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巧儿所有的喜悦与赞美都发自内心,一碗青菜鸡蛋面就可以让她感受到无比满足。

    不对,是一颗大白兔奶糖就可以。

    这些是巧儿应得的,这本来应该叫作报酬。时下不兴这种说法,便成了有来有往的人情。陈柚柔声问巧儿的脸会疼么,干过头的肌肤,直接接触雪花膏,最初的时候会有刺疼。雪花膏在巧儿的脸上抹开,她的两颊红扑扑的,还有些红血丝。

    巧儿说是不疼的,这样的疼与温水擦洗过皮肤差不多。妈妈给她洗脸的时候,粗糙的土布用力划过她的脸颊,雪花膏敷在脸上是温柔的,没有洗脸的时候疼。知青姐姐给她洗脸时又是不一样的,那是细细的擦拭,像抚摸,跟雪花膏一样是温柔的。

    这段时日村里的男人去修水坝,所谓的农闲,也是忙碌的,人总能有事情做,就是待在家中,也能从白天忙到夜晚。巧儿一到家就帮着妈妈碾地瓜粉,用一根圆木棍将地瓜粉碾得细细的。碾粉是个耐心活,其实不碾也能用,但巧儿不碾也没别的什么事。

    一边碾粉一边跟妈妈说知青姐姐的好,小孩子说话东一头西一头。

    自家孩子在陈知青家里吃了面,还拿回来一个水煮蛋。

    还说陈知青今年要回家。

    陈知青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县城里的人都不能跟陈知青比,她是沪市来的。

    没有离开过江市的刘春,觉得像陈知青这样离家这样远,其实挺苦的。可转念一想,若是知青苦,那祖祖辈辈在泥土里扎根的他们又是怎么样。

    一念起自己不怎么样的生活,就消了对知青的心疼,她自己还没有知青过得舒服,哪里好去心疼知青。

    陈知青要回城的事,大队里一下子就传开,这回去一趟得开证明,队、社、县一级一级往上,最惊掉人下巴的是来回一趟要二十多块钱。

    刘春光知道沪市远,不晓得要这样多的钱。二十多块钱,去年陈知青年底分到的钱二十出头。

    这回去一趟,能吃多少斤肉了?跟他们一起出工的知青,跟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回家要花这样多钱,那刘春一辈子也能不回娘家。不过她娘家近,走走路、不用钱。

    在井塘,二十多块钱无论放在谁家都重手。

    要是有这样多钱,过年的肉都多留几斤。或者也别说留肉,就是全换成肉票都成。队里人不将猪肉全卖掉、留下肉票,还不是因为钱。平日里分厘必较,更别提是一斤一毛的差距,一样的东西多花一毛钱,谁能不心疼。

    “来回要二十多块钱,怪不得去年陈知青没回去,这路费谁遭得住。”

    队里一年到头的工分挣个百来块钱,除了口粮等花销,都不剩下什么钱。

    “还算她爹娘心疼她。”

    要不是她爹娘疼,陈知青在乡下怎么过日子。

    “陈知青的工分不会少的,小瘸子会帮她干事情的。”

    小瘸子不是真瘸子。村西的瘸子捡来养老的孩子,就叫他小瘸子。

    跟他爹不一样,小瘸子身强体健的。就算有个瘸子爹,大队里想给他当媳妇的姑娘也是有的,因为小瘸子是干活的好把式。

    瘸子没有熬过今年的炎夏,入了秋小瘸子入了伍。前几日穿着军大衣的小瘸子,都没人好意思叫一声小瘸子。

    “顾炎夏。”

    那天陈知青是这样叫小瘸子的。

    穿着崭新衣裳的顾炎夏,看上去颇有气势,比平日里更为俊朗。

    顾炎夏。

    瘸子捡到小瘸子是在一个炎炎夏日,瘸子走的时候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队里的人小瘸子喊惯了,说出口才念起顾炎夏已经入伍,想起前几日顾炎夏的光鲜模样:

    “我瞧炎夏跟陈知青有戏,以前不好说,现在炎夏是当兵的,家里就他一个人上头没有公公婆婆,给他当媳妇,就是自个当家作主。都不用多年媳妇熬成婆,多么省力。”

    “那可不成,生下来孩子都没人带。这当兵的……”说句难听的,跟守寡的有什么区别,“你别再胡咧咧,人家陈知青还是个姑娘。”

    “这不是瞧他们都是马一样的人。”

    这话没说错,公社里的青年一米七以上就是好个子,顾炎夏这两年跟春笋样窜个,比别人要高半个头,这才十八还能长。

    可不就是马一样的人。

    “城里人吃得好长得高,炎夏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

    他那身高,可招公社里的小子恨。

    这两年送公粮时,都要顾炎夏去;去卖生产队里的农副食品时,也让顾炎夏去。

    顾炎夏能入伍,一点不令人意外。他的条件不能当兵,大队里还有谁能当兵?

