五官十分扭曲,眼缝挤成月牙状,显得越发阴森古怪,瘆人的笑声如爬虫般钻进耳朵,令人身体不适:“好笑好笑,实在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寂枫目光阴沉,冷冷看着仰头大笑的卜算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即便是境界不高的桃宁宁,也察觉到卜算子身上那股极为诡异的气息,魔物以世间恶念为养分,仙者的灵气则由天地所孕育,两者截然不同。

    桃宁宁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你不是仙?是魔!”

    卜算子随手将拂尘甩到地上,抓挠着白须:“哈哈哈!终于被小友发现了,可惜为时已晚,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混合着男女老幼的笑声雌雄莫辩,卜算子继续笑道:“原本老夫途经凌霄城,只想吸食些凡人,没想到有年轻的仙门女娃送上门,我这具身体也是用得太久,今日是时候换副新的了哈哈哈哈!”

    卜算子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慢慢成为了血色,通身紫里透红布满恐怖的黑色筋脉,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尸气。

    笑声戛然而止,屋内转瞬归于沉寂,卜算子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猛然化为利爪,忽地向桃宁宁拽去,就在它出手的同时桃宁宁松开鹤老爷的肩膀,整个人飞速退后闪身避开,魔物生生扑了个空。

    桃宁宁来不及害怕,不假思索的用掌心凝聚灵气,瞬间结为掌风击向魔物,魔物被一掌击中,掌印处嘶嘶冒着黑烟,糜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攻势如石子扔水里,溅起一层水花。

    桃宁宁眼神陡然凌厉,她感觉不对,急声喊道:“寂枫!快走!”

    魔物甩手将寂枫震飞数丈远,寂枫身体猛地撞飞到墙角,闷咳两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抹,筋脉寸断一般的痛楚传遍全身。

    刚才的一切,不过须臾间。

    鹤老爷看到眼前一幕,大脑一片空白,也顾不上寂枫与桃宁宁,牙齿不停打颤,喃喃自语:“魔魔魔?魔?”

    他虽贪恋男色,可更害怕丢了自己的命,鹤老爷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想逃往外面,手脚却根本不听使唤,魔物挡在他身前,皮笑肉不笑:“心思阴暗,满身邪气,等老夫将那女娃侵蚀殆尽,就用你来补身子。”

    此时的卜算子已面目全非,极为恐怖,鹤老爷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脸色煞白,瞬间失去意识晕过去,见状的婢女大惊失色,还未跑两步就被抽离魂魄,灵魂被聚拢的魔气拉扯吞噬,目眦欲裂,阿啊阿的喊不出声。

    府内弥漫着如黑雾般浑浊的魔瘴之气,肉眼凡胎无法察觉,桃宁宁勉强能看清一二,她咬紧下唇,紧皱眉头,死死压着慌乱的情绪。

    魔物诞于恶念,杀戮为生,即便被装进一副人皮里,也不会长出人心。

    桃宁宁毫不迟疑地拔出腰间佩剑,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银刃上泛起莹莹流光,她握紧剑柄对准魔物,手腕轻轻旋转,带着凌厉的剑势纵身向前。

    灵剑刺穿了魔物的心脏,刃上沾染些许腐烂的血肉,可魔物竟安然无事,粗暴地抓住剑刃,桃宁宁的剑在手中纹丝不动,她短暂的惊诧后被聚拢的魔气震到一旁,发髻散开,剑也哐当落地。

    魔物的身躯快速愈合,嘲弄地看着摔在地上的桃宁宁,讥讽道:“刚凝气的女娃就想取老夫性命,仙门怎会有你这种不自量力蠢货!”

    桃宁宁的玉花簪子不知掉落何处,长发披散,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眼直直地看着魔物向她逼近,她悄悄将手藏于背后,两指抽出袖口掩着的传讯符,指尖运转灵力催动符纸,眼前的魔物不是她能对付的,但愿师姐能及时赶到。

    寂枫见魔物朝桃宁宁靠近,双目瞬间布满猩红,隐有疯狂泄露而出,不管不顾撑起身子捡起桃宁宁掉落的佩剑,忍着浑身剧痛冲向魔物狂乱挥舞,毫无章法与逻辑,每动一下身体都被剧烈的疼痛撕扯,魔物诡异的身躯被灵剑砍出伤痕又极速愈合,最后一剑直接砍入骨髓。

    魔物似不觉疼痛,面向寂枫盯了半响,探究着什么,自言自语道:“咦——?同样蔑视人心的凡人?欲念藏得这般深,老夫竟是没看明白,将你看走了眼,罢了,老夫就将你养成人蛊收藏起来,留着往后慢慢享用。”

    深入骨髓的伤口再次愈合,魔物猛地掐住寂枫的脖颈,寂枫被扼住了咽喉,张不开口,死死握紧手中的剑,脖颈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桃宁宁暗中从储物袋里掏出驱邪避煞符,大声呵斥:“魔物!看这里!”她直奔魔物,单手一扬,数十张符纸嗖的飞出,瞬间吸附在魔物身上。

    “寂枫!松手!”桃宁宁大声疾呼,同时将灵剑从寂枫手中召回,爆发全身修为斩断魔物的手臂,救下寂枫后迅速念动口诀。

    身后响起各种尖锐凄厉的惨叫声,符纸同时燃起青色赤焰,仿佛印着一张张痛苦的脸,夹杂着恶念哀嚎不止,升起袅袅黑烟,桃宁宁转身面对魔物,让身后的寂枫快逃。

    逃?怎么可能逃?!

    魔物眼珠瞪出,面目狰狞,撕心裂肺的惨叫着,燃烧的青色赤焰不熄不灭,魔物无计可施,被迫挖骨割肉般分离出被灼烧的魔气,舍弃的魔气带着怨念与不甘化为灰烬。

    焦灼残破的身躯复原速度不如先前,魔物暴跳如雷,桃宁宁已彻底将它激怒!只有凝气期的丫头,哪来这么多花样与它叫板!魔物疯了般扑向桃宁宁,干枯的手掌呈利爪状,嘶哑地叫嚣着:“今日你就是老夫的新容器!”

    就在魔物直击桃宁宁面门那刻,桃宁宁反应不及,寂枫闪身抱住她,背部硬生生挨下这一击,魔物的手臂贯穿他的胸膛,瞬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痛到痉挛,他忍着疼痛,口中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用尽最后力气推开桃宁宁:“快,快走。”

    魔物抽出手臂,鲜血淋漓,血液顺着尖锐的指甲往下滴落,寂枫如同一片落叶凋零飘落,扑通倒在桃宁宁面前。

    他的四肢百骸无一不冷,五感逐渐缺失,模糊的视线看到桃宁宁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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