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钟一到，口哨尖啸炸响。
异端狼在草皮上急刹车，立刻从凶狠的模样变得像条乖巧的大狗，呼哧呼哧吐舌头向李老师跑去，甚至迈着特别跳跃的小碎步。
反差之大让众人咋舌，不过显然没人有力气开口吐槽，阳光下各个都焉得像晒干的白菜。
董老师眼看目的达到，颇为夸张地恭送李老师离开，顺便预约明早的时间。
背后是夏日瓦蓝的天空，静止的白云，他站在远处，用力拍拍手，招呼散落在操场上的同学们集合。
杨绘绘是第一个被追得累趴下的，因此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又离老师不远，第一个站到中年人面前。
董名慈眉善目，笑意温和：“小绘啊。”
不过一天时间，这就有种邻家爷爷叫后辈的味道了。
杨绘绘了然，鞠躬道谢：“谢谢您，我之后一定注意。”
“好好。”老师神色欣慰，摸摸长了胡茬的下巴：“但基础课依旧不能放松啊。”
“嗯 ，我会努力的。”
等所有人行尸走肉般聚集完成，老师挨个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后，这才开口，先前的轻松不复存在。
董名语气凝重：“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这样训练吗。”
大家纷纷摇头，还陷在剧烈运动后虚弱的余韵里，站得东倒西歪。
杨绘绘感觉他们都很想说“你就是单纯想折磨我们。”
“来，你告诉他们。”老师点点杨绘绘身边那位学长。
青年迈出一步，昂首挺胸：“异端没有智慧，因此很容易被吸引，在等候支援的途中，如果没有火力进攻，那用这种方式溜着它们，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战略。”
董老师点头赞同。
“同时在队友遭遇危险时，希望你们也能有砸出这块石头的勇气。”
他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小规模窃窃私语。
草皮松软，草尖刮蹭着露出的脚踝，痒痒的。
“或许很快就需要你们用到这个战略了。”老师轻笑。
所有人一时间有点蒙。
“什么什么？”
“我们过两天不会要直接和它打架吧！”
“老师你别卖关子急死我了！”
周围同学齐声嚷嚷，声音弥漫开，后面一些来晨练的学生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董老师虚空按按手，示意它们稍安勿躁，笑道：“一个月后，新生有出征任务。”
全场寂静，被这两个字砸得不轻，杨绘绘之前从学长那里听过了，此刻显得还算淡定。
“什么出征啊。”小胖子欲哭无泪，脸上写满“我怎么是个妙笔生花”的呐喊。
董老师说：“你们要前往学院后山一侧的山林，那里平时是教授们做研究的地方，近段时间异端活动有点频繁，因此学院决定让新生们出发，去清缴一波。”
“一天来回。”他补充。
意思是很快，不危险，没什么大问题。
另一个女生举手，声音清脆：“为什么是我们啊。”
“因为都是低级异端，对新生来说没什么难度。”老师回答，“而且不用担心，会有一部分高年级来带队的。”
操场上人渐渐多起来，很多学生冲他们挥手打招呼，呼朋唤友地喊着“是美术系的！”，像是见到什么稀奇生物般。
大概是嫌弃吵闹，老师带他们往教学楼走去。
天气明朗，晨风宜人，现在正是各专业第一节课的时间，教学楼这一区块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很是热闹。
杨绘绘甚至见到了偷偷抄作业的，不由得会心一笑。
果然哪里的学生都是一个味道啊。
他们没了最初的紧张感，开始和身边的学长们闲聊。
其中一位学长想到了什么：“诶你们妙笔生花那位，柳决，这次出征就会参加。”
“哇，柳学长吗！”女生亮起星星眼，“他超帅的！”
连男生们都露出了崇拜的目光：“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和他一起啊！”
四个人开始犯花痴，杨绘绘却转头看向身边的阳光青年。
“你了解柳决是个什么人吗？”她装作自己不认识他，开始了熟练的套话模式。
学长“嘶”了一声，认真想一会儿，说：“他啊，我记得是普通人家出生，天赋特别高，战斗艺术双精，我们学院的管理层可喜欢他了，而且是着重培养的对象，甚至可以毕业直接进S军，和最高军一起出征。”
“什么S军？”
队伍前方，老师突然转头，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
杨绘绘莫名其妙，依旧把视线投向身边的学长。
青年被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反应震惊了：“这你还是得了解一下的，简单来说，军队一共七支，SABCDEF，S队是人数最少的队伍，是全人类的精英队，他们负责开拓疆土，从异端手里夺回人类的领地，是最危险的队伍。”
“其他队伍呢？”她追问。
“其余队伍都有着各自的职能，比如护卫队A保护尖端科学家对异端进行研究，B队则是护卫人类高层首脑的安全，C队是现有领土范围内的异端扑杀队等等......”