    当兵的都得顾炎夏那体格,才让人感受到安心。

    瘸子一走,顾炎夏就入了伍。

    大队里头就算有人传过顾炎夏跟陈柚的瞎话,现在也是传不起来的。再说些什么,都是恶意中伤知青。他们跟陈知青也没仇没怨的,陈知青可没占生产队的便宜。陈知青住的屋子确实是生产队的,可之前可真没人住。

    那屋子有些晦气,分一块宅基地重建,都不比修整那间屋子多费什么钱。

    现在情景不同,所谓的晦气在有了几年人的生气后,都是老日历了。

    最实在的是,屋顶那一片片的瓦是真金白银的。

    队里人多眼热那个屋子不至于,只是那屋子不再是一文不值。

    “陈知青说不准不去知青点住。”

    “队里学校要办初中,肯定得招老师。要是当了初中老师,都不用去知青点。陈知青可是高中生诶!”

    公社供销社的售货员,也不过是个初中生。

    “等大队里就能读初中,那大队里的小孩走出去都是初中生。”

    大队办初中的事传出来,队里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去公社念初中到底有些耽误家里的事,家门口就能念初中,愿意让自家孩子念书的肯定多起来。念书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有很多人为自己不识字而遗憾。

    “大队里没有人比陈知青更适合当老师的。”

    要只是教小学生,其他人也能教。这会儿要办初中,陈柚是高中生,文化知识水平高,很有机会成为大队学校的教师。

    话是这样说,当老师却不一定要看文化程度的。大学生确实精贵,但是……这些知青念大学的机会,也没有比农民高。

    “城里的女娃娃精贵。”

    “家里人念着她,她早晚都要回城,真不会一辈子呆在我们这旮旯里。”

    被家里头记挂着的知青是不同的,大队里还有嫁给村里人的知青。井塘大队就一个,但是公社里这样的事可不只一起。嫁给村里人的知青,跟没有成婚的知青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这十多个知青里头,才有那样一个跟乡下人成婚。

    嫁给农村人,下工的日子变少,但那个知青并未因为嫁人气色变好。嫁人之后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忙,围着炉灶打转,鸡舍菜园。听当事人说起来,是虽然累但不比之前更累,但是所有听过她事迹的女知青,几乎都打了退堂鼓。

    陈柚还没有考虑成婚的事,她刚下乡的时候国家就在提倡晚婚,比法定年龄晚个五年八年再成婚,才有利于建设,才能够实现个人的价值。五到八年后的事情,不是陈柚能够预料的。听到已婚女知青的话,陈柚心里头也对婚姻产生抗拒。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都是不道德的。

    在已婚女知青的话语中,陈柚没有看见爱情的成分,并且没有在故事中看到值得人屈服的价值。哪怕已婚女知青过得其实不差,可就是听着对方的感觉良好,陈柚越发抗拒那样的生活。

    扎根农村,不是这样的扎根。

    围着炉灶打转,抛掉脑海里的知识,成为纯劳力劳动者。这无论从大局出发,还是从个人出发,都是不利的。知青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有其他的任务,由他们这些有学识、有新观念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打破旧的观点,去瓦解那些封建迷信。将科学的种子传播下去,将他们的文化传播下去。

    而不是与农民成婚落户,绕着炉灶打转。

    他们应该改变一些什么,就算无法带来什么好的变化,也不应该是完全被同化。

    “那还用说,陈知青还能给庄稼汉当媳妇!”

    庄稼汉能娶到知识青年,那是排面是体面,知识青年嫁给庄稼汉那绝对是被家里人抛弃、放弃的。这城里姑娘的爹娘,哪里能同意自家闺女嫁给庄稼汉,这一嫁就是在乡下扎了根,是把根扎到石头里去了。

    这话说出口也没人觉得不对,乡下人对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是羡慕的,真比起来,他们比城里人更瞧不上自己。

    嘴里说着伟光正的话,心里头却明了,城乡是真的不同。

    陈知青能花几十块钱的路费回家探亲,哪里会一头扎进乡村。

    有家里人补贴的知青,过得可不差,城里人一个月能挣几十块钱,陈知青就算是不上工,只要补上钱,也能分到粮食。

    “陈知青真是舍得,你说这回家,能留半个月?来回坐车都够折腾人的,她就非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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