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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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廷邺并不知道谭舒此时在何处,谭舒这人办事向来行不苟合,他要的只是孟廷邺一个准令,这么一个有主见的人,事该怎么办,不会和孟廷邺商量,孟廷邺甚至都不知道他来信时究竟在不在襄平。

    可毕竟是经他的手、且隐瞒了陈靖答应谭舒请求的,无论如何,跟他脱不了干系,他不能再一味地将锅往谭舒头上扣了,稍有不慎会令陈靖起疑,不仅不知悔改,还将罪过不着痕迹地往他人身上推,这绝不是来认错的态度。

    孟廷邺躬身答道:“谭舒来信时,还在襄平,因通信不便,只写了寥寥几行话,只道事成后再将此事仔细向陛下禀告。”

    “是向你禀告吧?”陈靖道。

    “微臣不敢。”

    “也就是说谭舒究竟是怎样刺杀秦臻和安乐公主的,你并不知道,甚至何时去的临歌,又在何时动的手都毫不知情。”

    孟廷邺答道:“是。”

    “那这事究竟是不是谭舒办的,也不能十分确定了?”陈靖问道。

    陈靖脑回路实属清奇,该是急于撇清与安乐公主遇刺这件事的关系,专挑那刁钻古怪的方面想,此事若真不是谭舒办的,陈靖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必再害怕他有性命之忧了。

    不过陈靖想的也不无道理,可毕竟是谭舒来信主动请求的,出于证明他的一心一意,另外,孟廷邺自觉对谭舒的控制是相当稳固的,为了家人安全,谭舒断不会轻易做出糊弄和欺骗他的事来。

    孟廷邺一时无话可回。

    陈靖还沉浸在他方才那个猜想里,他认认真真地与孟廷邺分析道:“谭舒是在安乐公主遇刺前给你来信的,而之后并无寄来新的信件,那么只能说明他要去刺杀秦臻、而不能说明他已经去刺杀秦臻了,是不是?”

    “……”孟廷邺道,“是。”

    陈靖并未察觉他的敷衍,接着道:“照你的意思,谭舒说的是去刺杀秦臻,那出事的怎么就变成了安乐公主,你又是如何确定出事的不单安乐公主一个人?”

    “是探子来报,”孟廷邺如实答道,“秦臻赶到临歌接了安乐公主后,不曾停歇,立即启程北上,当日夜里,未出临歌地界,军中忽然慌乱起来,说是军中混入刺客,全都在抓贼,探子趁机溜到秦臻帐外,只见一个盆接着一个盆的端出来,装的全是血水,一共是六盆血水……”

    陈靖打断了孟廷邺的话,他道:“你不用跟我说一共有几盆血水这样的事,你说结果。”

    “探子由此推测秦臻遭人暗杀了。”

    “怎么推测的?”

    “直接问的。”孟廷邺道,“那时秦臻和安乐公主遇刺受伤的事已经在军中传遍了。”

    “安乐公主在哪里?”陈靖问道,“探子只见秦臻帐中往外端血水,没见安乐公主的军账有血水端出是么?”

    今日的陈靖当真像个明察秋毫的神探,一丁点的细节都不放过,都要追究到底,孟廷邺被他问的思路已经完全乱了,且陈靖问的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他硬着头皮猜测道:“大约在秦臻帐中,因为不曾见其它军帐有血盆端出。”

    陈靖对他的回答表示不满,他道:“这两个人不是见面就吵架么,按说才见面不到一日,关系还没缓和到这种地步吧。”

    孟廷邺直想说秦臻去临歌是接安乐公主的,是担心安乐公主的安全,并不是为吵架去的。当然陈靖问的也在理,这两个人属实都是长了嘴不会说好话的,又有着千丝万缕怎么断也断不开的纠缠,见面就吵架也是在所难免。

    于是孟廷邺顺着陈靖的意思,说道:“大约是在帐中吵架吧。”

    陈靖竟然点了点头,接着吹毛求疵,对他方才的想法是念念不忘,他道:“探子单是看见了往外端血盆,并不能证明那血是秦臻和安乐公主的,是不是?”

    孟廷邺道:“是。”

    “那受伤的有可能不是秦臻和安乐公主。”陈靖从榻上起身,与孟廷邺分析道,“原本我是对这个消息坚信不疑的,可你说是谭舒主动要去办这事的,我有点怀疑了。谭舒是哪里来的胆子会觉得他有本事瞒过钟凝雪去办这事的,另则,哪怕秦臻出了事,陈谦润不会轻举妄动向外宣扬去,可定会追究到底,他有本事全身而退,完完全全地避开陈谦润的追查么?”

