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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前)7

    089

    “若你以后还想听,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钟凝雪道。

    陈谦润立刻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地回答:“好。”

    这一日,钟凝雪几乎是用尽了她所有夸人的话,此时是言语匮乏,一个赞美的词语都不想再讲了。

    她也渐渐醒悟过来,陈谦润分明是故意的,他看着可一点不像生气的人,唐灿来找他问事时,他是兴高采烈、眉飞色舞,高兴得像要飞上天去。

    钟凝雪看不懂他为何如此兴奋,因为夸了他几句么?他可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仅因听几句赞美就飘得不知东西南北的人。

    钟凝雪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想了,因讲了一天的好话,近乎倦怠,于是在给陈靖的信中,借此出气,痛痛快快地将陈靖讽刺了一通。

    将信交给陈谦润,她并未离开,她倒真想看看陈谦润是怎样对着陈靖说好话的,这一看,令她目瞪口呆,陈谦润哪里是说什么好话,是比她还胜一筹,将陈靖说成了一只目光狭窄、见识短浅的井底之蛙,对于怎样治国安邦,纯属是一窍不通,单拿这次原真的事情来讲,是牛鼻子穿环,让人家牵着走,原真真到了上原,又成了那旱鸭子过河,飞不能飞,游不能游,就等着人左右摆布就好了。

    国都没了,上哪儿谈皇位去,地狱么?

    这些阴阳怪气的话,看似陈谦润仍对皇位有眷恋之情,实则是有一种类似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钟凝雪心中叹气一声,教陈谦润对着陈靖讲好话,是难如登天,她刚要开口,劝陈谦润这信要不就不写了,不写,陈靖也不会做出撤兵这等丧心病狂的决定来。

    谁知陈谦润笔锋一转,换了个画风,他写道:皇兄若能亲至北疆,以证流言不实,定使军心振奋,收复失地指日可待,今日原真欺你头脑愚笨,他日教原真成你马下败将,为父亲遗愿,前来一战,如何?

    钟凝雪啼笑皆非,陈靖若真敢来,前脚出发,后院立刻起火,皇位怕是不保,就是此时拿刀架他脖子上逼迫他来,他都不会来。

    而他不来,恰好就坐实了以上种种事实,坐实了他的懦弱和无能,既真如此,就不能怪他人这般讽刺。

    后面陈谦润怎样写的,她没再看了,而是想陈谦润在信中提到的先帝遗愿,是收复北晋和东亭的失地么?

    写给陈靖的、回给秦臻的书信,在那日傍晚全都落定寄出,陈靖这里没什么需要反复琢磨的,无非告诉他,来北疆,于情于理全都是必须要做的,望他谅解,若是方便,指派些兵助他们打原真,就更好了,若是不方便也没关系,毕竟是个不堪大用、只会动嘴求人,一丁点主见都没有的,能做出什么高明的决策来,当然是相当委婉地与他“商量”,并不指名道姓地骂。

    想必陈靖收到,也不会大肆宣扬去,说这二人不仅将他算计的明明白白,还将他臭骂了一通,他只能说这二人是有苦衷,宁愿自我牺牲,也要赶去北疆拦下原真,他若真斤斤计较,算二人的欺君之罪,定使天下人耻笑。

    这理由不仅是写给陈靖的,更是写给天下人的。

    二人若是已经诚恳地向他解释缘由,陈靖不仅不听,还因此记恨在心,当真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谦润不是没邀请过他共战外敌,他没答应罢了,既然将那危险的留给他人去做,就没理由挑三拣四地找人毛病了,譬如毫不留情地算计,又譬如狗血淋头地骂他。

    秦臻这里却是犹豫了许久,才做出暂不与秦臻会合的决定。

    打贺兰艺,秦臻暂不露面,算妥善之举,以迷惑贺兰艺,让其觉得有后招等着他,弊端则是倘若东亭和北晋任意一个主动来战,硬碰硬地打,自然是兵多胜算大,如此算是抽调出一部分兵原地待命,一动不能动,单为一个贺兰艺,值得么?

    陈谦润和钟凝雪二人各自沉默思考片刻,统一认为值得,若是没能迷惑得了贺兰艺,以此离间其与原真的关系,紧紧抱作一团的东亭和北晋避而不战,根本就无从下手。

    那时即便是秦臻这个对贺兰艺来讲极为重要的人物主动挑衅,贺兰艺都不一定应战。

    北疆有严卿,卫凡,秦臻,或许那时谢云鹤也在,越过两国边界往南打,他没有胜算。

    另外,秦臻来信时,怕是文书礼和凌霄还未到他军中,他未提及二人,但在给秦臻的回信中重点提到他们,万万不可让贺兰艺发现他们调查其与陈济勾结内幕的踪迹。

    最后就是陈谦润写给严卿的书信,要秦臻去送,这次就可大张旗鼓地去送了,要的就是教贺兰艺看见,最好再传到上原陈靖那里去,这二人是做了大准备对付他,贺兰艺怎敢轻举妄动,哪怕陈谦润这边追着原真打,贺兰艺也顾不得,他该是摸不着头脑在原地苦苦思索,秦臻究竟去了哪里?

