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知青结婚的事,对办事处的人来说不是头一遭,但这样心急的还是头一回。

    但凡早一天,这证就办不了。

    新人郎才女貌,看着就赏心悦目。

    一出手就是八颗大白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沪市来的知青。

    也就是沪市来的知青,手头这样松。

    被人说心急,陆子牧觑了陈柚一眼。他今天刚满二十周岁,跟办事员说的一样,早一天都是办不了结婚登记的。

    陈柚说这里没有什么甜点蛋糕的,回家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回家。

    陈柚这话说得自然,陆子牧没有说什么显得扭捏的话。

    结婚才是一个开始,婚后的住房问题、经济问题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匆忙领证的他们,只能够是走一步算一步。

    这一刻,对婚后的生活,陆子牧是乐观的。

    陈柚见陆子牧已经将结婚证收好,郑重其事夹在文件夹里。两人的关系,因一纸证明变得亲近。

    陈柚还有些恍惚,自己就这样结了婚,而陆子牧没有发现陈柚的恍惚,他的目光没有多在陈柚脸上停留。并肩走着,陈柚的身影一直在陆子牧的余光里。

    -

    秦静一回到半亩大队,就给自己喊冤。

    不说话,到时候话都被陈柚说去。

    丢了代课老师身份的陈柚,对上她竟成了块硬骨头,哪有什么硬骨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不然怎么不去找后来的代课老师的麻烦。

    也没见她们起什么争执。

    刘荣国回家被母亲训了一顿,母亲给他分析了河边那场闹剧的得失,千说万说那也是不该把衣服给秦静的。

    “你让陈知青怎么想?她说秦静推她下水,你倒好,把自己的外套给秦静。”林多慈恨铁不成钢,儿子是下水救人的,比起岸上的秦静,显然是儿子更需要那一件干的外套。

    刘荣国抓了抓后脑勺,他见到了回大队的秦静,却是没见着陈柚的,“我那是替陈柚给的,陈柚把秦静的外套拿走。”

    “那也不用你给。”

    陈柚也不好,要是陈柚不扭捏作态,早点跟儿子处对象,哪里有这样多的事?

    那秦知青确实也不是个什么好的,穿着儿子的外套就那样一直在人前显摆,生怕不知道儿子对她的关照。

    实际上,儿子对那知青,就没什么印象。

    “你还想不想把人娶回家?”

    这还要问:“想。”

    他就是喜欢陈柚,或许陈柚没有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好,也不是完美的,但他就是喜欢,想跟她处一块儿。

    过去有顾炎夏挡着,有城乡之别,现在大队里的人都说他们是想配的。现在那些跟农民结婚的女知青,都成了说话代表了,是有扎根乡村觉悟的人才。

    陈柚跟他在一块的阻碍,少了一座又一座。

    他说:“妈,我去井塘瞧瞧。”

    “你还是没懂,救人的是你,要见面也是她过来跟你道谢。”林多慈拉住刘荣国,“她昨天能去县城,今天还不能来我们大队?今天不来明天后天她也得来,这就是做人。你之前也说她是伶俐的,她要是真的不傻,迟早要过来的,你急什么。”

    “……”刘荣国动了动脚,“我还是想……”

    林多慈喝住他:“你要是真想把人讨回家,就听妈的。”

    在这件事上,刘荣国没有什么经验,大小伙子被亲妈的话给唬住,没有去井塘,而是上工去了。林多慈欣慰儿子是个能干的,没养出来一个二流子,刘克明要是在这里肯定要说一句虎父无犬子。

    儿子的能干随他。

    -

    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上窝着两个鸡蛋。

    对陆子牧来说,这并不奢侈。

    比这个过得充足的生日,有许多,下乡前他的生日并不缺人庆祝。陆子牧的人缘并不差,被孤立这样的事不存在他的人生里。

    跟别人比起来他的成长中,没有多少的阴暗面。

    她说:“生日快乐。”

    平时都爱说虚岁,这会儿却说的二十周岁。陆子牧感觉的耳朵在发热,他联想到办事处的那一幕,“下午去拍照?”

