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杨大勇心里发苦,要是能相争还好呢。

    “争就争,祸从口出,都是一家子,大嫂嘴巴不积德,是会害了全家的。”

    “有……也没这样严重……”话虽这样说,郭春雅也不劝。

    最近也是事凑到一块儿去,郭春雅本就想着没件顺心的事。邻居里出了个坑人的牛进喜,紧跟着直爽大方的大嫂也变了个人,小家的事都还没搞顺,郭春雅也没功夫去管大家的事。

    这几天别的人还问她给女儿回乡准备些什么,这一回下去又是整年整年的见不着人。这事郭春雅也挂在心里头,儿女都是债,再说这次回来女儿显然有变化。除了那两次争吵,两个人也没别的什么争执,女儿瞧上去甚至比之前懂事。

    年前女儿还提起的没回信一事,郭春雅心里也有补偿的意思,孩子大了这个闺女也留不了两年了,没必要将关系搞得太僵。

    家里的条件是摆在那里的,夫妻俩一个月有一百多的工资,邻居同事也是知晓的,这年头谁家收入多少,都明摆着。女儿下乡三年就回来这样一次,之后一年也最多回来一遭,给她准备行李的事,也没几次。

    郭春雅问起陈柚下乡缺了什么,陈柚倒是实话实说,乡下是什么都缺,最缺的当然是工业品。就他们家用的肥皂,都是乡下的稀罕物。

    稀罕到什么程度?

    陈柚就没在供销社买到过肥皂,她用的肥皂是跟别的知青换来的。买肥皂需要肥皂票,农民没有肥皂票的供应,下乡的知青也没有。知青的肥皂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或者家中寄过来的。

    家中不给陈柚寄,陈柚自然也就没有肥皂。

    陈柚将曾经在信中写过的一些话,再一次说给郭春雅听。杨可琳想要下乡的时候,郭春雅说了许多的话想要打消杨可琳的念头,所以陈柚也知道了下乡或许会面对什么。但到了乡下才知道,乡下的苦不是别人的言语能够描述出来的,许多的苦甚至是自己也描述不出来的。

    乡下不仅仅缺工业品,种田的乡下人还会缺食物,他们完全不如城里人吃得好。一点点灾难就可以让一个家庭陷入绝对的贫困,好多人都还在困难中挣扎,温饱在他们眼中就是美梦一场。

    谈话间郭春雅没有再提陈柚不早说之类的话,陈柚说缺什么,她都记下说要给陈柚备着。陈柚说的也不是多少贵重的物品,说到糖的时候郭春雅说糖家里可能也没有多少。

    不是说不给陈柚,而是糖家里拿不出来多少。

    陈柚知道糖是紧缺物,听了这话只是点了点头,又问:“能有一斤么?”

    郭春雅抿了抿嘴,半晌说:“到时候看,差不多。”

    那也不少了,陈柚知足了,能从家中带走的,对她来说都是白赚的,能多一点是一点。母亲连海鲜都应下来给她备两三斤,陈柚心里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母亲应下来的话,是会去做的,郭春雅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说要给她置办的,不会要她自己另外出钱,回来之前花出去的路费能不能回来这件事,陈柚心里没个底。随着郭春雅应下来的一样一样东西,陈柚心里头有了底。

    陈柚回来一趟最大的开销就是二十多的车费,此外是拎回来的鸡带回来的米。郭春雅应下来的价值比陈柚拎回家的鸡、带回来的米价值要高了。

    海鲜的事都不是陈柚自己先提起的,陈柚说的是乡下吃一次肉难,需要肉票之类的。郭春雅经历过沪市凭票供应猪肉的时候,这年头沪市的猪肉虽不凭票供应但想要买到猪肉还是要赶得早赶得好。乡下的猪肉凭票供应,却又不发肉票,郭春雅问了一嘴带鱼之类的,陈柚当然是说社员吃都没吃过。

    郭春雅脑子里有一算盘,给闺女备下来的这些日用品、副食品,除了花用的票外还要二三十块钱。

    次日郭春雅就带回来了猪肥膘,和五花肉,买到这样的好肉是要本事或者运气的,郭春雅靠的是本事,在厂食堂工作多年也不是白干的。五花肉腌制咸肉,猪肥膘榨油装进铝制饭盒中,都给陈柚带去乡下。

    五花肉的腌制其实是来不及的,这份五花肉算是家里头的,给陈柚的是年前就已经挂着的咸肉。

    鱼肉的供应家家户户还是有限额的,不定期的供应,郭春雅也不清楚能不能等到下一次,索性多买了些猪肉,光是这些肉就花了十块钱。

    杨家买猪肉的事,还未传出去,郭春雅跟人借鱼票的事就传到了张依依耳朵里。张依依本就不满陈柚回来过大年吃好喝好,自己的好友在受苦受冻,这一听到郭春雅匀鱼肉供应份额的事,还能了得!