    这两件事办妥后,前去襄城便是愈来愈快了,陈谦润整日忙碌,亲领军队,却是不准钟凝雪骑马行军,非要她坐到马车上去,直至夜晚停军扎营,陈谦润才歇下来,躺到床榻上,就开始故技重施地缠人了。

    此时已接近襄城地界,来北疆也有些时日了,朝离却再也没有书信传来,另有临歌事宜尚未尘埃落定。

    陈谦润生辰那日乱作一团的王府,卫凡虽未留一兵一卒,陈亭轩好心派兵看管,但临歌城的地盘他一点也不敢动。

    他不动,不代表陈靖不动,虽是极小的可能,确要考虑周全,若陈靖当真从上原派兵驻在临歌,以防陈谦润将燕郡据为己有,以此制衡,他们该怎样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燕郡去威胁陈靖么?

    “陈靖是个怎样的态度,只能等他的回信,”钟凝雪与陈谦润平躺在床榻上,与他说道,“得知我们不在临歌后,他竟不来信质问,怕是此次我们主动通信,因骂了他一通,他也会记仇装作不曾收到过。”

    “他若不回,我们便再写一回,再骂一通,如此几次,他总要回一封来,不能平白无故地挨骂不是?”

    陈谦润虽也是平躺着,却是紧紧挨着她,抱着她一只胳膊,想要躺到她怀里去。

    他也当真又向着钟凝雪凑近了些,半翻个身,趴在了她胸前,闷声问道:“是不是怕临歌保不住?”

    “你怕么?”

    “怕。”陈谦润道,“我做过最坏的打算,拿燕郡换临歌。”

    “燕郡现在是个烫手的山芋,来,就是往战场上去,怕死的不会来,而不怕的,陈靖又不会派,唯恐在边疆并肩打了一仗后,成了你的人。”

    “陈靖自己该是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陈谦润道,“不过若他听孟廷邺的,会将燕郡暂交严卿兄长统管。”

    这也是钟凝雪能想到的,她道:“若真如此,河州的地方长官怕是要换人了。”

    “所以我们要抢在陈靖前头,将燕郡的主动权归到卫凡那里去。”陈谦润依然趴在她身上,埋在她胸口说道。

    钟凝雪低头看他:“那临歌?”

    陈谦润问她:“朝离有些时日不曾来信,你觉得他和红阳,还有母亲,是否平安?”

    “平安,”钟凝雪答,“陈靖还没那个胆子向南边动手,倘若他开始针对夏州,那史文玉可就着急了。”

    “安乐在淮郡,”陈谦润抬头与她对视,“她虽未曾与我通信,但局势是怎样的,她不会不知。”

    钟凝雪问:“你认为她去了夏州与朝离共商对策么?”

    陈谦润摇头:“我怀疑她先朝离一步去了临歌,待朝离到临歌后,她说不定会来北疆。”

    “因为秦臻在北疆么?”

    “嗯。”

    钟凝雪仅是想了一想,便知安乐是何意了,她道:“她是要来北疆,跟秦臻比着打,看谁打下的敌人多么?”

    陈谦润笑了:“你果真看人看的准,若是换一个,定会觉得安乐是来帮助秦臻的。”

    “她果真是个奇女子,不愧是先帝曾许诺去做地方长官的人。”

    “奇是奇,倔也是真倔,我该祈祷未来一日她真的来了,不要与秦臻闹得天翻地覆才好,”陈谦润似乎是叹息,重新趴在她胸前,眼睛却还是看着她,“两情相悦的人,不该这般闹来闹去,没个结果。”

    他叹息,钟凝雪也想随着叹息一声,虽然她对诸如感情之事完全是一窍不通,可依着以往从陈谦润那里听来的有关这二人的纠缠,不免觉得惋惜,于是她问陈谦润:“那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不吵架么?”

    “我要是有,早使上了,”陈谦润道,“我也是个稀里糊涂的人,并不懂该怎样劝解。”

    钟凝雪点点头,表示认同:“我记得你曾说过母亲说你很笨。”

    陈谦润:“……”

    “不过我对我自己的事,不像原来那般糊涂了。”陈谦润道。

    钟凝雪迷惑不解:“?”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要与她多加亲近,不仅显得夫妻恩爱,还……”

    他一语双关,不过话不及说完,已听出他是何意的钟凝雪,将他从她身上推了下去,故意板起脸来,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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