    陆子牧没说客气的感谢,话到嘴边都被他收了回去,那样太生疏。

    他们现在是夫妻。

    做梦一样。

    陆子牧拿出一个干净的碗,分了个鸡蛋给陈柚吃。

    单独相处,两个人都有些局促,比起第一次谈话还要不相熟。晚婚是大部分下乡知青的选择,就算到了开窍的年纪,知青们选择早早结婚的也不多。

    沪市到赣省的知青,结婚的更是寥寥无几。在公社大会上当代表的已婚知青,也不是沪市知青。沪市跟赣省太远了,跟农民结婚,几乎断了招工招生上调的路。而留在乡村,对沪市来的知青来说,太苦。

    他们愿意选择遥遥无期的等待,也不愿意一头扎进泥潭。

    一个鸡蛋并不能够证明什么,不过陈柚的心里头是满足的,最起码陆子牧是一个好人。在冰冷的河水中,陈柚心里头冒出来的念头,就是不愿意嫁给刘荣国。

    被刘荣国扶着上岸的时候,那种不认命的想法越发深刻。

    大抵是被逼到了绝境。

    在知青楼建设之前,陈柚跟熊遇雨他们还不如跟陆子牧熟悉,熊遇雨、曾建华跟陈柚是一个大队的,陈柚没有跟他们换东西。窘迫的境况越少人知道越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子牧这个人的人品是值得肯定的,不然不会到了今年才有人谈论起她家里头的情况。

    那些表明自己沪市知青身份的一些日用品,她是从陆子牧那边换来的。

    陆子牧没有将这事情说出去,在陈柚这里,他是一个好人。

    过长的发梢,令主人不满,陆子牧想着要在照相之前,将头发剪掉。社员大多时候都不会去县城理发,大队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能手能给人剃头发。

    剃头匠在生长队里给人剃头是算工分的,而对社员来说这是很实惠的,比去理发店要实惠。

    拍照是一件颇具仪式感的事,需要穿上最得体的着装,相机定格住最好的状态。陆子牧在镜头面前很自然,陈柚也不怵镜头。

    被要求靠近一些的时候,从来从容不迫的陆子牧咬了咬牙,才让自己放松下来。

    照相师打趣:“你们是夫妻么?”

    异口同声:“是。”

    看来这件事,毋庸置疑。

    “我还拍了你们相视一笑的照片。”那个模样更自然,“你们也没说只拍一张。”

    两个人都很好说话,照相师也没给他们反悔的选择。就是在城里,照相师也是值得尊重的职业,他挣得不比工人少,靠着手艺挣钱,接触着很多人眼中奢侈的相机,每天跟这些“昂贵”的设备打交道。

    “什么时候能够拿到?”

    陆子牧发现自己的心这两天有点不寻常。

    他就是思维太发散。

    听见陈柚的声音,他心情轻松,他的情绪完全被她掌控,本不应该这样的,他却还是在陈柚与照相师对话时勾起嘴角。

    勾起嘴角安静注视妻子的青年,十分温柔,教照相师都不住眯起眼。照相师拍过很多照片,县城的国营照相馆只有一家,乡下的人多不愿意花钱拍一两张照片,城里家里条件好的,讲究的,每年都会带孩子来拍照,记录孩子的成长。

    走到照相馆门口,陆子牧说自己落了东西,陈柚在门口等他。

    回到照相馆的陆子牧,跟照相师说要人工上色的,并把钱给付了。

    “还好你想起来。”见陆子牧拿着包出来,陈柚说道。

    照相馆来往的人多,等上了客车再想起来,包丢了可不一定能找回来。

    一到半亩大队,远远就有人招呼人来看热闹。一天的时间,陈柚成了半亩大队的名人,虽然不是半亩大队的知青,但是她的存在感,一点也容不得忽视。

    田间做事的刘荣国顿了顿,跟妈说的一样,陈柚来半亩大队。他还未来得及欣喜,又听人说陈柚是跟一个男人一块过来的。

    一个高个子,长得也很俊。

    “不是井塘大队的男知青?”刘荣国走到田埂上问来人。

    “不眼熟,肯定不是井塘大队的,就没这号人。人也不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大队里的知青可能认得,你晓得我跟那些知青不熟,人家瞧不上我。”

    陈柚能看到很多个人头,有的离她近有的离她远,但是一簇簇的瞧着就知道是看热闹的。

    胆子大的直接过来跟陈柚打招呼,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里杂七杂八问:“陈知青,你找谁?”

    “是不是去书记家?”

    “……”

    七嘴八舌的,陈柚都不好回答。

    他们的问题太多,她的嘴只有一张。

    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可以忽略的男人开口问话:“我们要去书记家,大队书记家怎么走。”

    问话的时候,男人握住了陈知青的手,“我们”两个字很有说服力。

    刚刚还亢奋的一群人哑火了,他们瞠目结舌。

    这小子……陈知青……

    什么关系!

    陈柚没有挣开陆子牧的手,感受到另外一个人手心的温度,在沉默的时间里,不知道是谁手心的汗。

    她有这样紧张么?

    陈柚不确定。

    余光撇见的陆子牧再正经不过,看上去可靠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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