    张依依觉着郭春雅给陈柚准备的,本都是杨可琳的东西。

    陈柚回来一趟,就要把家里扫个精光不成。

    可琳没回家却不忘让朋友带干货回家,她陈柚倒好,也没见拿什么回家,一个劲往外搬东西。亲妈跟后娘,还是有区别的。

    陈柚还没见着海货,就听到张依依在打抱不平,母亲跟人匀鱼肉供应份额都没匀到,张依依倒说得她已经将家里搬空了一般。这样的人陈柚本不想理会,偏偏张依依爱管人家的闲事,非要把陈柚的名声都败坏了不可。

    “我搬空的是你家?”张依依口中继姐寄回来的干货,陈柚没见着影子,这事年前母亲跟她提过,后来没人上门送东西反而又收到一份信后,郭春雅就当自己没说起过这件事。

    这话确实是郭春雅说出去的,杨可琳信上说起过让朋友捎黑木耳回来的事。女儿在信上这样说,郭春雅在他人的询问下,自然地说出自己女儿的懂事,说她是怎样牵挂着家里头。

    平日里别人跟郭春雅提起闺女,郭春雅时常默认是大女儿,而不是在赣省插队的小女儿。

    陈柚的话堵得张依依语塞,管别人的家事她本就不占理,她也是在人前说一说陈柚的“缺德”、“自私”,诋毁陈柚的品格,没想到真的要跟陈柚争辩什么。

    正常人听到这话,难道不会觉得羞耻?

    在张依依看来,陈柚就应该低头绕路。

    哪晓得这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果然是亲母女,不装了以后,就一起不装了。

    张依依一脸“她怎么好意思”的表情,眼神里都是鄙夷。其他人看着陈柚如此正直的目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眼去,想换个话题。

    实在是……

    杨可琳要是后妈养的孩子,那他们又算什么。

    再者,跟陈柚说得一般,搬空的是他们家么?

    刚刚听张依依说话的时候,确实有点被张依依感染,但是陈柚的话点醒了在场的部分人——

    这干我什么事。

    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不归他们管。

    他们跟杨可琳也没有什么革命友谊,需要替对方打抱不平。

    “做人不能这样自私。”

    “就是,你家难道不是杨可琳的家?”

    “杨可琳难不成就不是你姐姐?”

    张依依扬起嘴角,还是有人明辨是非的:“做人不能太陈柚。”

    耳边是别人的笑声,或许不是刻意的嘲讽,不过在这时的笑声,也就差不多是为嘲讽陈柚添柴加火的。陈柚下乡前不是没有站在这么多人对立面过,那时候她过得如何,杨可琳过得如何,就是小孩子也能看得出差距的。

    在人还小的时候,其实是很残忍的,很现实的。

    杨可琳过得好,跟杨可琳一起玩可能有好处,那些人自然愿意跟杨可琳玩在一块,就算是“有面子”也是一种好处。不仅仅是长辈要脸面,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不过对那时的记忆,陈柚也不是很深刻。实在是杨可琳在家之外对她的影响是很有限的,就算杨可琳有本事让整栋楼的孩子都不跟她玩,陈柚依然能找到小伙伴。杨可琳有郭春雅的偏爱,陈柚也能去找杨大勇告状,就算之后杨可琳变本加厉,陈柚也有让她吃教训的决心。

    杨可琳明白自己吃不到实际的好处后,对欺负陈柚的兴趣就减弱了。

    陈柚是被母亲打骂后,还可以狠狠咬上杨可琳胳膊咬掉自己一颗牙也不松口的人。在杨可琳给她道歉之前,她甚至不会向杨可琳低头。

    “家里的东西难道都是大姐的?”陈柚叹气,“是我大姐这样跟你说的,家里的东西都是她的,都没爸妈的份,所以他们没有处置的权利?”

    “是我自己在这里说,又不是要跟你吵,就是评价一下也不成了?你要别人说说,你妈是不是偏心眼。又不是你一个人当知青了,怎么就只给你准备东西。我懒得跟你说,我就是看不过去人拿了好名声,做尽坏事的。”

    张依依直觉自己不该说下去,陈柚的回答总是让人语塞,完全是诡辩,陈柚不会跟着她的思路走。她说出一句什么话,陈柚立马能抛出一个新问题,这样的不按照常理出牌,让人浑身不自在。

    “就算是匀到了鱼肉供应那也是爸妈匀给我的,没占了大姐的份。我下乡三年难得第一次回乡,不知道依依姐什么时候当上干部,这事我还是跟您说清楚来,爸妈对我好,那是我感恩,不是说……”

    “什么干部,你别瞎说!”