    孟廷邺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道:“大约是实在担心家人。”

    “可能根本就没人受伤,是他们联合起来吓唬人的。”陈靖道。

    陈靖要当真以为谭舒此举是故意为之,那么他这个答应谭舒请求的定会被陈靖认定是一伙的。出事的又是安乐公主,虽是性命无忧,陈谦润要真查到陈靖头上去,陈靖算是明面上将陈谦润得罪了。

    既然是提出要办这件事的谭舒和同意办这件事的他,这两个同伙因为心血来潮瞎胡闹给他找的事,陈靖岂能轻易绕过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

    可也不能往这事是谭舒同陈谦润那群人合伙迷惑陈靖这方面想。谭舒要真是帮陈谦润和钟凝雪联合反过来算计陈靖,那这个锅还是孟廷邺的,谭舒不在上原,且已经是不再听从于他的人,又是在陈谦润那里,有陈谦润和钟凝雪两个人护着,陈靖就是想,也治不了谭舒的罪,但孟廷邺是实实在在的在上原,要治他的罪该是轻而易举。

    哪怕谭舒已经反叛,是陈谦润那方的人了,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挑明要陈靖追查去。

    孟廷邺大胆问道:“敢问陛下,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这话将陈靖问住了,他停在原地想了好大一会儿,才道:“陈谦润不是一直找不出来我的过错么,那这次便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听我的话、同我作对了。”

    陈谦润要真想找他的过错,单是在对北晋的态度上,就可大做文章,教满朝的文武逼他退位,不是更简单、也更快些么?依陈谦润在朝中的威望,这事他能办成。

    不过陈靖说的也有些道理,借此事将陈靖当成仇人,那么往后陈谦润便有充分的理由不听陈靖的话,甚至连圣旨都不听,也是有可能了。

    孟廷邺道:“陛下所言……”

    “怎么了?”

    “有理。”孟廷邺道,不过他万万不能顺着陈靖讲下去,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谭舒为何要来一封信呢,直接去做不就好了,如此大费周折,不怕我们怀疑他么,陈谦润军中可不止谭舒一个,为何单就派了谭舒从襄平大老远到临歌去呢,这绝对不是巧合。”

    也不知陈靖究竟听没听进脑子里去,他轻飘飘道:“这我就要问你了。”

    孟廷邺:“……”

    孟廷邺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确实是谭舒主动来信的,当时他在襄平,同他在一起的有凌霄和文书礼,他们三个均是对瑞王的安排迷惑不解,同时也极为清闲,在军中无所事事,想必谭舒自觉他有相当充裕的时间将此事办好,才来信的。”

    孟廷邺定要将谭舒来信这件事与陈靖解释清楚,他接着道:“谭舒该是已经将一切全都安排妥当,确保无人怀疑到他,才决定去临歌的。他若真是帮陈谦润,再来信是不打自招,难道他不怕惹怒了陛下,从而牵扯到他的家人么?”

    孟廷邺道出结论:“他不敢。”

    陈靖皱眉不语。

    孟廷邺又道:“另外,想问陛下,今日为何召我来?”

    是为了试探,陈靖怀疑刺杀安乐公主这事是孟廷邺办的,陈靖自然不会承认,他将问题丢给孟廷邺,道:“那你今日为何是来请罪的?”

    “这不凑巧了么。”孟廷邺道,“既然陛下同我都想到了一处去,那想的一定是对的。”

    陈靖对他的话不屑一顾,他道:“是么?”

    孟廷邺忙道:“是。”

    “依我看,你不是来请罪的,是急于撇清关系来了。有形无形地将罪过全都往谭舒身上推去,提这事的是谭舒,办这事的也是谭舒,你有什么罪?”陈靖问道。

    孟廷邺摸不准陈靖是否生气了,他还不能在此时妥协,他道:“关键在凌霄和文书礼这两个人身上,这两个人要是泄密,报到襄城瑞王那里去,瑞王定要追问谭舒为何离开军中的。”

    陈靖问道:“谭舒不是告诉他们要回襄城么?”

    “是,陛下,”孟廷邺答道,“谭舒只要保证在临歌将刺杀秦臻的事办好后,赶回襄城,便是一切顺利,不会暴露踪迹,瑞王也就没理由怀疑到陛下这里来了。”

    陈靖哼了一声,他道:“你这是转移话题。”

    孟廷邺道:“事实确实如此。”

    陈靖不再纠结事实究竟是否同孟廷邺讲的一致了,转而问道:“先暂且不论谭舒是否背叛,亦或者只是听令配合,并非真心投靠陈谦润,眼下最要紧的是,该不该下旨命人调查安乐公主遇刺此事,还是装作不知,先缓上一缓。”

    孟廷邺道:“微臣以为,待等来谭舒的汇报,再做决定也不迟。”

    陈靖冷声道:“谭舒现在哪里你都不知道,还指望等他的来信么,此事若真是他办的,他不赶着逃命,难道还要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将这场失败的刺杀汇报给你么?”

    孟廷邺却道:“谭舒定会来信。”

    陈靖刚要问是何原因,不及开口,他想到了,他问:“是你又拿谭舒的家人威胁他了么?”

    孟廷邺不言,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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