杨绘绘点头，大致对人类的体系有概念化的了解。
他们路过食堂，很快见到了他们的十号楼。
踏进教室，熟悉的颜料气扑面而来，木质地板恢复光洁，显然经过清理，已经不见昨天惨烈的喷血现场。
董老师站上讲台，随口说道：“我们妙笔生花呢，这次出征就图个体验，大家也别出手，我们宁可躺赢也不要坑队友好吗。”
其他人已经很熟练地开始准备画具了，听到这话都颇为不满。
“老师那我们不就被瞧不起了吗！”
“就是就是，别的系会觉得我们很没用啊。”
老师一脸不可思议，语气夸张：“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对自己的定位这么低吗，我们可是特权阶级，新生就是有躺平的权利。”
“毕竟没人想看自己队里突然冒出一只异端啊。”杨绘绘无奈接话。
大家神色一松，不约而同笑起来。
五位学长各司其职站好，一时间画室里只有窸窸窣窣地削笔声，杨绘绘也意思意思抽出张8开纸，打算随便画点什么。
在他们开始练习的时候，老师自顾自说：“你们出征后回来，就要进行分班。”
“啊这么快吗？”
“我们还不想离开老师！”
他们七嘴八舌。
“想多了，你们还是我带，但是每周的课程会增加。”老师笑道，“照理来说出征是纯粹的体验，目的就是为了之后的分班选择，你们将要决定自己未来从事的专业，然后就需要去上对应的专业课。”
“所以如果你们明确之后绝对不会选择战斗这条路，就可以不用出征体验了。”他语气随意，把这么重要的话留到了最后。
“啊啊啊老师你吓死我了你不早说！”
“太好了可以选择不战斗的啊。”
“这还用犹豫吗。”
一时间剩下四位都有点想放弃的意思。
老师像是料到这种情况，乐呵呵说：“别急，你们有一个月时间思考。”
“老师具体分班是分什么啊。”行动力强的那位女生，已经拿出一本小本子，做记录。
其他人纷纷效仿，没本子的就扯张画纸。
“刺啦刺啦”的撕纸声在周身响起，杨绘绘没有动。
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出一堆专业：“你们可以理解为，未来你们想在什么地方工作，例如农业的之后就会主要练习粮食农作物，每周会有几天去农业专业听课，对医学类感兴趣就会有医学专业课。”
“所有领域都对妙笔生花敞开怀抱。”
他敲敲黑板，“咚咚”两声，又补充一句：“最后，不推荐战斗，太苦，美术系不需要战斗也会获得尊重。”
底下“哦哦”声一片，杨绘绘轻轻转了圈笔，14B在指尖稳稳停留。
身边的学长悄悄用胳膊肘捅捅她：“你想选什么？”
杨绘绘嫌弃地躲闪一下，很直接：“战斗系啊。”
青年顿时敬佩：“哇你也太勇了吧。”
阳光被窗户切割成几块，四面八方悚然的目光投来。
另一位学长站在教室后方，开玩笑似的说：“哈哈，学妹，不是所有人都像柳决一样有天赋的，何况你还是个女孩子。”
杨绘绘无动于衷，只是听着，笑而不答，随后拍拍身边学长的肩，指了指他腰侧的剑。
“这个可以给我看看不？”
“可以啊，拿稳咯。”青年爽朗，直接把剑塞进她手里。
杨绘绘掂掂重量，又还回去，让青年拿着站在她身前，最后面向画纸。
起型、透视、明暗交界线、铺色、揉开。
她已经大致明白了妙笔生花的构建原理，因此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她额外在画布空白处画上了截面图，示意自己异端剑内部血槽的结构。
大脑叫嚣着要将眼前的事物具象出来，而她强行将那种欲念压在深处，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在三视图旁再次加入一张俯视图，来提醒自己注入血液的那个小孔洞位置在哪里。
这一次，杨绘绘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感觉，笔尖像黏连着体内的神经和血管，每一笔都从身体中汲取一部分力量，那一根根密集的排线像渐渐织成巨网的蛛丝，越到后面，越是寸步难行。
她手臂发着颤，先前轻松的状态完全消失，脑中的弦死死绷紧，太阳穴一阵抽痛，但箭矢已经放出，她不可能在这里停下。
牙关紧咬，她知道还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但，怎么就不可以投机取巧呢。
最后一笔落下，手和画纸接触的地方黑乎乎一片，指腹快磨掉一层皮。
她猛地起身，扯下画纸，冲教室后方的学长扔了过去。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放慢，陷入真空一般的境地，画纸脱手，在空中无声地爆裂，又如同被中心某个无形的黑洞吸引一般，四散飞溅的碎纸骤然凝缩成一点。
方才还笑得耐人寻味的青年，瞳孔骤缩，侧身想要躲闪。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点中窜出几道黑影，刹那间划开空间，剧烈破风的音爆在耳畔炸响，他甚至没能看清那是什么。
下一秒，一缕耳边的黑发，和脸颊上的血液一同坠落下来。
“滴答。”
侧发齐齐斩断，脸颊上一道横向的伤口缓缓裂开。
青年表情凝固，像对周围环境丧失了反应能力，僵硬地站在原地。
老师从座椅上弹起，所有人同时扭头，看向青年身后的墙面。
雪白的墙面上扎着四个小匕首，深深没进去一半，墙上漆面“扑簌簌”往下掉，刀身泛有隐隐红光，诡异又张扬的纹路在其上密布。
那是缩小版的异端剑。
杨绘绘脸色惨白，瘫倒在椅子上，眼神却明亮至极，笑得恣意潇洒。
“有什么不行，我超适合被带躺的。”