    张依依急得跳起来,一下子臊红了脸。

    身边的人表情各异,她总觉得人都在笑自己。

    “那是我误会了。”

    罪魁祸首还很是礼貌的道歉。

    陈柚走后张依依没多说什么,只说小人得志是这样的。

    实际上这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站在张依依这头,杨大勇郭春雅是杨可琳的爸妈,难道陈柚不是他们的孩子了么。

    孩子下乡三年才回来一趟,杨家那样的家庭,要是什么都不为孩子准备,那才是奇怪。杨家一个月工资一百出头,匀点鱼肉供应那也是人家疼孩子,自己嘴巴里省一点给孩子,疼孩子的人家不都这样做的么。

    这天为止,郭春雅也没能从邻居家匀到水产品供应。过年虽说不能大摆席,但每一回的水产品供应就那么一些,对这些职工家庭来说,平日都用得掉,更别提过年。女儿下乡要带走的副食品是郭春雅准备的,一些日用品是给陈柚钱票,由陈柚自己去买。

    价值上海鲜干货、猪肉两样占了大头:

    带鱼、干贝各两斤,海带三斤,自制鱼松一罐,咸肉七八斤,猪油一饭盒。

    鱼松是用小带鱼做的,个头小的带鱼不需要凭副食本,实际上也很紧俏,错过了也就没有。备好的带鱼是凭着副食本去副食品商店买的,这一户一次也就这样两斤,也不怪别的人匀不出来。

    去副食品商店,碰见个头小的带鱼跟黄鱼是不需要凭副食本的,这样的实惠也很紧俏,特别是年节期间。探亲的知青,过了年节要下乡,少不得要带些鱼松回去。

    制作鱼松很费精神,无论是分肉还是炒制,都得耗费不少精力。炒制鱼松的事,郭春雅没有让陈柚上手,而是她一个人炒的,那天陈柚替母亲捏了捏手臂,以缓解酸麻。

    陈柚也没什么事也不做闲着,个头小的鱼处理起鱼皮鱼刺来也是麻烦的,还得把肉给碾碎,这也是细致活。

    总之这鱼松的便宜,也不好拿。

    陈柚给母亲捏肩的时候,母亲说要是还被陈柚碰上这样的便宜,她就再给陈柚炒一回鱼松。第二日郭春雅回家,女儿已经将蒸熟的肉碾碎,就等着她炒制鱼松呢,比第一天还省力,弄鱼肉这一步完全没费郭春雅的精力。

    郭春雅在楼道炒制鱼松被人搭话的时候,第一句就是感慨女儿的好运气。旁的人说,陈柚是个有的吃的。

    可不是就是个有的吃的,这带鱼都不见得天天有,怎么就给陈柚碰上连着两日的小带鱼。

    有了鱼松郭春雅也打消了去别人家匀份额的打算,家里头的鱼本就不够吃,这带鱼就是丈夫配配酒也要搭掉的。冷却后的鱼松装进麦乳精的罐子里头,能保存很久,是比鲜猪肉还要精贵的存在。

    除了鱼、肉,郭春雅还为陈柚备了半斤红糖,一斤奶糖,鱼肉糖花费了20.7元。是夫妻俩、月工资的五分之一,像是也不多,但鱼、糖的供应都占了去。酱菜菜干之类的陈柚半点没要,肉糖是乡下的紧缺物资,蔬菜乡下并不缺,四季都有蔬菜当然比起城中单调些。

    陈柚带回来的就有豇豆干,跟着社员学做的,杨大勇还挺喜欢这豇豆干的。

    准备好鱼松的次日,陈柚就跟李丽芳去车站买火车票,买的是三日后离沪的票。之后两人逛了沪市第一百货大楼。

    第一百货大楼的四楼是卖鞋专柜,买处理鞋的那天陈柚赶了个大早,一开门她就冲向四楼,买到了两双处理鞋。处理鞋的价格差不多只有无暇鞋的一半。

    今天陈柚是陪李丽芳过来,李丽芳也是来买鞋子的。李丽芳看了回力鞋许久,最后两个人都买了一双解放胶鞋。

    解放鞋的价格比回力鞋要低,前两天陈柚买到的处理过的回力鞋价格也比解放胶鞋要高。不过这样一双解放胶鞋,在乡下还是很实用的,都走到门口了,李丽芳要回去买回力鞋。

    这一回她买到了八块钱的白跑鞋:“到了知青点我就靠它撑场面了。”

    这个场面,还挺值钱的。

    陈柚前两天买到的两双鞋里,有一双是白跑鞋花了四块五,瞧上去跟李丽芳这双没有多大的区别。

    另外一双鞋是给别人带的是双篮球鞋,正价要十几块钱,处理价八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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